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這?些黎民百姓解救了以後,便是?兀自繼續趕路。


    楊淳一直綴在了她的身後,他本是?有些話想同她說?的,但見著她這?般沉重的思?緒,他也不好出?言安撫。


    語言在這?樣的時刻之中,反而變成了一種極度蒼白而淡薄的東西。


    此處無聲勝有聲。


    溫廷安一路趕至呂家的宅邸,昔日輝煌大?氣的大?宅院,短瞬的一夕之間,早已化作了一片綿延的、崩壞的廢墟。


    曆經了徹夜的一場滂沱暴雨,連綿不輟的雨絲,蠶食了廢墟的邊邊隅隅,好一些夜鴉,正獨佇於廢墟之上,毛毿毿的墨瞳,一錯不錯地凝視著風塵仆仆的溫廷安和楊淳。


    仿佛將他們兩個視作外來的入侵者。


    溫廷安已然?是?無暇去顧及這?些夜鴉了,她急促地穿梭在廢墟之中,尋覓呂家人。


    很快地,她便是?見著了母親呂氏、姨娘劉氏,還有一些舊相識的女眷。


    發覺家人性?命無虞,溫廷安漸緩地舒下?了一口?氣,一直持續繃緊的心神,亦是?漸漸然?地疏鬆了下?去。


    曆經細致地一番詳詢,溫廷安適才曉悟了,在地動?之前,呂老祖母便是?覺察到有一絲異況,感覺地麵一直在持續的晃動?,後宅院所豢養的紅冠雞,早了數個時辰,一直在持續地鳴叫個不停。


    打那?時候起,呂老祖母便是?覺察到了異況,她第一時間想到了溫廷安所描述的那?一樁事況——


    生發了這?些不同尋常的異象,有沒有可能是?一場『地動?』?


    呂老夫人極為機警,在當下?的光景之中,便是?緊急召醒府邸內所有人,吩咐他們離開冀州。


    呂家懂得未雨綢繆,適才真正地躲過了一劫。


    楊淳的視線一直在廢墟內外逡巡,晌久,他忍不住問道:“溫姑娘在何處?”


    楊淳問得是?溫畫眉。


    楊淳不問還好,一問起來,溫廷安適才覺察到,在呂家的人當中,她確乎是?沒看到溫畫眉。


    一提及溫畫眉,劉氏麵露一絲淒楚之色:“畫眉她不見了。”


    ——什麽?不見了?


    溫廷安蹙了蹙眉心,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她為何會?不見了,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第274章


    溫畫眉在這一場地動當中, 猝然消失了?。


    呂家府邸所有人,四散去搜掘,卻是遍尋無?獲。


    溫廷安聞得此話, 觳觫地怔然住了?, 流淌在血管之中的血液, 頃刻之間凝凍成了冰霜。


    整個人間世,一切的動響與聲籟,皆是被摒棄掉了?,她唯一隻能聽得到, 惟獨剩下?劉氏方才的那一番話。


    呂氏亦是紅了?眸眶,低聲解釋道:“今朝,眉姐兒本該是在茶樓之中為劉氏打下?手的, 但?是, 她自己做了?些糕點與酥餅,意欲上?大理寺給少卿送去, 可結果,就在這兒征途之上?, 地動就生發了?……”


    其他?一眾女眷聽罷,俱是掩麵而?泣,哀痛之聲此起彼伏。


    溫廷安聽罷,太陽穴突突直跳, 麵上?亦是露出了?濃重的自愧之色。


    在疇昔的光景當中, 溫畫眉曾問過她,說想?要知曉她和溫廷舜是如?何相識的。


    當時,溫廷安是這樣說的——『待有閑空了?, 定是會細細與她道來。』


    溫廷安知曉溫畫眉到了?春心萌動的年紀,定是會好奇男女之事, 加上?楊淳對她有意,她未嚐對楊淳沒有意思?,既是如?此,溫畫眉也會主動去追尋自己感情,諸如?,親手製作酥餅。


