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誰隻要瞧見了洛儒生,便可以知曉洛禮明的相貌是出自於誰的了。

    與自己的親爹相比,洛禮明多了一份少年的稚嫩,少了一份貴公子的飄逸,更少了一份那眉宇間流轉的多情姿態。二人都可稱得上是難得的美男子,然而很顯然的,向來疾病纏身的洛禮明很難有洛儒生這樣昂然風流的架勢。

    洛儒生一出現,屋子裏的氣氛便立時變得不同了起來。

    不說那些丫鬟們如何麵紅偷瞧他,也不說大夫人忽然亮起又黯淡下去的眼神,隻說老夫人一見著他便板下臉來,這屋子裏之前融洽的氣氛便轉瞬間沒了。

    然而洛儒生並不以為意,維持著嘴角的笑意拜見了老夫人,隨後便自己坐了下來。

    被老夫人抱著,洛青菱感受到老夫人身子在微微地顫動,她不用抬起頭去看老夫人的臉色也知道,老夫人此刻是在發怒的。隻是老夫人極力壓著,並沒有爆發出來罷了。

    瞧見這洛儒生,洛青菱便陷入了沉思。

    這個親手把月娘送出去的浪蕩子,縱使皮相再好,也掩蓋不住他內裏腐朽的事實。

    正思恃著,洛青菱感覺到有人在拉扯著自己的袖子,轉過頭去,瞧見是洛禮明。他對著她眨了眨眼,跳下了老夫人身邊的椅子。

    經他提醒,洛青菱這才記起,他們是需得對這位父親行禮的。

    洛青菱撇了撇嘴,被身邊的婆子抱下了椅子,同洛禮明一起向洛儒生施禮。

    那洛儒生懶懶的一揮手,示意他們不需行禮了。他對著洛禮明招手,“明哥兒,今日學了些什麽?說與我聽聽。”

    “哪有一迴來就考學問的?”老夫人瞥了他一眼,招手讓兩個孫兒迴來。

    洛儒生素來天不怕地不怕,卻偏生對自己的母親十分懼怕,老夫人一發話,他便不吭聲了。

    老夫人看也不看他,語氣森冷的開口,“今兒個咱們玉姐兒差點被人抱走了,這事你可知道?”

    “什麽?”洛老爺一愣,目光不由得轉向洛青菱,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會兒,遲疑地開口,“母親,玉姐兒這不是沒什麽事麽?何必大驚小怪?”

    這話說的讓老夫人極其不滿,她冷哼一聲,狠狠的將筷子往桌上一摔,“大驚小怪?好一個大驚小怪!她還是不是你女兒了!”

    洛老爺不敢吭聲迴話,老夫人動怒,旁人更是不敢作聲,一群人也便都沉默下來了。食不言寢不

    語這些規矩本來在老夫人這兒是算不得什麽的,老夫人平日裏吃飯,就喜歡叫上兩個孫兒湊熱鬧,但是今日洛儒生在一邊,她難有好心情,所以便不發話了。

    老夫人如此,底下一群人自然更不好談笑了。

    春香站到了洛青菱的身邊替她夾菜,洛青菱心不在焉的喝了一碗山藥湯,時不時地打量著這位父親大人。

    姣好的皮相加上豐厚的家世,本人更是兩江總督,有才幹有地位,這樣的男人如何能不叫天下女子趨之若鶩?縱是多情了些,在外人口裏也多是才子美人的佳話。

    並不能否認,這個父親的確是權勢地位才貌雙全,除去花心薄情這個毛病,倒還真是配得上那冠絕大韻的翩翩佳公子美名。

    此時仔細打量著他,才發現他那華美的皮相下的細處。

    眉目是俊朗的,然而眼下有著一圈深深的暗色,若不是他平日裏姿態昂揚,麵目精神,隻怕大多數人都會第一時間注意到這一點。看得仔細了,便可看出他的麵上傅了一層粉,粉並不多,隻是遮了眼下的青黑。由此可見,那青黑的顏色本該更深一些的。

