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紙骨城池


    小鴛恭謹地退下,門口的暗角裏現出了來客的身影。


    陳靜流在看到來客的一瞬間愣了一下,而後迅速點了點頭。


    “請。”


    能讓雪門掌座說“請”的,世上從來沒有幾個人。


    來者身著藍色的裏衫,布料的末端一直垂到地上,在房間裏明亮的燈光下,流淌著星群般的微光。身上則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袍,由紫色的線綴著袖口和兜帽的帽簷。


    他的身側浮動著細微的銀塵。


    陳靜流坐在桌前那張椅子上,火光映著他的臉。


    “影,那邊有消息嗎?”他問。


    “北境已經決定了,獸族拒絕我們提出的所有要求。”影迴答,聲音沒有任何的波瀾:“要不要我們……”


    陳靜流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


    “不,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必考慮了。”陳靜流輕笑:“獸族做事一向粗蠻,不必費心拉攏,尋求他們的合作。”他抿了一口茶:“我們隻是為了收攏北境的勢力而已。”


    “獸族可以掌控多大的勢力,都取決於他們是不是跟上古天宮合作。”被喚作影的人說:“我這樣都告訴了他們,可他們冥頑不靈。掌座,恕屬下無能。”


    陳靜流倒上半杯茶水,拿起一個小瓶子,在茶杯裏倒進了一些明黃色的粉末,這是西域之境的上品果粉,有淡淡的甜味。


    他拿起銀棒輕輕攪拌茶水,茶水中轉起一陣微小的漩渦。


    “你怎麽會無能呢,他們向來如此。要知道,我們在北境如今並不缺少盟友。”陳靜流呷了一口茶水,白玉的瓷邊在燈火下反射著淡金色的光芒:“那些從一開始就打算遠離我們的人,我們永遠不用費太多心思接近他們。”


    “那樣,很容易失了身份。”


    “掌座運籌帷幄。”影把頭低下,點了點頭,隨即又抬起頭:“不過,我給掌座找到了這個。”


    影輕輕抬起右手,於是他的手中湧動著暗藍色的光芒,漸漸凝結出一個藍色的光球。在光球之中,隱約有人影浮動。


    好東西。


    陳靜流嘴角微揚。


    ——七海寶珠。


    傳說是用月照之洋九百九十八顆月圓時,第一顆被浪花飛濺到空中的海珠凝成的。它能夠讓持有者看到內心深處的恐懼和秘密,也能看見他們命中注定的敵人。


    “你離開的那裏時候,怎麽做的?”陳靜流問影。


    “一個沒留。”影迴答道。他灰色眼中倒映著窗外飄過的紅色花瓣,好像眼中盛了鮮血:“屬下確定,沒有人逃跑。”


    “嗯。”陳靜流點了點頭:“夜長夢多,這樣很好。”


    ——月照之洋寶珠守護者,一千條人命!


    從他口中說出來,輕描淡寫。


    “掌座,據說有一封信,送到了您這裏。”


    “信?”陳靜流抬了抬眼睛,搖了搖頭:“已經很久沒人給我寫信了,如果有的話,我想我也一定會知道的。”


    “並沒有?”影的眉毛皺起:“那麽,一定是‘他們’的信息根本就沒有傳達來。既然如此,掌座……”


    “無妨,那個秦小羽,一定會死。是不是叛徒,並不重要。”陳靜流站起身,走到影的麵前:“傳我的指令下去,上古天宮雪門十九峰,找一個叫江塵的人。”


    影身形一頓,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陳靜流這種眼神,就好像蟄伏的蛇在暗處盯著一生之敵,欲殺之而後快。


    “我要看看,他真正的實力。”


    “屬下告退。”影微微欠身,在離開房間後帶上了門。


    陳靜流望著角落裏的一小撮灰燼。


    他時常做起一個夢。


    他一個人行在荒原上,腳下瘋長的渺小野草浸透月光。


    月光被橫斜的石影打透,扭曲成相連的大路,直抵大地盡頭。


    數百數百的枯骨腳下拔地而起,對他卑躬屈膝。


    而領頭的那一具枯骨對他說,不要迴頭,繼續走下去,靜流,我隨你同去。


    而後,驚天動地的白色明光驟起,帶著至高無上的力量,將一切統統碾壓。


    而夢境中的一切,都在這一瞬間,如同山嵐崩塌,驟雨忽降,數萬流雲被風吹散。


    ——心魔之力,從陳靜流心髒處陡然而生!


    他迅速調動功力,堪堪壓製下這一心魔反噬!


    紅色的光芒在他的四肢百骸遊走,而後迅速被壓抑迴原本的靈脈之中!


    能夠僅憑簡單的一招,便壓下心魔的,縱觀江湖上,又有幾人!


    在以往的任何一次修煉之中,他不是沒有遭受過心魔反噬,隻是每一次他都能夠憑自己原本修煉了數十年的力量去壓製。


    這種魔道的功夫,已經和他本身融為了一體。他已經有了掌控於血脈之中的能力。


    他忽然左手發力,洶湧澎湃的紅色光芒從他的手上倏忽湧出,他一掌拍在旁邊的七海寶珠之上!


    那藍得如夢似幻的珠子,瞬間化為桌上一團紅色的塵埃!


    而從那團紅色塵埃之中,卻有著一點翠色的光芒。這點光芒迅速凝結在半空中,成為一顆明光璀璨的寶石。


    他的手虛虛一握,於是那寶石散發出明亮的光芒,這光芒帶著迅疾雜亂的風聲,從寶石之中迅速湧出,一瞬便充滿了房間!


    但其中卻有一個女聲,緩慢而又莊重地說話了,聲音如同溫潤的流水,在一片嘈雜中分外悅耳和莊重。


    「七海神罰……南境之狼將生……若大地與長空不可安寧,則有無始大帝,降聖子於人間。於其來前,魔肆天地,城不過紙骨……唯江上塵埃……揚清氣蕩天地,如火燎原。」


    那個聲音逐漸散去,而後是洶湧的嘯叫。最後連那嘯聲也淡去,黑夜中漸漸之餘下微不可聞的細微聲響,最後也徹底消散無形。


    唯江上塵埃。揚清氣蕩天地……


    天色逐漸陰沉,雪門掌座背過手去看向窗外。


    天地之間,大風起兮,即將雨落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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