    擱放在以往,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一樁事體,但?地動猝然生發了?,自然也教局勢生發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溫廷安的心驟地跌至了?低穀,她尋呂氏問清楚了?溫畫眉的出行路線,她一路沿途去多番尋索,楊淳亦是在分?頭行動,細致地去尋找溫畫眉的下?落。


    沿途之上?,溫廷安一直在自我安撫,認定溫畫眉一直會沒事的,她是如?此機靈聰穎的小姑娘,怎的可能會受此災厄。


    可是,她從深夜一直尋索至天明,再從天明尋索至深夜,曆經了?數個日夜的探賾與搜掘,仍舊是遍尋無?獲。


    隨著時間的推移,溫廷安的心在一點點的沉墜下?去。


    她感受到了?自己被一種沉重的疲憊感,所深深地裹擁住。


    溫廷安將廢墟之中的諸多碎塊石礫,逐一刨開了?去,結果,同呂氏尋人的結果,如?出一轍。


    溫廷安依舊是遍尋無?獲。


    她不知曉溫畫眉的情狀如?何。


    呂家?有些人說,這麽久沒有尋到,溫畫眉很可能是死了?。


    呂老祖母一直沉默不言,從溫畫眉失蹤的那一夜,她便是沉默不言了?。


    老人家?一夜之間,仿佛蒼朽了?很多。


    溫廷安感覺自己委實是太累了?,在搜掘的過程之中,她感覺自己的氣力,在一寸一寸地消弭殆盡,最終,她眼前一黑,昏厥了?過去。


    意識如?折了?線的紙鳶,一徑地飄散在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中。


    -


    待溫廷安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躺在了?一處陌生的營帳之中,待意識恢複過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所身處的地方,像是在一處軍隊駐紮的營帳之中。


    “溫兄,你終於醒了?。“蘇子衿的聲音。


    在一片橘橙色燭火的洞照之下?,溫廷安徐緩地睜開了?雙眸,道:“我這是在何處?”


    話一出口,她適才發覺自己的嗓音,委實是枯啞得厲害,像是許久未開口的人,徐緩地開了?口。


    蘇子衿端著一碗盞湯藥,侍候在近前。


    他?本是要將湯藥遞呈予她的,但?聽著她的話音,他?驀地頓了?一下?,暫時置放下?了?湯藥,先斟了?一碗溫水給她,“你找你的胞妹,持續不停地尋覓,但?還是累倒了?,此後?你整整昏迷了?一整夜,目下?是快到翌日白晝的光景了?,還好,你終於醒了?。”


    溫廷安的意識,旋即陷入一番持久的恍惚之中,整個人變得有些訥訥的,當下?接過蘇子衿遞呈而?來的碗盞,緩緩地啜了?幾口溫水,微微地潤了?一潤嗓子,冷涼的身軀,逐漸恢複了?一些暖意。


    蘇子衿見她喝完了?水,接著又將碗盞遞呈了?過去,溫聲囑告道:“把藥喝了?。”


    溫廷安其實潛藏有滿腹的疑竇,蘇子衿洞察出了?她的麵容情緒,用靜定的口吻說:“先喝藥,然後?我再給少卿交代目下?的局勢。“


    蘇子衿補充了?一句:“這些藥,乃是溫少將親自煎煮的,囑托我讓你服下?。”


    聽到此藥乃係溫廷舜煎煮,溫廷安即刻舒心了?不少,她點了?點首,對蘇子衿道了?聲謝,一記拂袖抻腕,當下?便是將藥盞接了?過來,一飲而?盡。


    少時,唇齒之間皆是縈繞著一陣濃澀的苦味。


    溫廷安已然很久沒有喝過那麽苦澀的藥了?,她也基本不大喝藥的,但?在今朝,是為了?找尋胞妹溫畫眉,一直未曾休歇過的她,竟是累倒了?。


    這般的情狀,竟是有些丟人礙眼。


    一碗藥盞見底後?,溫廷安凝了?一凝眸心,說道:“可以說了?。”


    蘇子衿便是在她近前的位置,盤著膝,靜定地坐了?下?來,道:“此處是宣武軍的軍營,也是安置流離失所的百姓的陣地之一。”


    溫廷安很快了?悟,邇後?道:“我記得我是在呂府附近尋人的,若是暈厥,應當是置身於母家?那處,為何如?今會在軍營之中?”


