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原書當中,對原主這個胞妹,著墨並不算多,不過,溫廷安與之相處了?好些時日,雖然沒有很深的羈絆,總歸到底,還是有些感情在的。


    更何況,倆姊妹身上?,都還流淌著一模一樣的血脈。


    雖然蘇子衿告訴她,甫桑和鬱清在尋覓溫畫眉,但?直覺告訴溫廷安,溫畫眉很可能是永遠都找不迴來了?。


    溫廷安抬起了?一截骨腕,遮住了?眉眼,有一股熱流,悄然從眼眶之中留了?出來。


    在她沒有留意到的時候,這一股淚水,便是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來。


    淚意洶湧而?熱烈。


    蘇子衿目睹此狀,抿了?抿嘴唇,卻是不知如?何蘊藉。


    有一些特殊的時刻,語言反而?成?為了?一種淡薄而?蒼白乏力的東西。


    他?起身離開了?。


    少時,一道毓秀矜貴的男子身影,從帳簾之外大步走?了?進來。


    第275章


    溫廷舜將溫廷安緊緊摟攬在了懷中, 下頷緊緊抵在她的鬢角處,拇指指腹輕輕拭去她麵容上的淚漬,並且溫聲安撫道:“別哭,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男子的嗓音, 仿佛天然具有安撫人心?的力量, 溫和而醇厚,將溫廷安心?中諸多毛躁的邊角悉數撫平了去。


    她由衷地感受到了一種踏實和安穩,當下便是對?溫廷舜道:“好,我相?信你。”


    這些天, 溫廷舜一直讓溫廷安休歇在營帳之中,雖然她沒有聽?到?尋索到?溫畫眉下落的消息,但也有一些其他消息, 陸陸續續的傳了來, 都是好消息。


    諸如——


    中原地動,大鄴的國庫空虛已極, 呂氏和劉氏合力開設的說書茶樓,因開了百家連鎖, 她們手頭上聚財萬兩,將這一筆巨款投到?了災後重建的工程當中,解了官府的燃眉之急。


    諸如——


    冀南冀北兩地的百姓,絕大多數人皆是脫離了險境, 並無性命之憂。他們先是安紮在了冀州周遭的府州之中, 邇後,待地動一事真?正結束後,冀州府知府李琰, 會率先派遣一批官員,將這些黎民百姓, 給陸陸續續地接迴來。


    溫廷安靜靜地聽?著這些消息,心?中是踏實了不少,她也想自己出去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每天一直宅在營帳之中,對?她而言也挺無聊的,畢竟什麽事都不能做。


    當夜,她同溫廷舜說了自己想要重新迴至崗位上,溫廷舜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將一枚金絲楠木質地的匣子,遞呈予她。


    “這是?……”溫廷安的眸色閃爍了一番,一晌接過?了舊匣子,一晌困惑地望向?了溫廷舜。


    “你不妨打開來,看一看。”溫廷舜低聲說道。


    溫廷安細致地端詳了他片刻,發覺他的麵容縈繞著一種?不同尋常的肅峻,與尋常澹泊的容色不太一樣。


    溫廷安的心?,遂是跟著沉了一沉。


    她低低地垂下了眸心?,細致地觀摩了一番置在掌心?之上的木匣子。


    徐緩地揭開了匣子的蓋身,溫廷安垂眸下視,僅一眼?,她整個?人陡地怔然了一番,悉身的血液凝凍成了冰霜,骨魄與血液俱是涼了透。


    置放在木匣子之中的東西,不是旁的,正是溫畫眉的發簪。


    還是溫廷安親自送給她的,算作重逢之後的生辰禮物。


    在盈煌燭火的燭照之下,溫廷安漸漸然看清楚這一枚發簪的全貌,其上的琉璃和寶珠,俱是蘸然了一絲血跡。


    “甫桑和鬱清尋到?她的時候,她手掌上緊緊攥握著這一枚發簪。”溫廷舜適時補充說道,“他們二人是在半個?時辰前?尋找到?她的,就在距離冀州府不遠的通衢之上。”


    溫廷安陡覺自己的咽喉,被一雙手重重地鉗扼住了,一時之間?,她感到?難以唿吸,唇齒之間?被一種?莫能言喻的苦澀所裹擁,肺腑與胸臆之間?俱是一陣沉悶。


    這一枚玉簪,仿佛什麽沒說。


    這一枚玉簪,仿佛將什麽都說盡了。


    溫廷安淚盈於睫,額心?抵於簪釵的簪花之上,淚漬無聲地淌落下來。


    溫廷舜很輕很輕地拍了一拍她的肩膊,順勢將她整個?人擁在懷中。


    溫廷安以更?緊的力道迴報住他,麵容貼緊了他的胸膛,淚無聲的墜下,漸而蘸濕了溫廷舜的前?襟。


    溫廷舜低聲對?她道:“對?不起?。”


