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晨的表情,淡然到讓旁人很難了解他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麽。提起未婚妻,他的眼裏沒有殺意,也沒有愛意。這本也不算什麽,可在審訊室這種地方,他越是這樣,越是會加重了他的嫌疑。


    也許婚姻不一定都是幸福的,但是在雙方想結婚的那一刻,至少大部分人的內心都應該是喜悅的。即便是像鄧晨說的那樣,因忙碌而疲憊,也應該為了未來生活甘之若飴才對。不應該是他現在所表現出的這種情緒。


    羅川猶豫著要不要現在就告訴鄧晨他未婚妻的死訊。可隱瞞一些情況,有利於多了解了解鄧晨的內心。一旦說出死訊,萬一要是上演一出因無法接受而唿天搶地的戲碼,那再讓他平靜下來好好聊聊可就難了。


    羅川還在猶豫,關山還在觀察,就這麽一會兒沒人說話的功夫,二隊長就急赤白臉不經大腦的喊道:“哎呀!跟你們一起共事非得給我急出病來不可!你們一隊辦案一向都那麽費勁啊?誒,鄧晨!我告訴你,你未婚妻楚靈很可能已經遇害了。我們通過法醫的科學手段基本確認了她的身份,所以才找到了你。現在找你來呢,就是因為你未婚妻失蹤三四天了,你卻毫無作為。我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鄧晨有些吃驚的睜大了眼睛,但是他並沒有說話。


    關山這時指著鄧晨的眼睛分析著說:“眼神是可以直接反應一個人的內心的。即便是說謊高手、犯罪天才,能夠輕易控製自己的情緒,但是也無法控製本能的眼神透露。至於你呢……讓我覺得很矛盾。我不太理解,為什麽第一次問你楚靈是不是你未婚妻的時候,你低頭迴避了。雖然你承認了,但是那個舉動、那個表情,都能體現出你對她的不滿甚至是厭惡。可是當聽到她死訊的時候,你卻又很真實的流露出了震驚和悲傷。能不能告訴我們,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鄧晨並沒有大多數人在聽到愛人死訊後的那種激烈反應。他哭了,但是哭的無聲。他沉默著,低眉垂目任淚水決堤。


    “我知道,這個時候可能需要給你一些時間。但是拒絕迴答問題並不能解決問題,它隻能使你的情況越來越糟。種種表現證明,你現在是殺害楚靈最大的嫌疑人。現在我想問你,十號那天,你都在幹什麽。”羅川不想給鄧晨穩定情緒的時間。因為如果他是兇手的話,虛假的淚水可以為他爭取更多編織謊言的時間。


    鄧晨用手抹了把臉,歎了口氣說:“白天在公司一整天,晚上在酒吧一整夜。公司裏有二十四小時的監控,監控錄像可以證明我一天都沒有離開過。”


    二隊長似乎又管不住嘴的插話說:“監控能證明你白天在公司,你是不是覺得很踏實啊?嘿,我還就告訴你,巧了!你妻子遇害的時間是晚上,你還是詳細的說說你婚前到酒吧尋歡作樂的經曆吧!”二隊長的語氣充滿了鄙夷和不屑,好像在他的心裏已經認定了鄧晨就是兇手。在他看來,如果沒有羅川阻攔著礙事,這個案子都已經可以結案了。


    鄧晨偏過頭看向一旁,沉聲答道:“我隻是去喝杯酒放鬆一下而已,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複雜。”


    “放鬆?你很壓抑嗎?”二隊長目不轉睛的看著鄧晨,就好像他這樣死死的盯著鄧晨,就能像關山一樣看透人心似的。


    鄧晨歎息著,沒有說話。


    可二隊長的火爆性子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冷態度,當下一拍桌子吼道:“死的不是你是吧?少跟我裝模作樣的!我現在最懷疑的就是你了!你給我說話!”


    羅川在一旁冷冷的瞪著二隊長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了?從現在開始,你要是再說話,我就去上報局長把這個案子接下來。那樣咱們都徹底省心了。”


    二隊長雖然憋屈,但還是投降似的點點頭,表示自己不再隨便說話了。


    鄧晨這時有些憂傷的開了口:“我是很累,壓力很大。人生在世,誰又不是這樣呢?沒有哪段人生自始至終沒有過任何壓力的吧?我有壓力、情緒不好、又有些疲憊,所以才去喝了兩杯酒,這有什麽問題嗎?”


