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欽自己給自己倒茶,迴府急著商量事情,他尚且來不及吃點東西,晚上的燒烤沒吃多少,現在早就餓了。


    他一邊吃著糕點,一邊喝茶:“阿昭請問,我一定知無不言。”


    說完,他看了糕點一眼,評價道:“福祿軒的糕點很不錯,但還是晚上的燒烤好吃,怎阿昭不備上?”


    容昭看著他,麵無表情,不答。


    裴欽摸了摸鼻子,清清嗓子,笑道:“阿昭,你問。”


    容昭還是沒說話,隻緩緩從茶幾下取出一個盒子,熟悉的盒子擺在桌麵,她纖細的手指翻開蓋子——正是玉冠。


    盒子一拿出來,裴欽就知道是什麽東西。


    如今打開,便確定這是他之前送給容昭的禮物。


    裴欽微微一怔,顯然沒想到容昭會將這東西拿出來。


    容昭依舊麵無表情,微微垂眸看著那玉冠,聲音平靜無波:“五殿下,我想問你送這玉冠是為何?”


    裴欽原本臉上的嬉笑徹底消失。


    他倏地看向她,眼中帶著探究與試探。


    手上放下杯子,也放下吃了一半的糕點,他正襟危坐,緩緩開口:“我隻是給阿昭送一個禮物……”


    容昭看著他,眼神認真而嚴肅。


    裴欽並不是蠢人。


    此時他終於確定——容昭已經知曉。


    他深吸一口氣,與容昭對視,眼神專注,一言不發,卻似乎有一腔情意都在眼中訴說。


    容昭聲音沙啞:“你怎麽發現的?又是為何懷疑?”


    ——她是問裴欽如何發現她的身份。


    當然,詢問是真,但裝出來的沉重卻是假。


    從來就沒有秘密能一直隱藏,無名能發現,裴欽就也有可能發現,她本也沒準備隱藏一輩子……


    隻要給她一兩年時間,隻要一兩年。


    裴欽沉默片刻,老老實實迴答:“父皇有一支暗衛,專門為他收集宮外信息,今年三月,安慶王病倒時,我在他那裏聽說——張丞相指使張三公子張長言硬闖安慶王府。”


    頓了頓,他接著道:“父皇隻道張丞相與安慶王過節頗深,便被其他事情分走心神,我卻記了下來。”


    容昭神情微沉。


    果然,張丞相有所懷疑,這件事就不可能一點消息不透。


    幸好是裴欽因此而懷疑,如果是永明帝注意到,那這件事才是真的沒辦法收場。


    容昭淡淡道:“皇上真是疼愛你。”


    裴欽聞言,笑著點了點頭,眼中是真切的高興與敬仰。


    他這一生最崇拜他的父皇永明帝,而他的父親也是真疼愛他,這些年,能讓他與年長二皇子、世家支撐三皇子打平的就是父親的寵愛。


    為了他,便是母親犯錯,父親也已經輕饒。


    ——永明帝是他的依仗,也是他奪位的關鍵。


    已經說到這裏,裴欽沒有任何隱瞞,繼續道:“張家不可能突然對安慶王府如此失禮,恐怕是有什麽事情想要探查,不久之後,你府上又消失了你的一名貼身小廝……”


    容昭看著茶盞,示意他繼續。


    裴欽:“我覺得這裏麵有問題,所以一直記在心上,上次約見你,原本隻是為了招攬,但隻是一眼,我未能斷定你是男是女。”


    若是尋常,他可能因為固有認知,認定容昭是男。


    可是,有了先前的鋪墊,覺得安慶王府可能藏著秘密,他便不能確定男女。


    之後一切,容昭便都明了。


    裴欽故作“見色起意”,完全暈了頭,與她接觸試探。


    隻是拉著她的手,觸摸她的骨頭,這個閱女無數的五皇子便立刻確定——容昭是女子。


    裴欽看著她,一臉認真:“阿昭,我從未想過不敬你,相反,我極其欣賞阿昭。”


    他站起來,緩緩彎腰一禮,誠意滿滿,“那日是我失禮,今日鄭重向阿昭道歉,望阿昭原諒。”


    容昭看了他一會兒,垂眸:“所以這玉冠是你雕的?”


