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平雁原到了,丫環麻利地撩起車簾,擺出踏腳矮凳。在外人麵前,唐瑤收起輕功,乖巧地一步步走下馬車。


    “有勞你了。在這歇會,我大約半個時辰便迴來。”她向馬夫交代清楚,就帶著兩名婢女沿著他所說的小路向江邊行去。


    這裏與其說是平雁原,倒不如說是落雁灘更為貼切。腳下鬆軟的暗紅泥土,摻雜著黃色的河沙,想來這片平地應該是由江河常年衝刷而形成的攖。


    不過這兒土壤肥沃,因而樹木蔥鬱、花草叢生,引來許多美麗的雀鳥。行在期間,濕潤的空氣撲麵而來,令久居城中的人頓感神清氣爽。


    王府中奇花異草雖多,但總不免流於匠氣;不如這裏處處都是那麽自然,更讓唐瑤覺得親近舒適,有種信步武陵的錯覺。


    行了不久,唐瑤隱約聽見流水聲;又走了一段路,已經可以望見湍流江水。


    “你二人留在這裏,我做事時,不喜身邊有人立著。”她停下腳步,命兩個跟班丫環留在原地,順手取過裝了瓜果點心和燒酒的食盒。


    兩個丫環對視一眼,雖心中疑惑,但還是沒有再向前跟去。


    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沾濕了她的發絲和臉龐。這樣的細雨來的正好,阻去了閑來遊玩的人們,讓這平雁原幽靜得正適合她此刻的心境償。


    將瓜果、點心擺放整齊,她打開一壇燒酒,先往地上倒了一圈,算作獻祭。而後她走到岸邊的一株大樹下,依靠著粗壯的樹幹,大大咧咧地盤坐在地上。


    對著壇口,豪放地飲一口酒,唐瑤將酒壇順手放在身邊,抬起手背率性地抹去嘴角的殘液。


    她右手隔空一招,小九憑空地出現在掌心,已順她心意幻化成萌蠢的白兔。


    唐瑤一邊輕輕撫摸它柔軟的絨毛,一邊開啟叨叨念模式。


    她望著瓜果的方向,意念寄托其上,自言自語地念叨起來:“爹,娘。女兒似乎喜歡上一個男人了,卻不能嫁給他。我該如何是好呢?”


    似想要迴應她,小九在她懷中乖巧地磨蹭,不時發出咯咯嗚嗚的聲音。與之前的發音相比,最近它已能辨別出語調和節奏,大有長進。


    唐瑤與它親昵地蹭了蹭鼻子,又不免哀怨地歎息“還有義父你啊,知道你好酒貪杯,這會兒也不知沉醉在哪個溫柔鄉裏。不過,你的寶貝徒弟都走丟這麽久了,你怎麽還不來尋我?我可告訴你,你心心念念的九微燈,我可已經弄到手了。”


    拍了拍身邊的酒壇,唐瑤將目光落在其上,暫且權將它當做義父般,除了抱怨還玩笑般地威脅:“你不是說,隻要有了九微燈,你就可以去見師娘了嗎?小心惹惱了我,讓你一輩子守活寡!”


    突然,輕微的撲哧笑聲傳入她的耳中。


    “何人偷聽!”唐瑤瞬間收起小九,翻身躍起,全身警覺,“還不快點現身?”


    這樣突兀的動靜,令她心中免不了有些害怕:應該不會那麽黴運吧,難得自己出趟門,不會就這樣被皇後的人給盯上吧。


    這一轉念之間,她手中已拿捏了數件用來逃生的暗器,神經緊繃,雙眸似鷹般飛速地在樹木之間搜索目標。


    突然,一道湖色身影從天而降,落在她麵前的不遠處。


    唐瑤定睛望去:此人身披湖色外袍、內襯天青長衫;玉冠束發,紙扇輕搖;看上去便是副文人的打扮,不似皇後手下那些肌肉發達的莽漢。


    稍稍放下心,唐瑤卻仍惱怒地瞪著他。居然敢打斷她難得享受自由空間的機會,她此刻正思考著是否要換幾樣殺傷力小點的暗器讓這家夥吃吃苦頭,算作懲罰。


    那男子啪的將扇子收起,攏入袖中,向唐瑤作了個揖,笑著解釋:“姑娘不必驚慌。在下隻不過在樹上小憩,本沒打算偷聽姑娘說話。”


    想起自己以往也喜歡在樹上休息的習慣,唐瑤對他的敵意馬上又減少了些。不過,被人打擾的她還是怏怏不快地抱怨:“那你就安靜地聽著,笑什麽!”


    可是,那男人竟當真迴答起來:“姑娘,那守活寡是不能形容男子的。”


    被個陌生人指出錯處,唐瑤不由惱羞成怒地狠狠瞪他:“要你管!”


