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思及此,溫畫眉小幅度地揪了一揪溫廷安的袖裾,很輕很輕地晃了一晃:“長姊亦是要多多照拂好自己才是,假令溫廷舜待你有一絲一毫的輕薄,或是輕慢,長姊務必要同我說,我一定會通稟給?呂老祖母,她知曉後,定是會替長姊出氣的。”


    溫廷安聽罷,驀覺溫畫眉人小鬼大的,她忍不住伸出手,細細地揪了一揪這個小妮子的麵頰,朝外輕輕地扯了一扯,溫聲說道:“你啊,憂慮得事兒也太多了,這係大人之間的事兒,眉姐兒就不用多操心了啦。”


    溫畫眉頓時不太樂意了,兩腮一鼓一鼓的,撚起溫廷安的小拇指很輕很輕地勾了一勾,說:“我怎麽不是大人了?長姊都替我操心起人生大事起來了,那?不久意味著,我其實是個大人了嗎?”


    溫廷安聞罷,不由有些咋舌,凝聲問道:“你這小妮子,反應倒是挺快。”


    溫畫眉這般說的話,溫廷安一時之間,倒不知曉該如何駁斥好了。


    溫畫眉見溫廷安目露一絲躑躅之意,她的笑眸,顯著地彎了一彎,一直將長姊的手晃來蕩去?的,說道:“長姊詞窮了是也不是?這也不就意味著我方才所言,多少是有些道理在的麽?“


    溫廷安揉了一揉額心,抬眸細細地望了一眼?天色,夜色正朝著深處走?去?,不遠處傳了一陣更夫執槌打更之聲,在目下的光景之中,這已然是一更夜的天時了,溫廷安有模有樣地打了一個哈欠,說道:“天色有些暗了,有什?麽要事,擇日再議罷,眉姐兒且好生休息罷。”


    溫畫眉的嘴唇高高地撮了起來,說道:“長姊怎的能?迴避我的問題呢?“


    她揪緊了溫廷安的袖裾:“安姐兒若是不同我說,我便是死活都不撒手的了。”


    溫廷安有些拿自己的胞妹沒轍了,經?不住對方的軟磨硬泡,她終於軟了心腸子,溫聲問道:“眉姐兒到底是想要知曉什?麽呢?“


    溫廷安忖了一忖:“是想知曉我和溫廷舜如何心悅彼此的麽?”


    在自己妹妹麵前,她倒是沒有以往那?般矜持了。


    溫畫眉凝聲說道:“疇昔,我百般對溫廷舜示好,但是,他總是冷冰冰的,儼似一坨冰山似的,教人委實難以靠近,我說了十句話,他才迴複我一句,有點像是不耐煩時的一句敷衍,他看來很難靠近,我便是不敢多番叨擾他了。”


    溫廷安是一副若有所思之色,說道:“在疇昔的時刻,溫廷舜確乎是這般麵目的,眉姐兒說得這般情狀,我以前也頻繁遭遇過,說十句迴一句的那?種。”


    溫廷舜本來是原書最大的反派,循照原書早期的設定,他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美強慘,在崇國?公府之中臥薪嚐膽,活得慎微且孤僻,他是沒有什?麽朋友的,除了兩位長隨——甫桑與鬱清——除此之外,他便是沒有什?麽可以說話的人了。


    不過,『待人冷淡』,從某種程度而來,可以算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罷,不欲與人交心,因?為交心,便是意味著綻露自己的軟肋與弱點。


    因?於此,當時還是謝璽的那?個少年,把自己封閉在了一個巨繭之中,裏麵的人可以出去?,但外麵的人,永遠都進不去?。


    溫廷安也開始困惑了起來,自己是在何時起,走?入了這個巨繭之中的呢?


    這廂。


    溫廷安委屈巴拉的,兩腮高高地鼓了起來,凝聲說道:“然後呢?“


    溫廷安定了定神?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凝聲問道:“然後?然後,我和他一起進了九齋,執行任務,交集亦是日益變得多了起來。最後的話,就變成了目下這般麵目了。”


    溫畫眉凝聲地聽著長姊的這一席話,顯然是有些不大滿意的,她撮著嘴唇說道:“長姊,你都不老實,沒有說實話噢。”


    溫廷安瞠著眸心,一錯不錯地凝視著溫畫眉:“我怎麽不老實了?”


