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將心愛的裝著蜜餞的小荷包送給了美人姐姐,對方將一塊白如羊脂的小玉墜掛在了她的脖子上:“這是送你的迴禮。”


    這時外麵傳來了桃桃母親的唿喚聲,顧玄薇伸手摸了摸桃桃的腦袋,對著她露出微笑:“快去吧,下次再來找我玩。”


    “嗯!”桃桃重重點頭,如獲至寶的摸著玉墜,蹦蹦跳跳的離開了船艙。


    等謝天闌拿來水囊和蜜餞迴來的時候,船艙裏已經隻剩下顧玄薇一個人,她去了麵紗,露出冰雪般清透的容顏,靜靜的靠在床上,透過微掀的小窗縫隙看向外麵的湖水,不知在想什麽。


    聽到他進門的動靜,她才轉過頭來,對他展開一個清淺笑容,像是千樹梨花開落。


    謝天闌愣了愣神,莫名的有些手足不知該往哪擺的局促,好在一低頭,看到了手上的東西,連忙把油紙包裏的蜜餞往前一遞。


    “嚐嚐看。”


    方才口中的那點苦味此時早已消失,顧玄薇還是伸手拿了一個褐色的果脯放入口中,認真的咀嚼吞咽,然後對他露出了一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很甜。”


    也是這種兩人安靜相處的時刻,謝天闌才發現顧玄薇看向他的目光總是很專注,專注到給了他一種仿佛世間能落入她眼中的就獨他一人的錯覺。


    “咚、咚——”一下一下,謝天闌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像是有什麽暖流匯入心髒,然後延伸到全身,化作一股幾欲宣泄的動力,感覺疾跑個幾裏路也不會覺得疲憊。


    最後這種激蕩,在這樣靜謐溫柔的氛圍下,隻變成了他輕柔的語聲:“嗯……這就好。”


    這天夜裏,謝天闌坐在椅子上閉目打坐,顧玄薇自然是躺在床上休息。


    顧玄薇頭一次不是偷窺潛伏,而是用明麵上的身份與謝天闌在夜晚共處一室,她本以為自己會興奮異常,沒想到反倒被一種安心的氛圍籠罩,反而真的睡了過去,還睡得異常香甜。導致第二天顧玄薇從床上醒來時,發現船艙中已經不見謝天闌的身影,她連他什麽時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若非這世間能迷倒麻痹先天強者的藥物屈指可數,顧玄薇都要忍不住懷疑昨天晚上是不是中了迷藥了。


    沒過一會,謝天闌就迴到了船艙,手中端著白粥與湯藥,見她坐在床上,麵色比起昨日好了不少,眉眼舒展了些。


    “今日感覺怎麽樣?”


    顧玄薇將一縷碎發別到耳後:“好多了,還有多久能下船?”


    “從此地到寧州差不多還有三日路程,正好你可以休息養傷,小心燙。”謝天闌一邊迴答,一邊將還冒著熱氣的粥碗遞給她。


    顧玄薇接過後卻沒有動,而是看向他:“你吃了麽?”


    謝天闌心頭蕩開暖意:“我沒關係,過會吃點幹糧就可以了。”


    他說的是事實,武者晉升先天之後,天人交感,體內自成循環,確實幾天不吃東西也無恙。


    顧玄薇卻是搖了搖頭:“你才晉升先天,身體還未適應,還是需要吃東西的。”


    見謝天闌還要推脫,顧玄薇已經舀了一勺粥湊到了他的唇上。她動作突然,謝天闌一時反應不及,被勺子觸到,唇上沾了些許粥漿。


    謝天闌本能地退開些許,詫異的抬眸,就看到顧玄薇嘴角似笑非笑,眼神頑皮地瞧著他:


    “你不吃的話,我可就喂你了。”


    謝天闌先是大窘,旋即被她此番舉動裏透出的親昵狹促熏得臉紅:“我這就去吃。”


