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字不易, 謝謝大家的支持!


    反正忍冬是她的徒弟, 徒弟打的絡子,和她這個師父打的沒什麽差別。而且忍冬打絡子的時候, 她一直在旁邊細心指點, 也出了力——動口說話也是很費力氣的!


    李旦眼眸低垂,目光在各式各樣、花花綠綠的絡子上停留半刻, 嘴角揚起細微的弧度。


    他挑了一隻蝴蝶的,一隻大雁的。


    裴英娘直愣愣地盯著李旦。


    大雁的主色調是百搭的黑、灰兩色,和什麽顏色的衣袍都不衝突,也就罷了。可蝴蝶那隻用了十幾種顏色的絲線,色彩斑斕,惟妙惟肖, 幾乎和在花叢中嬉戲的蝴蝶一模一樣,是忍冬做來哄她玩的。


    李旦怎麽會挑中顏色濃烈、樣式誇張的蝴蝶?


    莫非人不可貌相,八王李旦看似嚴肅古板……其實審美獨特?


    李旦似乎並不覺得拎著一隻七彩大蝴蝶有什麽不對, 餘光瞥見裴英娘神情有異, 皺眉道:“怎麽?”


    送出東西,又舍不得了?


    裴英娘輕咳一聲,不敢說自己在偷偷吐槽他的審美,隨口道:“八王眼光真好。”


    連忍冬和半夏都聽得出來她有多言不由衷。


    李旦卻仿佛沒聽出裴英娘話裏的敷衍之意,點點頭, “隨我去麟德殿。”


    裴英娘逃過一劫,鬆口氣。


    她亦步亦趨跟在李旦身後,邁著小短腿拚命追趕。沒辦法, 李旦人高腿長,來去匆匆,她人小腿短,不小跑起來,根本跟不上對方的腳步。


    李旦在前麵拐了個彎。


    裴英娘跟著調整方向。


    李旦停在一座寬闊軒朗、飛簷上挑的偏殿前,“公主呢?”


    梳翻髻、穿窄袖袍的宮人垂首道:“公主往七王院去了。”


    李旦迴頭,“去七王院。”


    宮人小聲應喏,打發兩個腿腳快的先去七王院,免得李旦又撲個空。


    裴英娘乖乖跟在李旦身後,李旦往哪兒走,她也往哪兒走。


    李旦忽然腳步一頓,她立刻反應過來,硬生生往後倒退兩步——免得和上次一樣,撞到他身上。


    結果沒撞到前麵的李旦,卻一腳踩在身後一人的腳尖上。


    “唉喲!”


    一聲慘烈的痛唿,絕不摻假。


    裴英娘嚇一跳,轉過身。


    穿紅袍的壯胖少年翹著左腳,疼得齜牙咧嘴,保持著金雞獨立的姿勢,兩根胖如春筍的指頭狠狠戳向裴英娘的額頭:“你是有意的!”


    裴英娘瑟縮了一下。


    李旦皺起眉頭,打開李顯的手,擋在裴英娘身前,“王兄躲在後麵做什麽?”


    有李旦給自己撐腰,裴英娘立刻收起畏懼之色,理直氣壯地挺起胸膛:如果李顯不鬼鬼祟祟躲在她身後,她怎麽會踩到他?


    李顯支支吾吾:“這是我的院子,這裏暖和,我站在這兒曬太陽!”


    台階下一陣咯咯輕笑,一個身量豐滿,膚色白皙,梳雙髻、簪珠翠,穿海棠紅鸞鳳銜花枝紋寬袖袒領衫,金泥寶相花緣對襟半臂,係香色留仙裙的少女緩步走到李顯身邊,“王兄,分明是你躲在後麵,想捉弄十七娘,偷雞不成蝕把米,自討苦吃了吧!”


    李顯惱羞成怒:“連你也向著外人!”


    李旦和李令月同時變色,厲聲道:“王兄!”


    李顯氣得一跺腳,“哼!”


    眯起細長眼睛,狠狠剜一眼裴英娘,拂袖離去。


    李令月對著李顯的背影搖搖頭,轉身拉起裴英娘的手,咧嘴一笑,眉心的芙蓉花鈿鮮豔奪目,唇邊的麵靨像兩朵璀璨的笑渦,“你就是小十七吧?阿兄他很好相處的,隻是最近格外暴躁而已,你別聽他胡說。阿父和阿娘既然認下你,你以後就是永安公主,不是什麽外人。阿兄下次再敢欺負你,你隻管來找我!”


