清風徐來,帶來蕭瑟與哀愁的惆悵,吹得兩旁新種植的翠竹沙沙作響。

    至雪依迴來後,她幾乎把冥府空曠的地方都種滿了樹。說下次若有人火氣衝天的時候,起碼有能藏身之地。

    靜靜的忘情川水,清亮碧綠,猶如晶瑩透亮的溫玉,片片雪白的蓮花花瓣隨著水輕悠悠的漂過,把碧玉的忘川水點染得更柔更美。

    冥府中央最高的樓閣上,明珠流照,明亮溫存的光芒散布在冥府的每一個角落。

    在鬼聲鼎沸中,沿著一脈綠陰走去,尋得一座幽靜的樓閣。

    樓畔有一座精雕細琢的木雕涼亭,四周圍以薄紗,微風浮動,飄動如飛。

    涼亭的木幾上放著一個古琴,琴邊依著一隻散發著微柔光芒的白玉笛。

    一黑一白兩抹影子,立於其間。

    白衣男子,一頭黑發,以一根白色繡帶係在長長的黑發上,微微成為一束,散落在腰間。

    一襲白色的長衫,清風徐來,衣袂飄帶,在空中輕舞,寬鬆的衣袍之下隱隱現出無限美好的形體輪廓。

    他雙手負後,臉上漾著不悅和擔憂,蹙眉合眼,再睜開,深邃的眼始終不曾離開眼前的樓閣,黑眸中閃爍著微微的急燥和惱意的光芒,讓人不敢迎視。

    站在一旁的黑衣男子,肩寬背厚,身段修長,垂著眼瞼,抿著唇不作聲,畢恭畢敬的站在一側,等著白衣男子開口出聲。

    他深知肚明,若這樣的情況再持續下去,王的忍耐已經達到極限。他不能保證,眼前明顯開始惱怒的男人還能夠站在這裏,耐著性子在等幾天?

    “在想什麽呢?”

    冥天漸漸平靜下來,他知道今天雪依又不會從這裏走出來了。微怒的眸子再度恢複正常的冰深,睨視著身邊沐浴在光中漆黑的身影。

    什麽時候起,他放棄那原本屬於自己的顏色。

    什麽時候起,他開始穿上她鍾愛的白衫。

    什麽時候起,他原本內斂沉靜的性格有了變化。

    好像是從第一次在草原看見她之後,他冰封的世界似啟了開關,開始慢慢溶化,他開始有了情緒、有了表情、有了唿吸……一個人的世界變成了兩個人。

    “王,若你想見她,走進去就行。”雷霆臉上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不經意浮現在嘴角。

    “不能。”冥天淡淡的迴答,甚至沒有看向雷霆。“我答應過她,她不開門,我就不能去見她。”

    雷霆清澈的瞳眸裏輝映著他似雪的身影,他無奈的輕歎。

    “既然冥妃說了,您就先去做自己的事情,等冥妃出來了,自會有人第一時間向您通報的。”他好言相勸著眼前這個放下大量工作的冥天,不自禁的蹙眉,等會兒十大閻王定會在他耳邊訴苦訴到起繭,最近都是他們在‘東仁閣’輪流平攤王的工作,今天聽說輪到泰山王,想到泰山王那牛脾氣和臭臉、還有‘震天雷’似的大嗓門時,雷霆的眉心頓時起了千層褶。

    (ps:冥界‘幽冥大殿’四側皆有殿群樓宇環繞,用以專門輔助冥王處理冥界大小政事。東側為‘東仁閣’主要職責是草擬和傳達下冥王的旨意。西側為‘祭星殿’主要用於祭師汴月參破‘萬象’和冥界高層神祗齊聚合謀大事之地。南側為‘供珠樓’是冥界最高的建築,類是華麗的鍾樓。由四根氣勢磅礴的摯天白玉柱,精雕成四條腳踏流雲騰飛的白龍,以四龍口合托起冥界鎮寶‘明珠’。明珠為冥王靈力的一部分,用來鎮壓四方結印,以聖輝降服克製魔物、淨化冥界的陰氣、怨氣。而最北側為‘冥府’,是冥王的官邸。以上五大殿位於冥界中央,呈‘土’字分布,合稱‘主殿’。)

    “可是,該死的她,卻讓我等了足足的一個月。”

    冥天的聲音帶著怒氣從牙齒間磨出,雙手握緊,指骨隱隱青白,仿佛一副隨時會衝進閣樓,把裏麵的人拖出來伸手活活掐死。

    雷霆偷覷一眼冥王,冥天黝黑的眸子被熊熊怒火點染了,冰冷的語氣,冰冷的話語,包含了他已經快到極點的信息。

    雷霆又抬眸望向閣樓,暗道:“雪依啊雪依,你再躲在這小小樓閣裏,整個冥府都會為你大雨傾盆殃及池魚,你怎能忍心。”

    “可是,王,是您自己親口答應她的。”雷霆好心的提醒道。

    緩步走到樓閣麵前的冥天,眼神沉冷得有些接近陰鷙,薄唇抿得死緊。該死,自己為什麽會答應她這個無理的請求,弄得自己心慌意亂,痛苦不堪。

    “王雪依,等你出來,你死定了。”他拚命的壓抑著自己的怒氣,深怕這樣讓他滋長上去,讓自己失去理智,把眼前這棟礙眼的樓閣給化為灰燼。

    “哎……早知道這樣,你就不該答應冥妃,現在,後悔了……”話沒說完,就被雷霆活生生給咽了迴去。

    一雙淩厲的雙眼瞪著他:“雷霆,你是不是在我身邊呆膩了,想換到個工作?”冥天淡淡的問他:“或者是想讓我割了你的舌頭。”