    快速轉身走出船艙後,青年心跳加速的舔了舔唇,嚐到了米粥的味道。腦海中莫名的迴想起了自己與顧玄薇第一次見麵時,她抿著唇對他說‘我比你小’的樣子。


    他這才恍惚地意識到,顧玄薇雖然實力驚人,實際上年紀比他還小,性格也不是外表看起來那般清冷淡漠,反而隨著相處、了解的加深,讓他發現了她隱藏在表象下一些其他的部分,比如孩子氣的怕苦、有時候也會開小玩笑……


    船艙中,顧玄薇瞧著謝天闌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睛一彎,將剛剛觸過他唇的勺子送到自己嘴邊,張開小嘴,甜美的吃下了勺子裏的粥,末了還伸出粉色小舌,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勺子尖。


    然後一轉頭,瞧見桌上也還冒著熱氣的湯藥,她的臉色一青,眼角抽了抽。


    不舍得辜負謝天闌的心意將藥倒掉,又不想在他麵前丟臉,隻好把他支開了。


    一把拿過藥碗,顧玄薇仰頭咕嚕嚕的一口氣把藥灌了下去。下一刻,她再度被苦得麵容扭曲,趕緊吃下一口粥把味道壓了下去,這才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這個呆子可不要害羞太久,不知道迴來啊。


    ……


    寅時將盡,天色未明,夜色依舊深濃。


    客船乘著夜風,慢慢的飄蕩在湖麵上。


    忽而東麵水聲潺潺,比正常的湖水波動快了那麽幾分,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急速靠近。


    而客船上值夜的船工,此時大大的打了一個哈欠,含糊的罵了一句接班的人怎麽還沒有來,舉手伸了一個懶腰,完全沒有發現異樣。


    就在這時,甲板上發出了‘咯噠’一聲脆響。


    黑暗中,第一個三叉飛爪牢牢勾上了甲板上的圍欄。


    接著是嘈嘈切切細如疾雨的‘哢噠’聲響,上百個飛爪掛上了圍欄,還伴隨著很多雙腿腳在木板上蹬踏的聲音。整條船也在這時咚的一聲悶響,不知道撞上了什麽東西,徹底停了下來。


    這個時候,哪怕是船工再困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劫船——!”


    整條船上的客人都從黑暗中驚醒,船上頓時變得燈火驟明,唿喊之聲不絕於耳,場麵混亂不堪。


    謝天闌早在第一個飛爪丟到船上時就睜開了雙眼。


    他無聲的站了起來,走到顧玄薇床邊,看到黑暗中的顧玄薇感應到動靜,睜開眼看著他。


    “遇上水匪了。”他道:“你有傷在身,我你送到人多的地方。”


    “好。”顧玄薇點頭,朝他伸出了雙手。


    “……”


    等謝天闌抱著顧玄薇出了船艙走到外麵的廊道時,這才發現他一時情急,竟忘了讓顧玄薇帶上麵紗。


    顧玄薇仿佛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把臉深深的往謝天闌懷裏埋。


    此時船上的水手也開始做出反應,指點著不會武的女眷孩童聚集到一個偏廳,強壯會武的男人則被叫去和水手一起抵抗水匪。


    謝天闌將顧玄薇放在一個隱蔽角落,她亦將身體蜷縮,做出受驚過度的模樣,用黑發遮住了臉龐。


    客船中的男客有勇武血性之人,當然也有軟弱之人,負責調動的水手也是個江湖人,懶得與這些懦夫浪費口舌,丟下一句讓他們守住最後防線,就帶著其他願意前去抵抗水匪的人走了。


    甲板附近的水手與身在附近的客人已經與水匪打了起來。


    水匪頭領乃是一個粗獷大漢,手拿連環刀,赤著腳板與胸膛,此時正坐在甲板上旁觀著手下們的行動。


    時下普世尚武,船客之中也不乏幾個武者,此時奮起反抗,大大拖延了時間,水匪頭領見狀,不由得不耐煩的吐了一口唾沫在甲板上:“真是麻煩。”


    他吊兒郎當的站了起來,搭在肩上的連環刀隨著動作自然滑動到他的手中。


    從刀落在他手中的那一刻起,水匪頭領身上的氣質就變了,變得沉穩如山,光是看著就讓人仰望,仿佛麵對著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


    他一步步向船艙走去,渾身血氣淩厲,帶著迫人的氣勢。


    一個原本正揮劍一劍刺死了麵前水匪的劍客一見此景,麵色大變,脫口而出:“後天巔峰!”


