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川凝眉不語,心裏十分難過。他已經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了,不想再繼續為難這個孩子了。不出三天時間,這些孩子的家長就會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現在多說什麽都已經於事無補了,誰也無法改變那些學校裏的畜生給這些孩子帶來的身心傷害。


    本來楊天新的母親還想留下羅川和關山在家裏吃飯,因為她已經很久沒看見兒子能和外人說那麽多話了。自從上了五年級以來,楊天新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鬱鬱寡歡,今天看到他和羅川還算親近,所以想讓他們多留一會兒。


    可是羅川拒絕了,他怕自己在這個孩子麵前最終會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而且羅川也非常清楚,楊天新的變化和林曉婷一樣,都是因為學校裏的經曆才發生的改變。如果家長教會了孩子們如何保護自己,多和孩子溝通了解他們的生活,事情或許還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所以在羅川的婉拒之下,他很快就和關山離開了楊天新的家。迴到車上,羅川仍然久久不能平靜。他想起那孩子說出“長長望遠鏡”那句話時候的驚恐表情,就覺得一陣揪心。再想到早上柯雪說過的話,更是平添了一份無力感。是啊,如果不是那個殺人魔把何忠他們都殺了,即便羅川查出了這個案子又如何呢?沒有一個人會死,沒有一個人會得到什麽重罰,在他們所謂的洗心革麵之後,還會繼續出來禍害未成年,並沒有什麽變化。


    關山在一旁看著羅川黯然的表情,輕輕歎了口氣:“好了,無論過程是怎樣的,好在結果還算好。這個結果,我並不是指那些孩子,對他們來說,無論何忠死不死,他們的傷害都已經無法彌補了。我說的是,現在好在這幾個惡棍都死了,這些孩子應該是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了。”


    “嗯,警方已經在開始偵辦其他幾所學校了,局裏也下了命令,三天之內所有涉案人員必須全部歸案。除了視頻中另外兩個不知名的人以外,剩下那些參與其中的應該是一個都跑不了。關山,我剛才真的想和那位母親說說,好好保護他,不能讓他被一個虛幻中的望遠鏡嚇倒,也不能不讓他了解自己正在經曆什麽。目前的這種教育方式真的是有問題……”羅川從不願評論這些,可是看見那些懵懂的孩子,羅川又心有不忍。稚子何辜,要讓他們遭受這種罪。


    關山淡淡的笑著說:“傳統不同,曆史不同,於是造就了一些不合情理的教育方式。黑格爾說過,曆史是一堆灰燼,但灰燼深處有餘溫。我們處在一個遍布歌廳發廊卻不敢進行性(嗯)教育的世界裏。孩子們不知道那是什麽,所以他們連反抗的原因都沒有。羅川,你也別因為這件事再傷神了,無論從哪方麵來說,你都已經盡力了。你現在該想的是這案子怎麽結案。別忘了,這些孩子不是你的受害人,何忠他們才是。”


    聽到這個名字,羅川就滿心的憤恨。雖然心裏恨不得將那些惡人碎屍萬段,可他也始終沒有忘記身為警察的責任。隻是目前即便有心破案恐怕也沒有那麽容易,現在誰都知道殺人的是誰,可他們就是抓不到,也找不著,這才是最令人抓狂的事情。


    正說著,柯雪打來了電話,語氣焦急的說:“羅隊羅隊,我查到視頻裏另外兩個人是誰了!可……他們好像今早都失蹤了。”


    “失蹤了?他們都是什麽人?”羅川問。


    “一個是辦公室主任,一個是教育部門的負責人。我還覺得自己查的挺快,這就要立功了呢!可是就在剛剛我試圖聯係他們的時候,卻發現他們今天都沒有上班,其中一個還給辦公室打了電話說自己不舒服,今天先不去了。但是他的秘書卻感覺這個電話很不尋常……”柯雪詳細的報告著自己所了解的情況。


    羅川也著急的說:“我現在就迴去,你趕緊帶人去他們的住處看看!設法聯係他們,一定要找到他們!”


    羅川掛了電話,這就著急的要開車走。可關山卻在一旁猶豫了下說:“羅川,要不然我……”


    “你幹什麽?”羅川斜眼看著關山問:“早晨剛來,還走?”