    蘇子衿悉心解釋道:“你昏厥以後?,溫廷舜便是來尋你了?,將你從母家?帶迴軍營。”


    溫廷安聞罷,顯著地怔然了?一番:“他?將我從母家?帶至了?此處?”這不就意味著,他?和她的母親呂氏正式打了?一番交道麽?


    擱在尋常,溫廷安會將注意力,聚焦在母親待溫廷舜如?何這一樁事上?,但?在目下?的光景當中,溫廷安心中首先便是牽念著胞妹的安危——


    “我妹妹呢,你們可有尋覓到溫畫眉的下?落?”


    空氣陡地撞入了?一陣悠久的死寂,偌大的營帳當中,寂寥無?聲,氛圍針落可聞。


    蘇子衿淡寂地默了?好一會兒,晌久,才道:“溫少將有派遣甫桑和鬱清在找尋,溫少卿且放下?心來。”


    溫廷安深唿吸了?一口寒氣,等她真正恢複了?冷靜以後?,她發覺自己其實給周遭的人,都添了?不少麻煩。


    自她真正陷入暈厥的那一刻起,就開始給身邊的同伴製造麻煩。


    雖然說呂氏大族,家?大業大,但?曆經地動此一災厄,它的地產和田產皆是受到了?不輕的催折,呂氏自己所經營的茶樓,或多或少也受到了?嚴峻的影響。


    呂家?有很多自己的事務要忙碌、要重建,還要兼顧她的安危,怕已然是心力交瘁。


    溫廷安不欲給家?人添麻煩,但?是,再迴至少卿這個崗位上?以前,她想?要覓尋到溫畫眉真正的下?落。


    她本是意欲親自去尋,但?是蘇子衿嚴嚴實實地摁住了?她的肩膊,不打算讓她從帳床上?起身。


    蘇子衿凝聲說道:“我應當是拿一麵銅鏡過來,唯有如?此,你才能看看你自己的臉色,究竟是有多差。”


    他?還真的拿了?一麵銅鏡過來,給溫廷安一照。


    溫廷安並沒有去看銅鏡,她低低地看了?一眼帳簾之外的位置,一些濡濕的雨風,從簾外徐緩地漂泊了?過來,隱隱約約地,還能窺探出一絲鎏金的光。


    她忽然很想?出去看一看。


    論武功和身家?,蘇子衿自然是弗如?她的。


    哪承想?,真正比起武來的時候,今朝蘇子衿竟是比拚過了?她。


    溫廷安無?力抵抗,隻能限製於暖榻之上?。


    溫廷安反芻了?一番,想?是自己連日皆是不曾進過食,因於此,才沒有什?麽氣力,來與蘇子衿博弈。


    溫廷安深吸了?一口涼氣,咳嗽了?幾聲,沙啞地說:“他?們呢?他?們目下?人在何處?”


    溫廷安指的是周廉、呂祖遷、楊淳、魏耷他?們。


    蘇子衿一晌給她重新斟了?一盞熱茶,一晌說道:“他?們去各州安頓流離失所的百姓了?。”


    溫廷安聞及此,心中頗有一些愧怍之意。


    大家?都在救生民於水火之中,惟獨她累倒了?。


    這是何其羞恥的一樁事體。


    溫廷安臥躺在床榻之上?,翛忽之間,驀然感受到一陣強烈的無?力之感。


    ——已然隔了?這般多的時日,溫畫眉仍舊沒有被尋到。


    ——這不久說明了?一樁事體麽?


    溫廷安委實不敢再往深處去細想?。


    一種莫能言喻的顫栗,深深地攫中了?她,毛毿毿的寒意,如?一尾冰冷膩滑的遊蛇,沿著她的尾椎骨,一層一層地攀爬了?上?去,過了?一會兒,她的周身,皆是彌散上?了?一片刺骨的寒意。


    諸多與溫畫眉休戚相關的記憶,曆曆在目,點點滴滴浮上?了?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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