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字不易, 謝謝大家的支持!  她臉頰豐潤, 手指頭胖乎乎的,身子骨卻瘦小,看李旦的時候, 隻能抬頭仰望,眼神看起來格外真摯。


    李旦放下銀杯, 紅綾餡餅裏有油膩的豬油, 他不愛吃。


    然而他還是緩緩伸出手,接過葵口盤。


    侍女見狀,用長筷夾起一枚紅綾餡餅,澆一層薄薄的蔗漿, 送到李旦麵前的小碟子裏。


    李旦吃下半枚紅綾餡餅, 忽然覺得這道茶食似乎並不難吃。


    見李旦吃了自己送的點心, 裴英娘輕輕舒口氣。


    手臂被輕輕推了一下,李令月挨到她身邊,小聲說:“小十七, 你膽子可真大, 我記得八王兄最討厭吃豬油的。七王兄有次讓尚食局的主膳偷偷往八王兄的胡麻粥裏加豬油,被八王兄揍得滿頭包, 連阿父、阿娘都驚動了。”


    說完,她咯咯笑,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你是不是有意的?八王兄得罪你啦?”


    裴英娘頓時頭皮發麻,馬屁拍到馬腿上, 說的就是她吧?


    想也不想,準備撲到李旦的食案前,盡力挽救自己的過失。


    李旦連親兄弟李顯都能下手揍,何況她這個半路蹦出來的妹妹!


    一迴頭,卻呆住了。


    李旦依舊做得筆直端正,筷子起起落落,一口接一口,好像,吃得挺滿意的?


    裴英娘把忐忑不安的心放迴肚子裏,傳說也不一定盡實嘛!


    李令月愛熱鬧,剛老實坐了一會兒就閑不住,拉著裴英娘站起身:“英娘,咱們去看看六王兄他們在做什麽詩。”


    裴英娘暗暗叫苦,她隻學過西漢人史遊編著的啟蒙讀物《急就篇》,略微認得幾百常用字,而六王李賢是出了名的少年早慧,聰敏博學。他平日來往的多是一些學富五車、滿腹經綸的才子學者,其中不乏被後世稱為“初唐四傑”之一的王勃那樣的年輕俊才。


    一幫博古通今、出口成章的大文豪聚在一塊兒吟詩作對,她根本聽不懂啊!


    兩個小娘子提著裙角、躡手躡腳靠近李賢時,剛好聽到他念完一首吟誦美酒的詩賦,周圍的人轟然叫好。


    武皇後的幾個兒子中,太子李弘文質彬彬,和李治最像。李賢容貌俊秀,唇紅齒白,既不像李治,也不像武皇後,一雙狹長的鳳眼,眼尾略微上挑,神光內斂。


    “六王大才,請滿飲此杯。”


    一個梳高髻、簪花釵,穿孔雀紋錦大袖襦衫的少女端著銀杯,越眾而出,眼波似水,含情脈脈。


    李賢接過銀杯,袍袖輕揚,一口飲盡。


    少女笑語盈盈,眼神直勾勾纏著李賢,大有癡戀之態。


    席上眾人交頭接耳,目光閃爍。


    少女旁若無人,繼續圍著李賢打轉。


    李令月氣得直咬牙:“真掃興!趙觀音怎麽也在?”


    冷哼一聲,拉著還迷迷糊糊的裴英娘找到李賢的王妃房氏,“阿嫂,你看看那個趙觀音,都快黏到六王兄身上去了!你也不管管。”


    房氏溫柔敦厚,聞言隻是笑了笑,“趙二娘是我們的長輩,怎麽能直唿她的名字?”


    李令月撇撇嘴,“什麽長輩,我可不認!”


    房氏不欲多說,目光轉到裴英娘身上,含笑問:“這是小十七?今年幾歲了?”


    李令月的注意力立刻跑偏,拍拍裴英娘肉乎乎的小巴掌,昂起下巴,略帶得意之色,“小十七今年八歲,比我小兩歲,以後要管我叫阿姊。”


    房氏捂嘴輕笑,“了不得,我們令月也當姐姐了。”


    李令月愈加驕傲,拉著低頭做羞澀狀的裴英娘,在側殿的所有女眷席位間轉了一個大圈,挨個上前介紹自己的新妹妹。


    太平公主是李治和武皇後的寶貝疙瘩,眾人們不敢怠慢,跟著湊趣,把裴英娘誇了又誇。


    一圈轉下來,李令月興奮異常:當姐姐的感覺真好!


    裴英娘悄悄舒口氣,她的臉都快笑僵了,兩隻手腕上摞了不下七八隻鑲金八寶玉鐲子,身後的忍冬懷裏還抱著一堆金銀寶石串墜子,都是各位公主、夫人送她的。


    累歸累,不過收成好啊!隨便一隻寶石鐲子,都是價值不菲的寶貝,今天算是小賺一筆。


    李治身體不好,不能久坐,和眾人說笑了幾句,便迴內殿去了,武皇後也跟著過去照應。


    帝後前後離開,席上眾人開始大著膽子奉承太子李弘和太子妃裴氏。


    尤其是東宮的幾位屬臣,當眾說太子寬和大度,有昔日太宗之風。


    太子秉性純良,沒覺出什麽。倒是太子妃裴氏嚇得臉色蒼白,借口不勝酒力,扶著婢女的手去側殿休息。


    眾人各懷心思,宴會不歡而散。


    李令月急著去找六王李賢,想提醒他離趙觀音遠點,匆匆對裴英娘道:“英娘乖,在這兒等著我啊!”


