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並不算太大,格局一眼明了,客廳裏的電視還開著,但是人卻已經不見了。羅川首先到臥室查看了一下衣櫃,然後對關山說:“衣服應該沒動過,不像是帶著行李走的。”


    避免在任何地方留指紋,關山用手背輕輕貼裏一下客廳裏的茶具迴道:“以現在這天氣的溫度,他們應該走了一個小時了。”


    兩名犯了錯誤的小警員眼巴巴的看著羅川,遲遲不敢說話。直到羅川在房間裏轉了一圈之後,其中一個才戰戰兢兢的說:“羅隊……我知道我們不該在工作時間去買飯吃飯,更不該疏忽大意讓張武他們離開家。可是您看,您也說了,這所有衣物都在,他們應該不是要出遠門吧。再說了,他哥哥張文還躺在法醫室呢,他們應該不會走太遠……”


    羅川陰著臉對那警員迴道:“就是因為張文還在法醫室裏,所以才有可能發生更離譜的事情!如果真的是張武殺的人,在他阻止不了法醫檢驗的情況下,唯一還能做的就是鋌而走險。因為他能想到,法醫早晚能從張文的屍體裏找到他偽裝自焚假象的證據。那令張文導致過敏性休克的餃子,隻能是熟人送的。要命的是我們現在還不知道他的殺人動機,無法判斷他下一步會做什麽。這麽重要的嫌疑人,托你們倆的福,現在徹底不知所蹤了。”


    兩個警員聽完了羅川的話,把頭低的更深了。關山這時候走過來勸道:“算了羅川,你現在無論怎樣責備他們,事情都已經無法改變了。雖然這裏不是犯罪現場,也讓我見識見識你那還原現場的能力吧,說說看這張武和許小青的生活是怎樣的。”


    因為剛剛已經在整個房子裏都走了一遍了,所以現在羅川毫不費力的說:“房子收拾的還算整潔,也許張老太太說的沒錯,許小青是個本分過日子的女人。就連廚房裏的抹布都疊的整整齊齊擺放在水池邊,家具也像是每天打掃的樣子。餐具廚具幹淨普通,不是什麽太講究的人。但是對孩子的餐具用品,他們卻是格外的用心,每一個小筷子、小勺子都非常精致講究,而且為了避免和大人交叉感染,孩子的用品都是單獨放在一個櫃子裏的。整個房間裏隨處可見小輝的照片,但是卻沒有看見他們夫妻兩人的合影或者婚紗照。主臥室床頭位置的牆壁上有一塊長方形的空白處。和其它牆麵顏色有差距,明顯是之前那裏掛過什麽東西。不用多說,就算咱倆都沒成家也都能想的到吧,那是掛婚紗照的地方。看得出印記界限還很明顯,應該是剛剛摘掉不久。所以我認為,這個三口之家的關係並沒有表麵看起來那麽和睦,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很愛小輝,但是這夫妻二人的感情卻出現了問題。”


    關山讚賞的點點頭,然後走到房門口玄關鞋櫃那裏說:“這是張武的鞋,還記得小雪的鑒定推斷嗎?穿走被害人張文43碼鞋子的人,應該是一雙41碼的腳。看,41碼。”關山指著地上的鞋子,神情複雜。


    之後關山又走到了客廳中的餐桌旁,看著堆在餐桌上的食物零食,找出了袋子裏的購物小票說:“從時間來看,他們最後一次給孩子買零食是二十天之前了。以這個房子給我們的感覺來看,他們寵愛小輝的程度應該很高。那這二十天裏發生什麽了呢?這個家處處透露著張武的焦躁不安,比如他隨手扔在桌邊的包、捏成一團的煙盒、用到滿是油泥的打火機、還有那一堆明顯沒有心思處理的工作文件。可見張武的狀態非常不好,他最近很可能性情大變。可是他妻子為什麽會看不出來呢?”想起許小青之前連去警隊都想著丈夫的緊張神情,並不像是兩個人鬧了矛盾的樣子。是因為關山自己並沒有親眼看見他們兩個人相處?還是如張武母親所說,許小青真的是頭腦太簡單……?