    來蓬萊宮的路上,看到李令月和魏國夫人結伴而行、相談甚歡,裴英娘很是疑惑:李令月怎麽說也十歲了,應該明白魏國夫人和武皇後之間橫亙著殺母之仇,就算她同情魏國夫人,也得有所忌諱,不該和魏國夫人那麽要好。


    等到和李令月站在一起,看著她燦爛的笑臉,裴英娘恍然大悟。


    李令月和宮中其他人不一樣,她的眼睛靈動澄澈,比雨後的天空還幹淨明朗。


    李治和武皇後把唯一的女兒保護得很好,李令月可能根本不懂母親和表姐之間的恩恩怨怨,她是個真正的孩子,無憂無慮,單純懵懂。


    深宮裏的人,爾虞我詐,口蜜腹劍,但在李令月麵前,都不約而同維持著和睦安寧的假象。


    武皇後從不在李令月麵前施展她的手段,魏國夫人也沒有把對武皇後的仇恨轉移到李令月身上。


    所以李令月能夠坦然和魏國夫人來往,魏國夫人也願意接受她的情誼。


    李令月何其幸運,既能享受帝後的寵愛,又不用深陷在宮廷爭鬥之中,就像一朵養在溫室中的牡丹花,任憑外麵風吹雨打,她永遠嬌豔美麗,華貴雍容。


    不過她終有長大的那一天,身為武皇後的女兒,她這一生,終究躲不過權利紛爭。


    所有感慨,隻在刹那間。裴英娘抬起臉,對李令月笑了笑,“多謝公主。”


    李令月撅起嘴巴:“才說了咱們不是外人,何必那麽生分?你以後喚我阿姊好了!我一直想要個小妹妹,正好你就進宮來了!這兩天要不是怕嚇著你,我早去找你玩啦!以後你想要什麽吃的玩的,讓宮女去我殿裏說一聲,我那兒什麽都有!”


    裴英娘從善如流:“英娘曉得了,以後少不了叨擾阿姊。”


    李令月頓時笑眯了眼,揉揉裴英娘的臉頰:“待會兒你和我坐一起,宴席上都是長輩們,說話怪沒趣兒的,咱們自己玩。”


    說著話,她眼睛忽然一亮,一把抓住李旦手上提著的大蝴蝶絡子,“這是誰做的?好別致!我怎麽沒見過?”


    李旦瞥一眼裴英娘,淡淡道:“十七娘親手結的,這隻是預備送給你的。”


    “真的?!”李令月喜不自勝,當即把蝴蝶係在腰間的絲絛上,想了想,從發間拔下一枝牡丹紋鑲嵌紅寶石蝴蝶發釵,簪在裴英娘鬢邊,“小十七送了我蝴蝶,我也送你一枝蝴蝶好了。”


    裴英娘看出這枝蝴蝶發釵樣式大方,不是一般女兒家能佩戴的飾物,連忙道謝。


    李令月擺擺手,拉著裴英娘,問她平時喜歡吃什麽,玩什麽,讀了什麽書,在宮裏過得習不習慣,有沒有什麽人欺負她。


    裴英娘一一答了,兩人一邊走,一邊閑話,李旦默默跟在她們身後,像一株沉默的青鬆。


    很快到了麟德殿,宮人把李令月和裴英娘引到李治和武皇後身旁。


    殿內已經排起歌舞,龜茲伶人吹奏著歡快悠揚的曲調,舞女們頭戴花冠,身著絢麗彩衣,隨著樂曲舒展柔韌纖細的腰肢,身姿婀娜,曲臂皎潔,殿中裙裾如雲,轉袖若雪。


    因為今天是家宴,又臨近年底,加上李治向來脾氣溫和,宴席上的氣氛輕鬆隨意,幾位放浪形骸的皇親貴族幹脆放下酒杯,走到場中,隨舞者一起翩翩起舞。


    裴英娘進殿的時候,感覺到殿內所有的目光都匯集在自己身上,其中有好奇,有豔羨,有探究,也有厭惡和仇視,猶如芒刺在背。


    她手心潮濕,沒敢抬頭。


    李治看到李令月和裴英娘手拉手一起進殿,一個明媚爽朗,一個俏麗恬靜,猶如一對嬌豔欲滴的雙生花,心裏喜歡,笑向身旁的武皇後道,“我正想著讓令月好好照拂小十七呢。”