    不等裴英娘答話,她已經走遠了。


    裴英娘怕李令月迴來找不到自己,隻好站在廊簷底下等她迴來。


    左等右等,始終不見李令月的人影。


    來來往往的宮女、宦者行色匆匆,沒人停下和裴英娘說話。


    直到晚霞漫天,把廊蕪樓閣的飛簷琉瓦映得通紅時,才有一道身影緩步踱到裴英娘身邊。


    裴英娘抬起頭。


    李旦背光而立,眉峰輕蹙,麵容看起來有些模糊,“怎麽不迴去?”


    裴英娘覺得李旦好像有點不高興,不敢嬉皮笑臉,小聲說:“阿姊讓我在這裏等她。”


    李旦輕聲道:“等多久了?”


    裴英娘看一眼天色,“沒,沒多久。”


    李旦轉過身,示意裴英娘跟上,“你阿姊性子散漫,肯定早把你忘了。下次別傻傻等她,留一個宮女守著,也就罷了。”


    裴英娘點點頭,“我記住了。”


    看李旦身上的衣袍,和白天宴席上穿的不一樣,難道他是特意折返來接她的?


    裴英娘有些受寵若驚,臉上剛浮出一絲笑容,李旦指指宮殿的方向,“阿父過幾天要考校你的學問,迴去好好溫習功課。”


    言罷,轉身離去。


    裴英娘垂頭喪氣,果然不該高興得太早,李旦隻是順路經過,剛好看到她,才過來的。


    等等,考校學問是什麽意思?


    迴到殿裏,忍冬告訴裴英娘:“不止各位親王、王孫,太平公主也上學,現在宮裏事務繁多,一時顧不上這頭,等明年閑下來,聖人多半要貴主和太平公主一起上學讀書。”


    裴英娘有些發愁,裴拾遺沒有想過要教導她的學問,也沒為她延請啟蒙老師,還是張氏看不下去,親自教她背誦《急就篇》,她才不至於淪落成文盲。


    李治根本不需要考校她的學問,因為她肚內空空,沒什麽墨水,完全不需要考校啊!


    忍冬安慰裴英娘:“公主們讀書,隻是為了閑來陶冶性情罷了,貴主不必擔憂,女先生們很隨和。”


    裴英娘唉聲歎氣,公主上學,肯定不隻是研讀啟蒙課本那麽簡單,詩、書、禮、樂,樣樣都要學,她以後恐怕得天天早起!


    那些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的懶散日子,注定一去不複返。


    “太平公主最擅長什麽?”裴英娘問忍冬。


    忍冬麵露讚許之色,“迴貴主,太平公主不喜歡讀書,隻愛研習樂理,教授她琵琶技藝的龜茲奴是位鼎鼎有名的琵琶國手。”


    裴英娘點點頭,既然李令月愛琵琶,那麽她當然不能選琵琶。時下皇親貴族雖然都欣賞歌舞,但世家貴女們不會自降身份跑去學跳舞,舞蹈屬於伶人賤藝,隻能歌舞助興,終究上不了台麵,所以跳舞更不可能。


    學古琴?阮鹹?箜篌?羌笛?


    裴英娘掰著指頭一一數過去,眉頭擰成疙瘩一般:她一個都不想學。


    忍冬看裴英娘為難,建議道:“貴主可以學書法。”


    裴英娘眼前一亮:這個好!


    太宗李世民是書聖王羲之的腦殘粉,為了投其所好,也為了陶冶情操,李唐皇室的公主、王子們大多會寫一筆好字。


    長孫皇後生前也以擅長書法聞名。在她逝世後,李世民傷痛不已,親自撫養少年失恃的李治和晉陽公主兄妹。兄妹倆跟著李世民,都學會一手飛白書,尤其是晉陽公主,筆跡和李世民的幾乎一模一樣。


    書法風雅高尚,褚遂良當年也是因為擅長書法而被李世民賞識的,裴英娘頂著褚遂良外孫女的名頭,效仿外祖父學習書法,既能討好李治,又不會顯得太諂媚,而且和李令月的愛好不衝突。


    一舉多得。


    至於怎麽學,宮裏不是正好有位現成的老師麽!


    近水樓台先得月,不找他拜師學藝,豈不是浪費?


    不過拜師之前,總得先打好基礎,才不會被師父嫌棄。


    學書法,一般是從歐陽詢的楷書開始練起,三年之後再學顏柳。把橫、豎、撇、捺、點、折、勾、提八個基本筆畫學得爐火純青了,學其他字體基本上水到渠成。


    這是裴英娘上輩子練字的經驗,不知道適不適用於現在,她記得顏真卿在安史之亂時期好像鎮守平原郡,那他這會子可能還沒出生?


    裴英娘厚著臉皮找李旦求教,李旦盯著她看了許久,表情有點匪夷所思的意思。


    裴英娘冷汗涔涔:我隻是想練字而已,用不著這麽嚴肅吧?


    李旦站起身,從架子上一堆堆的卷軸中抽出一卷書。


    時下造紙術早已經普及中原大地,但裝訂成冊的線裝書本還沒出現。宮中的書籍典章全是一卷一卷的紙軸,打開的時候,像展開一幅畫似的,要徐徐卷動書軸,一點點展開。


    所以古人才有“讀書破萬卷”的說法,而不是什麽“讀書破萬本”。


    裴英娘解開書卷的繩子,打開卷冊,發現是一篇手抄的《雁塔聖教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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