    玉質非常好,但手工很差。


    恐怕是裴欽自己雕的。


    果然,裴欽坐下,緩緩點頭,“那日與阿昭分別之後,我便一直在雕這玉冠,終於成形,送與阿昭。”


    容昭:“何意?”


    裴欽神情認真至極:“冠,為鳳冠,我想娶阿昭為妻。”


    頓了頓,他繼續:“冠,也為玉冠,若是阿昭嫁與我,我絕不會阻止阿昭行事,你願扮男裝、願做生意,都隨你意。”


    ——是追求,也是尊重。


    容昭突然看向他,語氣嚴肅:“若是他日,五殿下登基也會如此?”


    裴欽鄭重點頭:“會。”


    他看著容昭,那張風流的臉上帶著嚴肅,“我第一眼喜歡的阿昭是意氣風發的阿昭,贈阿昭玉冠,便是此意,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容昭深深看著他,突然就笑了,似乎對這個迴答很是滿意。


    裴欽也隨著她露出笑容。


    他知道,他剛剛迴答通過了容昭考驗。


    裴欽確定,這世間恐怕不會有自己這樣的男子,給予容昭尊重,給予她想要的一切,這樣怎會打動不了她?


    然而他沒察覺,容昭鳳眼彎彎,笑意卻不達眼底。


    這世道,總有男子試圖以姻親為枷鎖,以孩子為籌碼,將妻子困與後宅,囚與牢籠。


    裴欽承諾給她自由,可她分明可以自己博取自由,何必期盼男子的承諾?


    將自己的人生壓在別人的承諾當中,就是失敗的開端。


    ——她的掌心有溝壑,心中有天地,何求他人賜予?


    裴欽或許給予了這個世道男子所能給予女子的最高自由。


    可他不知道,她是來撬動這個世道的。


    她想要的,她自己拿。


    容昭眉眼彎彎,眉心紅痣微動,看得裴欽如癡如醉。


    她的聲音輕輕:“希望五皇子記得你的承諾,隻是,在五皇子登基之前,容昭依舊是安慶王府世子。”


    裴欽一喜,急切道:“欽應阿昭。”


    容昭的能力就在這裏,她在外行動,反而比做五皇子妃更好,也更能助他。


    裴欽一點也不介意。


    容昭笑容逐漸真切。


    她知道,如今的裴欽恐怕會死死替她保守秘密。


    就如同他之前沒有借這個秘密威脅她一樣,他企圖打動她。


    而她是女子的消息放出去,心動何止五皇子一人?


    便是為了利益,他也會死死瞞著。


    ——容昭的危機,反而解除大半。


    裴欽看著她笑,也跟著笑得眉眼彎彎。


    他心中熱切,喜歡容昭,也想與容昭親密接觸,但他知道,阿昭與他曾經見過的女子都不同,他得尊重她。


    這時,容昭端起茶盞,又道:“另外,我還有幾件事要與殿下商量——”


    她重複了之前與二皇子、三皇子的對話。


    報社要交給她負責、她可能會與另外兩位皇子接觸、她不會明麵上支持五皇子、她要做個臥底……


    包括她已經見過二皇子與三皇子的事。


    五皇子全都無異議。


    裴欽比另外兩人答應的還要更加幹脆,畢竟,在他心中,容昭與他已是利益共同體,他知曉她是女郎,還有什麽值得懷疑?


    ——容昭不可能不支持他的。


    說完,容昭低頭看了眼時間,笑道:“已經晚了,五殿下迴吧。”


    裴欽念念不舍看了容昭一眼,緩緩站起來,聲音輕輕:“阿昭,我等著十裏紅妝娶你那一日。”


    容昭微微笑。


    裴欽一步三迴頭離開福祿軒。


    等他走後,容昭臉上的笑容收起,緩緩站起來。


    她一點也不生氣裴欽的態度,也不覺得與裴欽的周旋恥辱,能達到自己的目的,一切都是圓滿的。


    容昭沒有形象地伸了個懶腰,滿足地對著不遠處呆滯的謝洪道——


    “終於完美破局,走吧,迴府睡覺。”


    可不是完美破局嗎?


    如今哪個皇子還會為難她?恐怕他們三人都會支持她。


    之後一切便順當了。


    -


    安慶王府。


    從謝洪口中聽完整個過程,容屏還沒說話,謝洪已經熟練地摸出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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