    被羅川的反應嚇了一跳,關山好笑的說:“我還沒說要走。”


    羅川也不再看關山,發動車子冷聲說道:“說了也沒用,告訴青山醫院裏的那位,這幾天你被我借走了。”


    關山略有些吃驚的說:“羅川,我跟你說了,青山醫院隻是我隨口說出的一個借口而已。”


    “嗯,我也是說著玩兒的。現在又有倆人下落不明了,估計百分之九十是活不成,你和我去看看吧。”說完,羅川踩下油門,車子疾馳而去,沒有再給關山說其他話的機會。


    在路上的時候,柯雪就又來了電話,說是其中一個已經找到了,之所以以為他失蹤了,是因為他現在還在醫院裏搶救,原因是半夜自殺了。至於另一個早晨給辦公室打過電話的那個,現在還下落不明。柯雪把地址和手機號都發給了羅川,讓羅川直接過去到那裏和他們會合。


    羅川看了一眼手機,就遞給了關山說:“你再打個電話試試,如果接通了,就讓他務必不要接觸外人,等我們到。如果接不通……那恐怕他連個搶救的機會都沒有了。”


    關山按照羅川說的,不停的在撥打著那個似乎永遠也不會再有人接通的電話號碼。羅川則是加速趕往柯雪發來的位置,想搶先一步救下那個本該死的人。


    這位辦公室主任住的地方是一片高層住宅,羅川剛停下車,就聽到了前方不遠處的一片尖叫聲。羅川和關山飛快的下車奔向人群尖叫的方向,關山甚至都沒來得及掛斷手裏的電話。


    人群擁擠的地麵上,血液腦漿四濺,應該是有人跳樓了。高層住宅跳樓不比平常,每一具從高層建築跳下來的屍體,最後基本都是被掃走的,因為已經收拾不起來了。羅川不希望地上的屍體就是他們要找的辦公室主任,但是屍體厚厚的外套裏隱隱約約還響著電話鈴聲。那鈴聲,正是月光奏鳴曲。


    關山看著自己手中的手機,還在撥通著。輕輕掛斷電話,死者上衣口袋裏的手機鈴聲也隨之停止了。沒錯了,這個從19樓跳下來的男屍,就是他們要找的那個辦公室主任。也就是何忠他們這群禽獸當中的最後一人。


    因為死者是背麵著地,仰麵朝天,手機在死者上衣口袋裏並沒有摔毀。但是死者本人,卻已經真的“支離破碎”了。那些腦漿組織濺出了三五米遠,不知道哪輛不明內情的電動車在不注意的情況下還碾壓了過去,現場相當慘烈。


    不用說了,這肯定是沒有搶救的機會了,羅川趕緊維持現場秩序。因為這不是普通自殺案件,他不能讓這些好事群眾完全破壞了現場。好在這個時候,柯雪也帶著警隊的人來了,這個位置距離警隊還是稍遠了一些,所以他們比羅川還慢了一步。


    柯雪氣喘籲籲的跑過來,看著羅川,又看了看地上的死屍,有些委屈的說:“羅隊,我真的已經盡力用最快速度查出這個人的身份再快速趕來了,誰知道……”


    羅川仰起頭,看向了死者跳下來的樓層,低聲迴了句:“這不怪你,他既然決定動手了,所有先後順序就都已經安排好了,一個也不會放過。而我們毫不知情,每一個人都得慢慢排查摸索,追不上他的腳步也正常。”


    關山這時把手機還給了羅川,並說道:“他的時間還是很富裕的,至少他還給死者的手機換了鈴聲。現在這個天氣,本用不著穿那麽厚的外套,我想他是為了保護手機。這種炫耀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們都很熟悉了。另外屍體仰麵朝天墜下,這也不符合一般自殺姿勢。所以……他應該還在附近。”關山說完,迴頭環視了一下四周圍觀人群,因為在罪犯的角度來說,他如此高調殺人,現在最可能做的就是來現場看看羅川一籌莫展的樣子。聽那麽多目擊證人描述過他那出挑的形象,如果他還藏在人群中,應該很快就能發現他才對。


    但是看了一大圈,警戒線以外也沒有發現那個出挑的身影。


    柯雪聽出了關山的意思,馬上告訴其他警員一起封鎖這個小區,四處追查。不過羅川知道,這都是徒勞無功的。因為羅川趕到這裏的時候,人已經死了。這證明兇手也已經逃跑了,現在再去封鎖現場,已經太晚了。那麽多次擦身而過都沒抓住他,更不可能在他做案之後抓到他了。


    “收拾”起了屍體,羅川問向周圍警員:“這裏沒有發現望遠鏡嗎?”