    對於她的無禮,那男子卻笑得瀟灑,讓她有種重拳砸在棉花上的挫敗感。


    “好好的閑情都被你破壞了。”她頓覺無趣,不再理會那冒失的男人。


    她走迴擺放瓜果的地方,從食盒裏取出兩隻在馬車上疊好的紙船:“算了算了,將這兩艘紙船放了,便迴去吧。”


    說著,她左手托著紙船,右手提著繁瑣的裙擺,小心翼翼地踏著沙石向陵江邊靠近。


    她蹲下身子,把代表爹娘的小紙船輕輕放在江麵上,用手輕輕劃動江水,將紙船從岸邊推出。遠望那兩艘小船隨波逐流,消失在視野中,唐瑤這才收迴目光,站起身打算迴轉。


    誰知,蹲的太久,雙腿竟然發麻,踉蹌中她又踩住了拖地的裙擺。整個人頓時失去平衡,眼見就要栽進滔滔江水之中。


    “啊!”她大叫起來,搖晃著雙臂,閉上眼睛不願接受下一秒會變成落湯雞的事實。


    “小心!”在她尖叫時,另一道聲音也同時響起。


    與此同時,冒失男子如風卷過般,右手拉住唐瑤的手臂,施展巧勁,一個旋身,將唐瑤環到胸前。隨後,他淩空旋身,讓兩人離開危險的江岸邊。


    腳踏實地的感覺、撞得生疼的鼻尖,都在提醒唐瑤:她安全了,不會落水了。


    安下心來,她不由地胡思亂想起來:這個男人還真是深藏不露,外表那般柔弱,可真被他鉗在胸前,卻被那些結實的肌肉硌得生疼。如此比較,還是展陌華的懷抱比較舒服。


    記起展陌華,她頓時覺得救下自己的這個懷抱變得很是紮人,令她再也無法忍受一秒鍾。


    她長籲後,用力推了推眼前還緊緊摟住她的“救命恩人”。非但沒有絲毫感激的意思,她甚至沒好氣地粗魯說道:“喂,你還沒摟夠?”


    聽到她的責備,那男子才仿佛剛迴過神來,俊顏一紅,慌忙鬆開手臂。他連退了幾步,謙謙有禮地抱歉:“啊,在下唐突,望姑娘恕罪。”


    對於這種不明來路的男人,唐瑤本能地想要保持距離。她爽快地接受了他的道歉:“好了好了,反正也沒真的占了便宜。”


    說完,她拎起空了的食盒,轉身向來時的路走去,不想耽擱太久而讓下人們擔憂。


    “姑娘。”那男子望著她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出聲喚道。


    唐瑤飛快地迴過頭,氣勢洶洶地惱道:“又有何事?”


    那人似乎被她這氣勢嚇到,愣了一會,才記起本意:“不知可否告知芳名?”


    看見他充滿期待的眼神,唐瑤非但沒有半點心動,反而升起一股莫名厭煩的衝動。她咧嘴向那男人露出一個誇張的笑容,皮笑肉不笑地將他的請求幹脆拒絕:“嘿嘿。不可。”


    說完,她有種報了先前被偷聽的怨的感覺,心情立時舒快了不少。


    “真是有趣。”見她消失在林間的小路上,男人唰得打開扇子,自信滿滿地笑起來,“若能再見,定要問出你的名字來。”


    可沒心思搭理那些不相幹的人和事,再次顛簸半個時辰,唐瑤迴到王府。她下了車,直接往杏園而去,不需要旁人帶路。


    這算是她的必備技能之一吧。出去小偷逃跑的本能,每到一處她都會第一時間將這裏的道路記熟。雖然在這王府裏不必逃命,但她的腦子還是自動將曾行進過的路線記下了。


    剛迴到杏園,她就看見銀月關心地迎上來,不知是不是發生了何事。


    銀月走來,一邊替她除去濕漉漉的外衫,一邊例行公事地問道:“姑娘,您迴來了。沒出什麽事吧?”


    將之前的小插曲抹去,唐瑤對她露出個安心的笑容:“平平安安。”


    “姑娘。”銀月掏出手帕輕輕吸去她發絲上的雨水,這才說出正題,“王爺交代,等您迴來就立刻去楓園一趟。”


    “有事找我?他已經迴來了嗎?”唐瑤挑眉,有些意外。等到銀月的點頭,她毫不猶豫地轉身便向楓園走去。


    見她如此雷厲風行的,銀月不由出聲叫住她:“姑娘,您不換身衣衫嗎?”


    看她從頭到腳被雨水打濕的狼狽,裙擺和袖口也被染髒,鞋上的泥土更是顯而易見。這副邋遢的模樣要是被王爺看到,會不會因此而冷落唐姑娘啊?何況最近府裏還來了個國色天香的寧嬈姑娘,這對比之下……


    “啊?”唐瑤隨意地整理了一下衣物,滿不在乎地笑道,“這點塵土不礙事。反正我在泥裏打滾的模樣他都見過了。”


    說完,她不再理會銀月詫異的目光,徑直走向楓園。


    有這樣的主子,是不是注定當奴婢的要多操心?銀月長歎,轉身正要去忙,就看見饅頭不知何時站在身後,不由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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