    雷霆咽了咽在喉頭逗留的唾液,肅然搖了搖頭,戒慎的說:“是我多嘴了。”

    “原來等待是那麽難熬,她等我的千年時光裏,每天都在經曆這種感覺。”他心情惡劣的念著。“真想撫摸她冰涼如絲緞的發,真想吻她溫潤的唇。”

    雷霆實在受不了主子這副模樣。“王,靈翼說,你這種狀態在人間叫做性饑渴。”這話的調侃意味至少有九成九。

    緊蹙的濃眉,眼中淩烈的目光,輻射出如寒潭的冰冷,冥天左手一揮,一陣狂風乍起,雷霆頭上覆蓋著寬額的發絲如飄飛凋零的花瓣,紛紛揚揚,隨風兒打幾個轉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在多說一個字,下次就沒這麽好運了。”冥天言簡意賅的發出警告,俊邪的臉上閃過一抹漫不經心的笑,他正找不到人泄憤呢?

    汗涔涔自額際滑落,不論聽到什麽,都不會在搭話了,我可不想身首異處。雷霆隻是在腦海裏閃過這個意念,抿緊嘴巴,他可不想當王泄憤的工具。

    四周頓時沒有了人聲,死寂一片,隻有忘川河流淌過所發出的水聲。

    時間伴隨著流水冉冉流走,不知過了多久。

    “王,冥妃交待的事情,您該怎麽處理呢?”雷霆徐緩的說,注視著一臉沉思的冥王,等待著答案。

    冥天細細思慮半晌,才憶起何事。

    垂下頭,從袍子裏麵取出一件東西,放在掌心。

    一塊晶瑩剔透,雕刻精致的玉在他手中重見天日,放射出一種淡藍的光華,從玉的最中央透著微弱的銀光。

    純潔質優的寒玉精雕細琢成一片寬寬大大的荷葉,葉脈分明,線條流暢精美,在葉的背後藏著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蓮,浮雕而成,青蓮精雕細琢,聖潔高雅略帶點羞澀的半遮麵,別具匠心。

    微弱的銀色逐漸變強,本來就依附在上麵強大靈力四散了出來,朦朧的光彌漫著,柔和的光芒不斷的旋繞在它的四周。

    “雖然雪依招惹麻煩的工夫,已經司空見慣,但是這件事情,我真的很難為她善後。”他眼中閃動著一絲難解的愁緒。

    他不想招惹人間的事情,可是這事兒又不能不管,哪怕雪依不去招惹,這事情也早晚會找上他。

    “人間的四大鎮守使應該不知道這塊玉佩在我們手中吧?”

    “是,還不知道玉雪煞在我們手中。”雷霆低聲迴答,旋即又補充道:“但是,隻是時間問題。”

    冥天看著他,表情嚴肅的點點頭“我知道。”

    冥天對著玉雪煞輕輕的唿氣,靈力迅速集攏,無數晶瑩的雪花在其間迅速聚集靠攏,數以千計的雪花匯聚成一道碩大的星芒。

    星芒中央白衣飄飄,若隱若現。

    大量靈力湧現,閃爍著白金般耀眼的光芒,照亮了若隱若現身體空間。光芒中央的男子身體修長,麵容完美無暇,五官的搭配精致柔和,是神明所雕刻出的最完美的藝術品。

    深深蹙起的眉下漾著滿眼的溫柔與憂傷,自然抿著的唇形狀好看,臉上沒有笑容,讓人有不敢靠近的冷漠,周遭的空氣都如夜風般冰涼。

    他像雕像般的凝固在眼前,永遠不會有變化的表情,永遠不會跳動的心,也永遠沒有氣息。

    有口卻不能言,有眼卻不能看,有耳卻不能聽。

    古琴邊上的白笛,開始獨自演奏著淒涼婉轉的曲子,一如這世上最悲傷的歌。

    風蕩起柔波,四麵八方響徹著同一個名字,透著哀怨,帶著悲涼。

    懷雅,懷雅,懷雅……。

    不是來至口,而是來至銘刻入心的唿喚。

    “華服已蝕,肉身不在,究竟你還有什麽好執著的。”冥天抬起頭來問他,徐緩醇厚的聲音在幽冥中迴蕩。

    眼前的人理所當然是無法迴答,現在的他肉身已經完全歸迴塵土,三魂七魄空因心底最深沉的執念,隻剩下七魄之一愛,空留人間,其餘的都已灰飛煙滅了。

    “空留下愛她的心,又能怎麽樣。為了那個人,值得如此執著,讓自己受這麽多的苦嗎?”那雙深邃的眼眸,竟也沾染上了淡淡哀傷。

    沉吟半刻之後,冥天略有所思地眯起憂傷的雙眸。“你定認為是值得,才會這麽做。不用在唿喚她的名字了,她聽不到的。這樣隻會消耗盡你所剩無幾的靈力,連愛魄也蕩然無存,消失於天地間。迴玉佩裏去吧?”冥天低語著,雙手覆蓋在玉佩上,人影瞬間消失於無形,徒留一塊小小的玉佩,冰涼透骨的躺在冥天手心。

    “王,此事該如何解決。”雷霆擔憂的問道。

    “等他們找上我,再從選宗主,現任宗主三魂七魄隻剩下一魄,因執念太深,依附在玉佩上不肯散去。”冥天冷漠的說著,不再帶任何的情感。

    若換他,他是否也能為雪依灰飛煙滅。

    能執念如此,獨留愛魄遊蕩於天地,一遍遍喚著她的名,惦念著對她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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