    其中一個警員迴道:“死者死亡現場附近沒有,但是他家陽台上卻有一個,我們已經當作證物帶迴去了。”


    羅川點點頭,又問向剛忙完的柯雪:“醫院裏的那個怎麽樣了?”


    柯雪聳聳肩迴道:“掛了。”說完之後他發現羅川正在盯著他,馬上又改嘴道:“死了死了,剛死十幾分鍾,搶救無效。死前什麽話也沒有留下,醫生說他就是自殺的。”


    羅川又點了點頭,迴了句:“不自殺也得被嚇死,還不如這樣幹脆。很好,我們的工作做的非常不錯,視頻中五個涉嫌猥(嗯)褻兒童的混蛋,就在我們麵前死的一個不剩。沒兇手,沒線索,嗯,很好。”


    羅川這賭氣的話誰都聽的出來,所有人都不敢在這個時候和他說話,唯有關山,這時走到羅川身旁小聲說:“當那些家長了解情況之後,就會覺得這幾個人死的簡直就是大快人心。在這個時候對外宣揚兇手殺人動機保不齊還會有人對他歌功頌德一番。要我說,把後續工作交給你的上級吧,如何安撫家長孩子,如何解決學校問題,都不是該由你負責的。”


    羅川無奈的歎了口氣,他最反感的就是懸案,可最近他手裏又多出了多少懸案呢?都是一個人做的,明明知道那個人就在某處,可就是找不到他。完美的殺人現場從來就沒有留下過任何一點證據,讓警方無從下手,毫無方向。


    關山搭上羅川的肩,迴頭對柯雪說:“我替你們羅隊請半天假,現場就交給你了。剛剛轉正,可要多用點心啊。”關山對柯雪眨了眨眼睛。


    柯雪戰戰兢兢的提醒著關山:“關教授……羅隊現在這狀態肯定是沾火就爆,你可要小心啊!處理現場的事情你們就放心吧,我肯定會處理好的!”


    羅川皺著眉不解的問關山:“你把葫蘆給我拿出來,我看看你賣的什麽藥。這裏剛剛死了最後一個潛在被害人,你讓我現在放半天假?”


    “你都說了是最後一個啊,反正都死了,你在這裏又有什麽用呢?別以為我不清楚啊,後續工作除非你抓住兇手,否則就是手續流程問題了。那些事你應該讓小雪自己試著接手做做,不然的話他什麽時候才能真正轉正?”


    “可是……”羅川還是不能理解,他從來就沒在犯罪現場請過假,尤其還是現在這種連環殺手的犯罪現場。可是仔細想想關山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這小區該封也封了,該搜也搜了,除了陽台上的一個望遠鏡和死者手機裏的月光曲鈴聲以外,再也沒有任何一點與兇手有關的線索。這種時刻,羅川就算留在了這裏又能如何呢?


    頹敗感令羅川也深感疲憊,他妥協著說:“好吧,我迴警隊休息休息就行了。”


    “不,去我家。你現在需要換個環境,不談案子,好好吃頓飯。你再這樣下去,就不是我認識的羅川了。”關山說著,不由分說的就帶著羅川離開了。從私人角度來說,關山很了解羅川。從專業角度來說,他更是完全看得懂羅川現在的心理狀態。讓羅川這樣繼續猶如一根筋繃的弦,恐怕還沒抓住那個殺人魔,羅川他自己就要垮了。所以關山才做了這樣的決定,讓羅川換個環境,緩解一下心理壓力,就當是他這個職業心理醫師為朋友做的一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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