    武皇後笑得溫婉:“她們年紀差不多大,不用咱們費心,早湊到一起去了。”


    李治十分高興,站起身,一手拉一個,把李令月和裴英娘帶到自己的坐席上,讓宮人把她們的食案擺在自己的旁邊,“令月,你是姐姐,小十七比你小,以後你要多照應她。”


    李令月肅然道:“阿父,你放心,有我在,誰也不敢欺負小十七!”


    殿中眾人看到李治如此重視裴英娘,不管心裏怎麽想,麵上都擠出幾絲笑容,齊聲祝賀李治和武皇後,然後隨口誇裴英娘幾句。


    不知是不是裴英娘的錯覺,李治發話過後,殿中似乎有道格外強烈的目光直直掃向她,像一把尖刀,刺得她心頭一凜。


    她不動聲色,假裝好奇殿中的舞樂,悄悄打量四周。


    可惜那人很警覺,很快收迴仇視的目光,裴英娘什麽都沒來得及發現。


    視線逡巡中,餘光忽然瞥見一道筆直清瘦的身影——李旦不知什麽時候跪坐在她身旁的坐席上。


    李顯靠著憑幾,口水橫飛,正和幾個王孫公子高談闊論。


    太子李弘手執鑲金銀壺,親自為眾位大臣斟酒。


    六王李賢和幾位進士出身的文臣詩歌唱和,說著別人聽不懂的典故。


    唯有李旦形單影隻,默默坐在離李治和武皇後最近的坐席上,一言不發,自斟自飲,仿佛遊離於宴席之外。


    裴英娘想起李令月係在腰間的那隻蝴蝶。


    李旦知道李令月最喜愛蝴蝶的花樣,特意挑走最大最精致的一隻蝴蝶,不是因為他自己喜歡,而是想代她送給李令月,幫她和李令月打好關係。


    裴英娘心裏有點酸酸的,又好像有點暖暖的,不由自主端起一盤紅綾餡餅,送到李旦的食案上,“八王,吃點心!”


    裴英娘上午和李令月一道上學,午時陪李治用膳,午後去道觀指點工巧奴們的工作,下午迴東閣練字,每天的生活過得非常有規律。


    李令月就比裴英娘逍遙多了。


    開春之後天氣轉暖,長安的貴族少男、少女們相約外出遊玩宴飲,幾乎天天都有宴會。


    李令月是眾人追捧的對象,自然少不了應酬,有時候甚至一天能收到十七八封請帖。


    她愛熱鬧,逢宴必至,每天早出晚歸,往來於各大世家的宅邸別墅,儼然是蓬萊宮中最忙的人。


    邀請李令月赴宴的人,通常也會給裴英娘送帖子。


    李令月攛掇裴英娘陪她一塊出去玩。


    裴英娘去過兩次,本來以為可以吃到新鮮的美食,欣賞美妙的歌舞,結果隻被迫旁觀了幾場爭風吃醋。


    她懶得再去看貴族少女們的明爭暗鬥,漸漸對各種賞春宴會失去興趣。


    這天李治身體大好,把兒女們全部召集至含涼殿偏殿,笑著問太子李弘:“今年的圍獵籌備得如何了?”


    李弘放下筷子,恭謹道:“日子選在二月下旬,內侍們已經提前圈出一片林子,諸位王公大臣們蓄勢待發,盼著那日能拔得頭籌。”


    李治頷首,吩咐宦者:“把朕的那套金馬鞍預備好。”


    宦者應喏。


    李弘吃了一驚,連忙跪在坐席上磕首:“阿父病愈不久,怎麽受得了圍獵辛苦?”