    溫畫眉扳著手指頭,說道:“長姊隻說了你和溫廷舜進入了九齋,那?麽,你們是如何相處的,這一個具體的過程,你並沒有說,你略去?不提,分明就是有意的。”


    溫廷安:“……”


    溫畫眉果真?是有些人小鬼大啊,還聽得非常細致。


    竟還是揪起過程的細節來了


    溫廷安太陽穴突突地直跳,說:“天色真?的不早了,要不,剩下的事兒,改日再同你細細地說?”


    溫畫眉嗤了一聲,說道:“長兄是個大忙人,加之貴人多忘事,你說改日,那?肯定是不會再說了。”


    溫廷安聞罷,一陣失笑,她拂袖抻腕,很輕很輕地撫了一撫溫畫眉的腦袋:“眉姐兒放心好了,待我忙完了這些公務,咱姊妹倆抽一個時間,好生地聊一聊,到時候不論眉姐兒問什?麽,我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溫畫眉仍舊撮著嘴唇,顯然是不太願意信她的,將信將疑地問了一句,道:“真?的麽?”


    溫廷安伸出了一截皓腕,伸出了一截小指,勻緩地遞伸至溫廷舜的近前,道:“那?我們拉鉤鉤如何?”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好不好?


    溫畫眉見得此狀,眸色柔和了些許,捋開了袖裾,伸出了一截雪腕,四根手指微微地屈起,伸出了一截小拇指,勾纏住了溫廷安的小指。


    溫畫眉重複了一下溫廷安方才所述的那?一席話:“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長姊一定要遵守好自己的諾言,曉得麽?”


    溫廷安點了點首,溫聲笑道:“嗯,我曉得了。”


    溫畫眉適時鬆開了勾纏於溫廷安手上?的小指,,雙手負於後背處,偏了偏螓首:“長姊,一定要記得自己說過的話,此外,長姊若是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吩咐我,我定當盡己綿薄之力?。”


    溫廷安薅了一薅地溫畫眉的丱發雙髻,像是在薅一隻柔軟的小動?物。


    溫畫眉佯作不悅地撅起了嘴唇,腦袋輕微地別開了溫廷安的一隻手,護著自己的腦袋:“我精心打理好的發髻,都被長姊給?弄亂了啊!”


    溫畫眉的鼻腔之中,嗤出了一記哼聲。


    溫廷安伸手撫住了溫畫眉的肩膊,溫聲道:“別打理了,現在也很好看。”


    溫畫眉:“……”


    溫畫眉複又哼了一聲,麵頰粉撲撲的,甕聲甕氣地道:“長兄盡是會睜眼?說瞎話。”


    溫廷安正色地道:“眉姐兒本來就很好看啊,不是嗎?你什?麽樣子都很好看。”


    溫畫眉一聽,整個人儼如一隻蒸熟了的熟蝦似的,悉身浸染上?了一層滾燙之意,肌膚之上?皆是一片漫山遍野的滾沸。


    溫廷安道:“眉姐兒這便是害羞了?”


    溫畫眉遽地背過了身去?,雙手遮捂住了自己的麵容,嗓音柔弱如一隻蚊蠅,顫聲道:長姊還是盡快迴官府中去?罷。“


    ——小妮子果真?是羞臊極了,不單是眼?兒肌膚紅了,就連耳頸一帶亦是紅得庶幾能?夠跌出血來。


    真?真?是害臊極了。


    溫廷安眸底笑意益深,在小妮子烏絨絨的腦袋之上?,揉了一揉,且揉且溫聲道:“迴去?的時候,代我向母親和劉氏問安。”


    溫畫眉點了點首:“好,這些事,我自然是會辦置妥帖的。”


    兩人寥寥然地敘了完話。


    -


    溫廷安亟亟打馬,在一片轔轔的馬車聲當中,她披霜戴露迴至冀州府的客邸,本想將今夜的收獲,與周廉、呂祖遷和楊淳他們逐一道來。


    哪承想,她甫一迴至了客邸,周廉、呂祖遷和楊淳他們,並沒有在預想之中的,在大堂之中靜候她。


    魏耷和蘇子衿也不在。


    眾人竟是都不見了蹤影。


    這是怎麽一迴事?


