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時候容昭已經出生, 欺君大罪是一把長劍懸在安慶王府頭頂,容屏早就以身體有恙龜縮,那次大戰沒有先太子,也沒有容屏。


    永明十年, 大雁朝攻打北燕失敗, 又差點丟了燕雲三州, 之後邊疆不再有絕對優勢, 大雁朝與北燕對峙到現在,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這是永明帝心尖的一根刺,許多人都不願意去提起。


    ——你沒辦法解決永明帝的心頭大患, 提起作甚?


    但容昭還是提了,她深吸一口氣,在永明帝的注視當中翻到下一頁,一張更加巨大的版圖出現!


    大雁朝從原本占了滿滿一張紙,到隻占一半, 再到現在,隻占了不到五分之一。


    容昭聲音不高, 卻字字清晰:“這是大雁朝,這是北燕、這是西缽,而這邊是另一塊大陸,在這塊大陸之外,還有更多的大陸!”


    她手握竹棍,在版圖上畫著圈。


    陳禦史忍不住,拔高聲音:“一派胡言,你親眼見過還有更多的大陸?”


    容昭看向他,目光犀利:“那陳大人就親眼見過,沒有其他的大陸?”


    這個世界與她曾經的世界完全不同,朝代、曆史全都變了,但根據書籍記載的信息來看,版圖沒有太大的變化。


    大雁朝依舊在亞洲這片大陸上。


    容昭不搭理陳禦史,麵朝永明帝,微微垂眸不直視他,聲音鏗鏘有力——


    “這是我從許多圖誌與遊記中分析出來的內容,前朝初期,康武帝曾三次派出船隊出海,兩次未曾返迴,但第三次因著記載不詳,眾說紛紜。”


    “有人說船隊迴來過,到交州時攜帶大量金銀被海盜打劫,也有人說是船隊從未歸來,但一些傳聞卻在交州流傳開,其中便有這海外大陸之事。”


    “昭私以為,此為真,所以據此繪製這一版圖,天下遼闊,北燕之後還有國度,西缽山脈後也還有遼闊土地,海外還有大陸,大陸之後,或許也有大陸。”


    這是她第一次將“世界觀”展露在人前,也狠狠刷新了這些大雁朝臣的認知。


    外麵沒有大陸嗎?


    誰也說不準。


    永明帝以及三位皇子死死盯著那副圖,張丞相也抿了抿唇,喉嚨有些幹澀。


    當一個人認識到世界很大的時候,伴隨而來的往往是對自我渺小的認知。


    這一瞬間,無數人心中震蕩。


    容昭緩緩的一席話,說得所有人心潮動蕩。


    尤其是三位皇子,他們尚且年輕,看到這樣的版圖,怎麽可能不心生動容?


    但很快,永明帝垂下眼眸,動蕩的情緒平複下來。


    他年紀大了,北燕尚未解決,如何有精力管什麽更大的版圖?


    ——沒有意義。


    像是知道皇上的想法,朝臣們議論聲起——


    “那又如何?蠻荒之地何須在意?”


    “前朝三次出海,耗費巨資,掏空國庫,均無所獲,容世子還是想想眼前之事。”


    “分明隻是報社女編輯之事,容世子怎又提到北燕、西缽與海外大陸?”


    “朝堂之上,豈是容世子可以胡言之地?”


    ……


    榮親王摸著胡須,微笑:“諸位大人莫要惱怒,本王倒是對容世子所言很是感興趣,且在聽聽吧。”


    愉親王:“容昭年少,有些莽撞也可以理解,諸位大人何必生氣?”


    有人要踩容昭,也有人要幫她。


    朝廷之上本來就亂,一個話題,立刻就能引發爭吵,持有不同態度的朝臣們,慷概激昂互懟起來。


    這樣的局麵時常發生,永明帝皺緊了眉。


    隨即,他緩緩開口:“莫要爭吵其他,還是說迴報社之事。”


    ——這才是這場朝會的關鍵!


    陳禦史眼睛一轉,深吸一口氣,將矛頭再次指向容昭:“容世子,莫要爭辯是否還有大陸問題,分明隻是你報社女編輯之事,你怎扯這麽遠,說起疆土來?”


    他臉上掛著滿滿的嘲諷。


    容昭看了他一眼,隻是笑著搖搖頭,沒迴答。


    她又翻開新的一頁,竹棍在頁麵上敲了敲,輕輕的敲擊聲拉迴所有人思緒。


    這一頁是無數的數字。


    雖然不知道容昭到底要說什麽,但此時全都看著她,許多人再次準備繼續挑刺。


    朝堂之上,戰意滿滿。


    容昭輕聲道:“這是我詢問戶部所知情況,根據記載,前朝興盛時期,人口數量一度達到三千萬,前朝後期,戰亂多年,人口銳減,我大雁朝成立之初,細數疆土,竟不足千萬人!”