    羅川笑了下說:“其實看不出來也正常,有的人天生就神經比較粗大,不會那麽敏銳的察言觀色,甚至就算看出來了也不會當迴事。你當誰都能娶個你這樣的?萬幸你不是女人,不然那得多恐怖!隻要讓你看到眼睛,你就能知道我心中所想。雖然說夫妻之間應該坦誠相待,但是其中一方如果有了這樣的超能力,恐怕也是無法相處的。”


    關山也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羅川說的也有道理,不是每個人都會像他們一樣敏感。他們之所以會這樣敏銳是因為他們身處兇殺案之中,如果是平常生活的話,可能誰都有可能疏忽一方偶爾的情緒變化。


    羅川看著臥室的方向想了想,然後自言自語的說:“其實要想了解一對夫妻的感情狀況如何,最直接的辦法可能就是去查看一下床頭櫃了……以張武現在的可疑程度,我去看看應該也不算侵犯他隱私吧?主要還是為了他們好,不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能決定接下來該做什麽,對吧?”別看羅川是自言自語還是個問話的語氣,可他走向床頭櫃的腳步可是半點兒不猶豫。


    伸手拉開抽屜,羅川從口袋裏拿出一雙白手套翻了翻裏麵有些雜亂的東西。都是一些內衣啊、紙用品之類的生活雜物。兩個抽屜都翻完,並沒有什麽特殊的發現。羅川好像不甘心似的,叉著腰看著抽屜發呆。


    關山也不催不問,就站在他身後默默的看著他。


    羅川偏著頭又看了一會兒抽屜,依舊自語著說:“真的什麽都沒有嗎?我怎麽就不信呢?”說著,索性直接把整個抽屜抽了出來,把裏麵的東西都拿出來檢查了一遍,又把抽屜翻了一個個兒,各個方向的檢查了一遍。最後,他跪在床頭櫃前,貓著腰,鑽進了空架內,這才終於滿意的嘿嘿一笑:“關山,你看我就說吧,我就不信這裏什麽都沒有!這個床頭櫃是唯一沒有張武東西的地方,我就知道這算是一種迴避。來來來,看看這是什麽!”


    在櫃子裏麵的上方木板上,用透明膠貼著幾張紙。這種古老的藏東西方式,到底沒躲過羅川的搜查。


    羅川小心翼翼的將紙撕了下來,這才扭曲著身子從狹小的空間裏退了出來。


    關山埋冤的攙起羅川,責備的說:“你說你這身高體型,愣是鑽進了兩個抽屜的空間。你是不是小時候練過縮骨功啊?”


    羅川哪裏還顧得上關山的責備,連忙打開了那幾張紙,有些激動的看著裏麵的內容。


    看了一會兒,羅川皺起眉頭輕聲說:“這是……dna檢測結果麽?”這個問句是多餘的,他身為刑警怎會不知道自己手裏是什麽東西?隻不過,這和他預想的結果相差太大了。他寧可相信更離譜的原罪,也不願意牽扯到那無辜的孩子。


    “原來他憤怒的根源竟然是孩子……難怪。”關山連忙接過了那幾張紙看了匆匆看一一眼,又說:“還不止是一家的鑒定結果,他是找了好幾家反複確認的。”


    “張武既然帶著小輝做了親子鑒定,許小青又怎麽會不知道?為什麽之前對他們完全沒有察覺?”羅川詫異自己的疏忽大意。


    關山搖搖頭說:“這些鑒定方雖然看上去都很權威,但卻不是司法係統。因為我們的國情關係,現在做這個東西的人仍然是少數中的極少數。通過公證處、律師、法院申請做這個鑒定確實很麻煩,程序複雜繁瑣,時間很長,還會鬧的沸沸揚揚。看張武的這種做法,顯然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包括許小青。所以他才會找到了私人鑒定的地方,反複確認。”


    “居然有懷疑,為什麽怕她知道?是怕她拒絕嗎?根據婚姻法規定,如果一方提出做親子鑒定,而另一方拒絕的話,法院會根據情況處理。如果拒絕方拿不出證據或者充分的拒絕理由,法院會推定申請鑒定方主張成立。所以隻要張武想,不存在做不了的可能。他既然都做了三四家了,還會怕麻煩和沸沸揚揚嗎?”羅川疑惑的看向關山。