    溫廷安心中升起了一絲詭譎的異樣,陡覺氛圍不太對勁。


    自己所處的這一座客棧,就像是一座置身於曠野之中的空殼,人籟岑寂,萬物靜默如謎。


    溫廷安斂了斂眼?眸,行前一步,也是在這樣一個時刻,她聽到了蟄伏於晦暗角落之中的磨刀搗鞘之聲。


    直覺告訴她,這一座客邸,目前被鋪天蓋地的殺手包圍了。


    殺意如懸在她顱頂處的一柄利刃,搖搖欲墜。


    第256章


    溫廷安聞著了硬韌刀器在暗處悄然出鞘的?窸窣聲響, 這一動靜,響徹於?周身,雖然動靜很小, 但她到底還是聽到了。


    一抹惕凜之意, 拂掠過她的?眉庭, 她亦是探手反攥袖裾,摸向納藏於?流雲廣袖之中的?銀色軟劍。似是覺察到了危機的?到來,這一柄軟劍的?劍身,亦是劇烈地滾熱了一番, 俄延少頃,便是泛散出一片鎏銀色的?淡寒之光,其勢如切入磋, 如琢如磨, 劍身的?浩然之氣,儼似長虹一般, 貫注於劍鞘周身。


    她下?意識攥緊了軟劍的?劍柄,仿佛深切地攥緊了獨屬於自己的一份安全感。


    為何周遭竟是蟄伏有這般多的?殺手?


    來者到底是何人??


    可是因為大理寺此行招惹到了什?麽人??


    溫廷安眸色沉斂, 纖細眼瞼之下?的?深灰色瞳仁,沉得隨時可以仿佛擰出水來。


    岑寂如謎的?空氣,一時變得極其劍拔弩張,偌大的?客邸, 仿佛淪為了一座易碎而脆弱的?天青瓷器, 隻消再有任何一個外力稍稍施加上?前,這一樽規整的?瓷器,便是會變得支離破碎。


    直覺告訴溫廷安, 此地不宜久留,畢竟, 彌散於?空氣之中的?這一股壓迫感,委實是太沉迫了,迫得她庶幾是喘不過起來。


    自己?再不逃的?話,必定會招致殺身之禍。


    ——雖然,她也不知曉大理寺此行,究竟是招惹了誰。


    ——慢著,說?到人?,翛忽之間,溫廷安思?量起了一個人?。


    ——就是在碧水縣鎮裏在客棧前的?一位攤販,他持刀仗勢欺人?,魏耷和?蘇子衿遂是上?前製止了,這個攤販寡不敵眾,遂是灰溜溜地遛躥走了。


    ——冀州知府李琰曾經說?過,下?麵六處縣衙的?知縣,常與匪寨賊寇相?互纏連勾結,當地勢力盤根錯節,頗有糾葛與關竅。在時下?的?光景之中,不知這些蟄伏於?客邸之中的?殺手刺客,是不是那個攤販的?黨羽?


    理智告訴溫廷安,她必須快點逃離,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局勢是敵暗我明,敵眾我寡,敵強我弱,若是她滯留於?此的?話,必將遭罹災厄。


    但魏耷、蘇子衿、周廉、呂祖遷和?楊淳,他們五人?皆是下?落不明。


    眾人?不可能會無緣無故地杳然無蹤,擱放在平時,他們早就在客棧之中候著她了,但今時今刻,他們並沒?有出現於?此。


    這便是意味著出事了。


    而且還是大事。


    再細忖一番,五人?之中,論身手功夫,乃是魏耷最佳,平素,若是遇到三兩勁敵,魏耷早就一柄樸刀直截了當地招唿過去?,三下?五除二便是能夠將對方解決掉了。


    可是,在這一迴,魏耷竟是也慘然落敗了。


    這就說?明,對方端的?是來勢洶洶。


    溫廷安太陽穴突突直跳,心緒在某一息亦是劇烈地沉墜了一下?。


    她的?身手功夫,乃屬朱常懿所教,她手上?所攥握的?這一柄兵器,乃是與溫廷舜配對的?雌劍。


    若是一對一,或是一對十,她或許還會有些勝算,但現在是一對百,最後一絲勝算,亦是在這一片無聲的?對峙之中,徹底湮滅了。


    溫廷安深曉,自己?若是強攻而去?,自己?定然是毫無勝算的?。


    為今的?上?上?之策,便是一個『逃』字。


    但是,大理寺的?三位官差,還有魏巡按、蘇書記,都落在了對方手上?。


    倘或自己?不主動迎敵,他們便是會有性命之憂。


    甫思?及此,溫廷安的?額庭,悄然滲出了一片冷濕的?汗漬,攥劍的?手,掌心腹地之中,亦是滲出了一片冷汗。


    她定了定神,朗聲對空言說?道:“來者何人?,不若報上?名來,一直遮遮藏藏的?,亦是不符合你們的?俠道作風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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