    戰爭是人口銳減的根源。


    前朝後期一直戰亂,大雁朝奪得天下成為新朝,更是建立在無數消失的人口之上,邊境有摩擦,人口也在消失。


    “那是新朝剛剛成立時的人口。”張丞相麵無表情。


    容昭點點頭,讚同:“對,那是剛剛成立時候的數據,如今大雁朝興盛,人口增加,已有千萬以上。”


    她翻開下一頁,這是最後一頁,很簡單,上一頁的版圖,加上大雁朝的人口數量,它們被放在一張圖上。


    她仰著頭,一雙鳳眼深邃,眉心紅痣微動,聲音平靜而擲地有聲,拋出她最核心的結論——


    “諸位大人,世界那麽大,大雁朝人丁卻遠遠不夠,因此,每一個大雁朝的子民都應當為大雁朝出力,無拘男女。”


    小小的數字,大大的版圖圓圈,形成鮮明對比,讓人心中震動。


    朝堂之上,一時安靜。


    容昭這話沒錯,她不去說什麽男女平等、讓女子擁有權力這種話,這是朝堂,是皇權,也是男人的天下。


    他們可以隻用“有損顏麵”就將女子關在家中,說什麽讓女子走出家門這種話……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所以容昭用了這麽多頁告訴他們——


    世界太大,人太少,女子也應當用上,為家國出力。


    當然,這話也有人反駁。


    周大人輕嗤一聲,第一個嘲諷道:“女子能為國出什麽力?”


    容昭看著他,神情冷了下來,聲音犀利:“從小及大,女子能做許多事情,青州女掌櫃許茹的故事諸位都知道吧?災年施粥,籌集善款,活人上千,皇上還嘉獎過許掌櫃的義舉。”


    “曆史上赫赫有名女富商喬鳳之的典故,諸位也聽過嗎?以銀錢送鄭高祖登基,被載入史冊。”


    “還有大公主長羽公主曾帶兵出征,協助先太子收迴燕雲三州……”


    容昭往前走了一步,逼問:“周大人,你敢說她們沒為國出力?”


    周大人被噎住。


    半晌,他梗著脖子道:“這等出色女子終究少見……女子應當生兒育女、相夫教子……”


    容昭笑了:“周大人的意思是,女子最大的作用是相夫教子?”


    周大人點頭。


    容昭轉身:“諸位大人以為呢?”


    陳禦史點頭,許多人大人也都點頭,有些人沒點頭,但顯然也是這麽想的。


    包括上首皇帝。


    ——嘖,幸好容昭早知會如此。


    她放下手上竹棍,笑了:“看來我們達成了共識,聘請女子為編輯是最正確的事情。”


    眾人:“???”


    什麽時候達成了共識?


    怎麽聘請女子為編輯就是正確的?


    陳禦史跳腳:“容世子,我們何時達成了共識?”


    容昭攤手,一臉無奈:“剛剛啊,你們都承認女子相夫教子,天下男丁都由母親所生,都有娶妻生子,女子可教他們,為什麽不能當編輯,審核報紙內容、了解天下之事?”


    天下的男人都是女人教出來的,為什麽不能讓女子審核男子所寫內容、審核報社內容?


    又為什麽不能讓女子議論朝廷官員?


    趙侍郎張了張嘴:“這、這怎能混為一談?”


    容昭目光越發犀利,聲音冷淡:“我以公平考核為標準,選出三名比男子優秀的編輯,但你們說她們是女子,不能審核報紙內容。”


    她話音一轉:“可諸位母親、妻子也是女子,女子相夫教子,能管束你們、能斥責你們、能教導你們、能監督你們……如此推論,你們說女子不能審核報紙內容,已自相矛盾!”


    有官員迴:“教導、監督我們的是我們的母親,豈能與尋常女子等同?”


    容昭冷笑:“怎麽不等?尋常女子未來就不是母親?”


    “母親的話是孝道,我們自然要聽,可報社女編輯與我們無關,為何要聽她們安排?”


    “這位大人的意思是說,大人母親的話沒有道理,你聽話隻是因為孝道?”


    “倒不是這個意思。”


    “那又是何意思?女子本就能教導、監督男子,有才女子,自然也是能當編輯,審核報紙內容!”


    ……


    你來我往,幾番爭吵。


    他們的話原本就矛盾,從來限製女子都是一句“有損顏麵”“從未如此”,如今一旦具體爭論,自然很快落入下風。


    許多朝臣被噎住,不知如何反駁。


    容昭不準備再與他們爭辯,她深吸一口氣,抬手,朝著上首永明帝行禮,恭恭敬敬,儀態完美,揚聲道——


    “女編輯有才,配得上這個職務,女子也不是沒有資格議論男子之事,那這報社女編輯,就該存在!”


    “容昭聘請女子為編輯,不單單是因為她們配得上這位置,還是想要以她們為天下女子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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