    關山苦澀的笑了下說:“除非,他懷疑的那個人,他不願意公開。”


    “是張文?”羅川倒吸了一口涼氣,覺得自己的唿吸都變得不順暢了!他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感覺這麽不舒服,但是想起張武跪在刑警隊大喊哥哥的樣子,想起小輝那雙清澈無邪的雙眼,想起張家老母親提起兩個兒子的微笑……羅川就覺得胸口好像悶的發疼!


    於是羅川馬上從關山手裏又搶過了那有可能承載了生命鮮血的幾張紙,不再多想什麽前因後果,直接看了鑒定結果!


    結果,三四家鑒定中心的鑒定結果都是統一一致的。小輝和張武的dna隻有一半是吻合的。


    羅川愣愣的看著手裏鑒定結果,驚訝到有些顫抖的問:“關山……一半吻合是什麽意思?”


    關山也皺起了眉,有些沉重的說:“證明他們有血緣關係,但是小輝不是張武的兒子。”


    “可如果不是他兒子又怎麽會有血緣關係!”羅川剛問出這句話,腦子裏就好像有一個晴天霹靂一般的炸開了雷。


    關山低下頭歎了口氣說:“一半和張武吻合,另一半應該是和張武的兄弟,真正意義上的基因父親吻合。”


    “張文……不,關山,我覺得事情不是這樣的。”羅川雖然有些激動,但是他現在說出的話卻不完全是感情用事。他覺得雖然沒有直接接觸過活著的張文,但是從許小青談起張文時候的狀態來看,完全不像是有奸情的樣子!如果他們之間有那種不可告人的關係,即便她偽裝的再好,眼睛裏也會有一絲羞愧和親密。但是許小青沒有,她談起大哥張文時候樣子坦坦蕩蕩,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另外,張文張武的母親,她說起自己兒子的性格時,不帶一絲偏袒捏造,以她所說的那個張文,可能對自己的親弟弟幹出來這種事情嗎?


    但是不管羅川怎麽想,dna鑒定結果就在這裏。它不可思議的證實著一段看起來完全不可能的家庭醜聞。顯然,張武已經全部都知道了。這樣一來,張武他為什麽五點就送走了孩子、為什麽買了四桶汽油、為什麽拒絕法醫屍檢,以及他現在為什麽會憑空消失,就都有合理的解釋了。


    “可……既然是這樣,那許小青又去了哪裏呢?”羅川被這個dna鑒定衝擊的有些懵。


    關山十分理智的提醒著羅川:“這份鑒定結果張武肯定已經知道了,所以才會殺了自己的親哥哥。你還記得之前在張村村口你問我的話嗎?有什麽會比血肉至親更重要?我想,更重要的……也是血肉至親吧。因為自己的骨肉忽然變成了自己哥哥的兒子,所以怒發衝冠不留退路的殺了張文。那麽,假設這個家庭醜聞是真的,那麽奸夫已死,下一個會是誰?”


    “銀,婦。糟了!下一個是許小青!”羅川抓緊了手裏的鑒定結果,瘋了一樣的衝出門外,準備全麵搜查許小青和張武能去的所有地方。


    這時候已經到了夜裏十一點半,羅川的手機卻很不是時候的響起來了!是楊局長。一天不能知道這個自焚案的結果,他就一天無法安心入眠。


    “羅川,你那邊調查的怎麽樣了?你倒是告訴我一聲!”楊局長一接電話就是焦急的質問聲。


    羅川平靜了下情緒迴道:“您放心吧,這個案子並不是您擔心的那樣。我敢保證不存在任何組織目的性。”


    楊局長聽後似乎是鬆了一口氣:“這麽說,就不會再有第二個自焚案發生了是吧?”楊局長要從羅川嘴裏得到最確定的迴答,才能徹底安心。


    可羅川卻沉默了片刻說:“不,恰恰相反。第二宗自焚案可能馬上就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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