    青年的嗓音嘶啞到?了極致,字字句句皆是浸染上了一重濃深的歉意。


    溫廷安搖了搖螓首,默了晌久,適才說道:“你已然幫了我這般多忙,還替我拾掇了一堆爛攤子,我已然是感激不已的了。”


    溫廷舜道:“你我之間?,何至於這般見外?你的事,自然是我的事,你遇著了困厄,我自然會竭盡全力為?你做好。這一迴,你的胞妹遇此災厄,你不能將所有責咎都往自己身上攬,可好?”


    溫廷安心?中一直蘊蓄著不輕的重壓,聽?著溫廷舜的話辭,她沒來由感受到?了一份由衷的心?安。


    心?中立刻出現了一種?衝動,當她意識到?了這一種?衝動的時候,整個?人俱是吃了一嚇。


    但是,後來,她複又平靜地接受了這一種?衝動。


    她附在溫廷舜的耳屏處,一字一頓地,將這一種?衝動付諸了言語。


    溫廷舜聽?罷,眸心?在昏晦的光影之中,悄然怔了一怔,不可置信地偏首,凝睇了溫廷安一眼?,嗓音發澀,喉頭發緊,說道:“此話當真??”


    溫廷安麵容之上,盡是濡濕的淚漬,但神態平和深篤,一派風停水靜,沉聲:“當真?。”


    溫廷安方才對?他說——


    『待地動一事平息,且你帶兵收複燕雲十六州的那日,我會著一身嫁衣,迎你歸來。』


    溫廷安解下了項頸之上的紅繩寶玉,纏在了手掌心?上,徐緩地伸至溫廷舜近前?:“此則終身相?授的信物,你且收下。”


    溫廷舜見狀,眸色深了一深,一晌接過?溫廷安的頸鏈,一晌道:“我給你的信物,待迴京後,我會補上。”


    溫廷安聞言,薄唇輕輕抿出了一些弧度,道:“你此前?已然贈給我一柄軟劍,在我眼?中,這便是一個?重要的信物了,你不必再給我什麽信物。”


    溫廷舜搖了搖首,正色道:“這其實是不一樣的,軟劍是軟劍,信物是信物,兩者?是不能混為?一談的。”


    溫廷安聽?罷,頗為?納罕,不由道:“怎的就不一樣了?此前?一直是你送我物什,我自當是也要迴贈過?去的。”


    溫廷舜拂袖抻腕,很輕很輕地撫了撫溫廷安的腦袋,順帶揩了一會兒她的眸眶,將她縈繞於眸眶之中的淚漬輕輕拭卻,道:“自當是不一樣的。此前?,我之所以會贈予你軟劍,是想讓你有個?防身之用的武器,這個?軟劍在我而言,並不能算是信物。我必須要另外補上一個?。”


    溫廷安委實是說不過?溫廷舜,也隻好點首道:“一切看你的。”


    此一刻,兩人算是私授終身。


    其實,也不能算是私授,畢竟,他們都見過?了彼此的長?輩。


    地動一事快要翻篇了,目下,官府的工作重心?,都放置在災後的重建工作當中。


    -


    當夜,溫廷安與呂家一起?,安葬了溫畫眉。


    溫廷安去見了胞妹的屍首,血肉模糊,屍身一片冰涼,仿佛在冰窖之中凍藏久矣,周身俱是泛散著一片亙久的涼意。


    劉氏摟著溫畫眉的屍首,痛然嚎哭著,悲聲陣陣,如泣如訴。


    她委實是太過?於悲痛了,跪倒在了地上,甚或是長?跪不起?。


    到?底還是呂氏吩咐左右侍婢,將劉氏攙扶了起?來,扶她迴棧邸休憩。


    劉氏執意要看著溫畫眉入土再離開。


    呂氏委實是抵牾不過?劉氏,當下隻好應承下來。


    實質上,呂氏心?中亦是悲痛不已,溫畫眉雖說不是自己的親骨肉,終歸到?底,她依舊將溫畫眉視作己出,將她當做自己的兒女來對?珍視。疇昔,崇國公府尚在的時刻,溫畫眉確乎是調皮了些許,但北上至冀州,寄養在呂府之時,自此往後,小姑娘便是懂事乖馴了許多,也會替長?輩分憂擔責。