    羅川搖搖頭說:“本來是沒有任何問題,可問題是你未婚妻在死前也喝了很多酒。這聯係起來,可能就真的對你越來越不利了。你去的哪個酒吧,有人能給你做個證嗎?”


    鄧晨緩緩搖頭:“沒有。”


    “那就是說,你當天晚上到夜裏,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沒有任何人能給你證明你一直在酒吧裏,是嗎?”羅川問。


    “嗯。”鄧晨自從聽到了楚靈的死訊,那原本疲憊的狀態就越來越明顯了。明顯到,他現在看起來連說話都顯得有些累。


    羅川皺著眉,很不理解的看著鄧晨問:“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意味著楚靈遇害的時候,你沒有不在場證明。”


    鄧晨聳聳肩,有些無所謂的說:“隨便你們怎麽說吧,我就是一個人,也編不出來另一個證人。怎麽調查我都隨便,沒關係。我現在隻想看看楚靈,可以嗎?”鄧晨第一次和羅川他們有了直接且時間較長的目光接觸。


    羅川有些為難的說:“還是先別看了吧,她走的並不安詳。”


    鄧晨點點頭,苦笑了一下說:“人活著有時就是這樣,原本平靜美好的人生,很有可能轉眼間就波濤洶湧,瞬息萬變。這個月二十六號我們就要舉行婚禮了,而現在,卻忽然由幾個警察對我說……她走的並不安詳。”說著,鄧晨又笑了。他笑著流淚,看起來有無盡的悲傷和苦澀。


    關山對二隊長說:“先這樣吧,讓他先平靜一下。在失去親人的家屬中,他已經算是非常理智的了。咱們先出去,給他點兒時間。”


    二隊長不甘心的問:“這就完了?不是說好以你為主的嗎?你半天了也沒說出來兩句話啊!還沒有我話多呢!那關鍵問題可都是我問的,你怎麽不問他啊?”


    關山搖著頭說:“不用問,他決心隱瞞了一些東西,你這樣問是問不出來的。再加上他現在雖然看起來平靜,但是情緒卻非常激動。再問下去,隻能讓他對我們產生抵抗情緒,到那時候,就更什麽都問不出來了。”


    羅川聽關山說完,果斷站起身,拉著二隊長就往外走。他相信關山的判斷,也相信自己的直覺。直覺告訴他,這個鄧晨絕對是隱瞞了一些秘密,但是他的悲傷也是真實的。他沒有遍態到提起被害人就會產生快感。所以盡管他各方麵都很可疑,現在也不能斷定兇手就是他。


    出了審訊室,二隊長終於忍無可忍的甩開羅川說:“你們這到底是幹什麽?搞慈善啊?萬一他就是哭給我們看的呢?你們也說了,他和他未婚妻看起來有矛盾,感情並不好對吧?你們剛才也說了,從他身上並沒有看到結婚的喜悅,對吧?然後好巧不巧的,死者遇害的時候,他還偏偏沒有不在場證明,對吧?那為什麽你們就非要前怕狼後怕虎的畏畏縮縮不敢審呢?這樣下去,他哪輩子能招供?”


    羅川難得有些耐心的為二隊長解釋著說:“我看不出他有什麽動機。咱們辦案是得講究證據的,你有證據證明他殺人了嗎?殺人動機又是什麽?僅僅是因為夫妻之間鬧了點兒小矛盾,他就一氣之下把未婚妻碎屍並做成了水泥墩子?你覺得這說的通嗎?”


    二隊長愣了一下說:“那、那也有可能他本身就是一個遍態殺人狂啊!你們之前不是說過嗎?真正心理遍態的殺人犯,殺人是不需要動機的!”