    洛青菱與他離了兩個位子的距離,然而他身上那蘇合香的味道十分濃烈,甚至於已經蓋過了飯菜的香氣,讓洛青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雖說明知這年代的男子,尤其是被冠以美男子名頭的人,都愛傅粉塗脂熏香剃麵,然而這時靠近了,她卻覺得十分的膩味。如那淺浮於水麵的花瓣,看似華美異常,實則內中無物。

    再觀其麵色,神明開朗,麵色紅潤,異常的精神,便可知其服了五石散。

    這時的風氣已經與古時大不一樣了,這五石散原是從治病的東西,是給傷寒病人用的。不知何時在士林間流行開來之後,先皇帝屢禁不鮮,以至立下法典大力禁絕此物。隻是流傳到現在,雖百姓間再也難見,但富貴人家子弟往往以服用此物為榮,愈是犯禁便愈是有種高高在上的驕傲感。

    洛儒生身為金陵子弟的領頭人物,自然是會用的。

    老夫人自是知曉的,這也是她對於這個兒子十分不滿的緣由之一,隻是她對於這一點,想管卻也力不從心。

    菜吃到一半,一直沉默的老夫人忽然發話了,沒有轉頭,隻是對身後的大夫人說道:“大媳婦,你去偏廳吃些東西吧,不用在我跟前伺候了。”

    再給她指了兩盤大夫人喜愛的菜,讓人端給她吃。

    大夫人謝過

    老夫人之後,擔心地看了一眼席上的眾人,轉身去了偏廳。

    這一頓飯,洛青菱並不止是唯一一個心不在焉的。老夫人大抵是吃的十分沒有滋味的;而大夫人擔心丈夫兒女,顯然同樣吃不香;而洛儒生害怕老夫人發怒,自然也吃不好。

    這時洛青菱身邊的人從春香換成了紫鴛,不知是什麽時候換的,大抵是太過於注意洛儒生,洛青菱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此時發現了,便微微轉頭,用眼角的餘光去找春香。

    春香此時正穿過門口,門外一個人影一閃而過。

    那個人影比春香高上許多,春香不過是十多歲的孩子,身量自是不足,門外的那個顯然不是小丫頭。然而自己院子裏的不是小丫頭便是婆子,依那些婆子的性子,是很難會自己親自跑一趟來給春香傳話的。

    那麽,那門外的人有極大的可能並不是自己院子裏的人了。

    而春香除了自己院子和老夫人院子,似乎與其他院子的人都並不熟悉。那麽門外的那一個,難道是老夫人院子裏的人?

    想到這一點,洛青菱不由得看了一眼坐在她身邊的老夫人。

    她並沒有注意到春香的離開,依然沉著臉專心吃飯。顯然的,老夫人這樣的反應可以表明,至少春香被喊出去的事兒老夫人並不知道。

    既然不是老夫人吩咐的,那會是誰?

    洛青菱默默地看著這屋子裏的人,許家婆子依然站在老夫人身邊替她夾菜,而老夫人屋子裏的許多人她其實並不認識。少了誰多了誰,她壓根就看不出來。

    雖說一開始她認為春香的嫌疑是最低的一個,但此時春香的舉動不由得讓她上了心。

    畢竟人心隔肚皮,上輩子的事兒與這輩子的事兒其實並不完全一樣,她換了個身子便是換了個人生的。春香上輩子對老夫人忠心,並不代表她這輩子對自己也忠心。

    她是自己院子裏的大丫鬟,要下手的話有著絕對的優勢。又是老夫人身邊養大的家生子,這樣的身份很難讓人懷疑得到她。平日裏又是個圓滑聰慧的,與府裏許多人都交好。

    洛青菱想到這一層,不由得沉思了。

    難不成這春香,才是藏的最深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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