    溫畫眉的成長?與懂事,是呂家上下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甫一思及此,呂氏亦是悄然紅了眼?眶,眼?瞳灼灼,她忍不住執起?一條襟帕,拭了拭眼?周,鹹濕的淚漬很快浸濕了帕身。


    呂老祖母,大抵是眾人當中最沉默的,自始至終,從覓尋到?溫畫眉的屍首,再到?溫畫眉下葬入土之後,這整一個?過?程當中,她皆是不曾道過?一句話。


    其他女眷淚眼?撲朔,一番梨花帶雨之色,獨呂老祖母麵上寡淡,神態淡到?了幾乎毫無起?伏。


    此一座盛裝著溫畫眉屍首的棺槨,真?正被淹沒入了土,數位丁役將土細細填平,岑寂的空氣裏,隻餘下了一片蕭索枯寂的嗩呐聲,刹那之間?,氛圍陡地變得蕭索而悲涼。


    到?了此刻,呂老祖母那一抹寡淡冷硬的神色,適才出現了一絲絲微小的裂隙,緊接著,這一抹裂隙,朝著四周不斷擴大、蔓延,就像是出現了諸多裂口的冰層,頃刻之間?,變成了千萬碎冰。


    溫廷安本是平視著數丈開外的泥壤,此一刻,聽?到?了一陣隱微的動響,她偏了偏螓首,一眼?就望到?了呂老祖母。


    老人家的眸眶氤氳著一團朦朦朧朧的水霧,她抬掌撫了撫眼?眶,粗實勁韌的骨腕,橫抵在了。


    溫廷安靜靜地看著呂老祖母,在接下來的半個?時辰當中,她一直是維持著這般一個?姿勢。


    刹那之間?,溫廷安讀懂了很多東西。


    呂老祖母對?溫畫眉,應當是寄存了很多的指望和祈盼,聞著了孫女的死訊,她短時間?內都無法承受這種?噩耗。


    溫廷安徐緩地行過?了前?去,很輕很輕地拍了拍呂老祖母的背脊。


    在她的印象之中,老人家的背脊,永遠都是筆挺如鬆的,從這一道筆挺如鬆的背影之中,她是能夠窺探出疇昔大鄴女戰神的風采的。


    但而今,她卻是看到?了,老人家的背,顯著地佝僂了下去。


    大理寺的官差靜默地立於近旁,麵上俱是一片肅謹的默然,垂眸默哀,並不言語。


    溫廷舜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本欲說些什麽,但最終囿於什麽,到?底還是沒有道出口。


    哀悼畢,鬱清遽地行至他身邊,遞呈了一份密文給他。


    溫廷舜垂眸看了一眼?密文。


    眸底登時覆上了一層薄薄的陰霾。


    這廂,地動一事告了終,下一息,漠北邊境便是再起?風雲。


    蘇清秋大將軍傳密文告知予他,說金軍今晝驟然犯禁,溫廷舜身為?宣武軍的少將,必須速速迴漠北出征。


    第276章


    大金犯禁的消息, 儼如一紙燃著了火的詔書,頃刻之間,傳遍了整座冀州府。


    溫廷安看了一眼這份緊急奏報, 犯禁的不隻有金軍, 還有西北的西戎。西戎是一個小國?, 放在大鄴的版圖上,就是一處彈丸之地,本是微不起眼的,但西戎王近歲以來, 受了大金新帝完顏宗策的鼓吹與?挑唆,也動了覬覦大鄴疆土的心思,舉國?上下頗有一腔狼子?野心, 三不五時便要派遣幾些暗探, 去往大鄴的邊境,反反複複地試探大鄴的底線。


    溫廷安低低喃了一聲, 道:“西戎麽?”


    在原書當中,西戎與?大鄴本來是和平往來的關係, 西戎每歲皆要派出不少使?臣,前往大鄴皇廷,獻出一己貢禮,大鄴的君主也會贈與?諸多金銀珠寶, 作?為?迴?禮, 聊表兩國?情誼。


    但據她所知?,近兩歲以來,西戎舊帝薨逝, 帝王的一位庶子?繼承了王位,這位庶子?野心昭彰, 自擁為?王,意欲吞並大鄴,為?了實現一己野心和抱負,率先與?大金合作?,共同?侵略大鄴邊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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