    “如果是那樣的話,楚靈早就死了。還能活到新婚前十天?還有,如果鄧晨是你說的那種殺人魔,我想我們就不會直到現在才第一次發現藏有屍塊的水泥墩子了。即便是天生遍態者,要想進化成虐殺一個毫無關聯的陌生人,也是需要積累過程的。”羅川堅持著自己的判斷。


    二隊長不想再爭辯,攔住羅川說:“好好好,我說不過你!羅川,我現在就去他說的那個酒吧查,我看看到底能不能查出來他的不在場證明。”說完,二隊長就大步流星的轉身離開了。


    看著二隊長走遠的背影,羅川也有些煩躁的揉了揉額頭。


    關山站在一旁,輕輕拍了拍羅川的肩膀說:“其實我忽然發現,這個二隊長也挺有意思的。雖然說腦袋差了點兒,倒是嫉惡如仇。你不能跟他一般見識,他也是破案心切。現在這時候最需要的,就是你的冷靜了。”


    “這麽殘忍的一樁兇殺案,竟然就這樣僵在這兒了。所有看起來嫌疑最大的人,現在卻偏偏都不是特別符合。要麽就是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要麽就是雖然沒有不在場證明,但是卻也沒有殺人動機。你看看那個鄧晨,他像是極端反社會精神病態者嗎?”羅川有些激動的看向關山。


    關山拉著羅川在走廊不遠處的長椅上坐了下來,然後輕聲對羅川說:“你說對了,這就是我想對你說的。這個鄧晨,你我都看得出來,他心裏有事。他一定是隱瞞了什麽重要的東西。重要到,即便他聽到了楚靈的死訊都不願意說出來。因此,如果我們能知道鄧晨所隱瞞的是什麽,也就算找對了方向了。他所隱瞞的,不是破案關鍵,就是殺人動機。”


    羅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對關山問道:“你……注意沒注意這個準新郎的表情?從我們找到他到現在,他給我感覺一直很奇怪…非常奇怪。可是我又不知道怎麽形容。”羅川有些著急的想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


    關山了然的笑了笑:“你之所以覺得奇怪,其實就是因為他的身份—準新郎。你們都把他定位在了理所當然幸福快樂的那個角色上,所以當他如此淡定平靜,甚至偶爾還略帶悲傷的時候,當然會感覺很奇怪。一個即將新婚的人,就算他不快樂,也不至於那麽難過絕望才對。”


    好像關山的一句話點醒了羅川一樣,羅川激動的說:“對對對,我形容不出來的就是這種感覺!他好像很失望,毫無動力。對人生、對婚禮、或者說對楚靈。你記不記得他說的那幾句話?人生在世,瞬息萬變。”


    關山的眼裏也閃光了一絲光亮:“瞬息萬變……他和死者之間,最近一定是經曆了什麽變故。或者……是某種重大的矛盾。嚴重到兩個人都借酒消愁,嚴重到楚靈定好的婚紗開始變得猶豫不定了。她也許是不確定婚禮還能不能如期舉行!”


    “這就更奇怪了,我還是得想辦法撬開鄧晨的嘴,知道他心裏的那件事才行。不然的話,水泥中的新娘為什麽會在水泥裏,可能就會成為一個謎了。”羅川的眼神毅然決然,不管鄧晨隱瞞是什麽,他都必須想盡辦法問出來。


    羅川準備最後再給鄧晨幾個小時的時間,讓他平複情緒能配合問話。可就在他們準備再次對鄧晨進行詢問的時候,二隊長卻風風火火的迴來了。那聲音,從警隊大門處就已經能聽見了。


    “羅川!!你給我出來,我看你這次還有什麽可說的!”二隊長像是個猛張飛一樣,旋風似的就刮到了羅川的麵前。


    警隊內的警員們不知道內情,聽二隊長大唿小叫的還以為是和羅川吵起來了呢。不過他們也都並沒有大驚小怪,因為這兩個人向來都是水火不容,一見麵就能擦出炸藥般的火花。


    二隊長氣唿唿的站在羅川和關山的麵前,拿著一個文件袋,抬頭挺胸十分硬氣的說:“這次,我可算是揚眉吐氣了!羅川,你不是要殺人動機嗎?來,給你!鄧晨的殺人動機,就在這裏麵!”


    羅川接過文件袋,打開一看,裏麵是一疊由監控錄像截屏打印出來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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