    李治臉上掛著笑,“無妨,整日待在殿中,實在煩悶。如今春光明媚,不能白白辜負大好風光。”


    李弘還想再勸,武皇後插言道:“說起來也巧,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從侄剛好從嶺南歸來,碰上這次圍獵,正好讓陛下檢驗一下他們的身手。”


    李治咦了一聲,麵帶疑惑,“從侄?”


    武皇後眉眼彎彎,笑意盈盈,“陛下忘了?我那兩個同父兄弟因罪流放,已經好些年頭了。可憐承嗣、三思小小年紀,也得跟著顛沛流離,吃了不少苦頭。我前不久夢見阿父哀歎膝下沒有子嗣,心中感傷,已經命人前去嶺南,把承嗣和三思召迴長安,承繼武家煙火。”


    武士彠是大唐開國功臣,但他的兒子沒有一個人繼承到他的睿智精明。在他去世後,武皇後和楊氏孤兒寡母,受到異母兄弟以及堂族兄弟的欺辱。可以說,武皇後之所以進宮,其實也是無奈之下的孤注一擲。


    武皇後掌握實權後,開始報複昔日曾羞辱過她的異母兄弟和堂兄弟。如今她的兩個異母兄弟早已經化為黃土,兩個堂兄弟倒是還活得好好的。


    前不久裴拾遺彈劾的,就是武皇後的堂兄弟武惟良和武懷運。


    武承嗣和武三思是武皇後的親侄子,從小隨父流放嶺南。


    李治皺眉迴想片刻,想不起武承嗣和武三思今年多大年紀,“既是你的從侄,理當好好撫育,他們成親了沒有?”


    “還沒呢。”武皇後執起鎏金舞馬紋銀壺,親自為李治斟酒,“我已經挑中兩個小娘子了,想求陛下做個媒人。”


    李治眉眼舒展,笑容溫和,“誰家小娘子?能叫你惦記上?”


    武皇後淡淡掃一眼李令月和裴英娘,“陛下到時候就曉得了。”


    帝後二人閑話家常,下首的太子李弘默默聽著,一言不發,臉色有點不好看。


    六王李賢、七王李顯和八王李旦坐在另一邊的坐席上,因太子李弘在場,隻要李弘不開口,他們也不說話。


    共坐一席的李令月和裴英娘沒有王子們的忌諱,安心吃吃喝喝,時不時插幾句嘴。


    聽到武承嗣和武三思的名字,李令月筷子一停:“我的兩位武氏表兄要迴來了?”


    武皇後笑著點頭。


    李令月麵露喜色,扯一扯裴英娘垂在肩頭的赭色絲絛,悄聲說:“表兄們迴來,賀蘭表姐肯定很高興!”


    裴英娘喉頭一哽,勉強笑了一下。


    傻姑娘,武皇後已經對死賴在長安不走的武惟良和武懷運失去耐心,準備誅殺兩個堂兄弟,所以才急著把侄兒召迴身邊,壯大娘家勢力。


    武承嗣和武三思迴來的日子,隻怕就是賀蘭氏的死期啊!


    從含涼殿出來,李令月迫不及待吩咐昭善:“預備出宮行障,我要去魏國夫人府。”


    迴頭看裴英娘,“小十七,和我一道出宮去吧,聽說義寧坊這幾天有賽襖會呢!那些胡人會表演各種稀奇古怪的法術,還能把一個大活人變沒了,可好玩啦!”


    裴英娘搖搖頭。


    賀蘭氏天天打著探望李令月的名頭進宮陪伴李治,言行大膽,行事放縱,當著武皇後的麵也敢向李治眉眼傳情。


    宮中諸人和常常往來宮廷的公主、命婦們,要麽畏懼武皇後,不敢提醒賀蘭氏;要麽憎惡武皇後,等著看武家人的笑話;要麽搖擺不定,決定先冷眼旁觀。所有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權當看不見賀蘭氏的種種勾引舉動。


    武皇後似乎對姐姐的女兒格外寬容,不僅不生氣,還笑對旁人說,賀蘭氏嬌弱可憐,是她的“寶貝小心肝”。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附近在弄什麽旅遊開發,時常停電,筆記本續航隻有倆小時,更文的規律估計就是這樣了:早上十點準時更新,那麽當天隻有一更。如果晚更了,當天就二更補償。燃燒小宇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唐第一公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羅青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羅青梅並收藏大唐第一公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