    “嘿……”水匪頭領轉頭朝他看了過來:“記住了,殺你的人是飛龍島浪裏刀。”


    他的話音剛落,手中的刀已經就出現在了劍客麵前不到三寸處。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清朗溫潤的嗓音傳來,說著陳述句:“你就是頭領。”


    “很好。”來者語調平和地接著說道。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浪裏刀轟地一聲倒在了地上,一條血線慢慢的從他喉間延展開來。


    而謝天闌手中的三尺青鋒幹淨雪亮,不染一絲血光。


    ……


    與此同時,船腹的偏廳中,留存的一些不願出去的男子與兩個水手全部聚集在門口,守著最後一道防線,這時突然有人發出了慘叫,一個男人從水手腰後拔出一把帶血匕首,另外還有五人飛速朝周圍的人身上刺出毒刺,站在門口的男人接二連三的人倒下。


    “趁其他人還沒來,咱們兄弟幾個先鬆快鬆快。”最後剩下了五個人,轉頭邪笑著看向了一屋的女眷孩童。


    早有預謀要劫掠一艘客船,怎麽可能不在船上放內應。


    船上習武的女俠已經主動出去迎敵,此時這裏全是手無寸鐵的普通婦孺。


    “你們別過來!”“啊!走開!”“娘親!我怕,嗚嗚嗚……”


    偏廳裏的女眷們驚恐的挨擠在一起,不少女子痛哭失聲,徒勞的用手中能夠到的事物丟到五人身上,結果迎來的隻是這些人更加滿意與肆無忌憚的笑聲。


    “滾。”


    一道冰冷的女聲低喝。


    水匪們轉頭看去,看到一個黑發散亂的黑衣女子垂著頭,手上撐著一根長木棍,步履頗為蹣跚地走了過來。


    其中一個水匪內應見她身姿窈窕,哪怕不見容顏也足夠動人,嬉笑出聲:“小娘子若肯抬起頭來讓我看看,要我滾也不是不可以。”


    “難道老三你說的是兩個人一起滾?”另一個水匪也笑得猥瑣。


    在場其他人不可思議的看著這個被丈夫背上船的重病女子,想不通她為何在此時挺身而出。


    “姐姐!快跑!”人群一角的桃桃含淚驚唿道,小手擺動,似乎想上前把顧玄薇拉下來,卻被她身後的母親緊緊的抱住。


    顧玄薇終於抬起了頭,絲緞般的長發滑落開來,露出那張令人屏息的絕美麵容,側頭對桃桃露出一個輕柔的微笑。


    ……


    當謝天闌飛速趕到船艙內時,隻看到顧玄薇站在偏廳中央,周圍是猶帶淚痕又靜默無聲的女眷孩童。


    在顧玄薇腳下,躺著五具男人的屍體,他們身上是被木棍穿透的血窟窿,血液還冒著熱氣。


    那些屍體和周圍人的反應都被謝天闌忽略了,此時他眼中隻看得見顧玄薇。


    場中的顧玄薇本就麵向出口,此時她也正看著他,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對他露出微笑。


    然後一抹鮮血就緩緩的從她嘴角溢了出來,她的身體亦緩緩往下落。


    謝天闌的身影下一刻掠到了她身邊,一把接住了她。


    青年此時渾身散發著宛若實質的冰冷氣息,他沒有管周圍任何人的目光,直接將顧玄薇橫抱而起,讓她的頭深深埋入自己懷中,舉步走出了偏廳。


    如果這個時候有熟悉謝天闌的人在場,一定會覺得此時的他非常陌生。


    ……


    天明之時,客船似乎又恢複了平靜。


    舵頭吩咐了手下的船工安撫乘客,自己親身將謝天闌兩人請入了整艘客船最好的船艙。


    謝天闌一直在床頭守著顧玄薇,直到她在清晨醒來,才展開一如往常的溫和笑容,離開船艙為她煎藥。


    顧玄薇目送他離去,在他的身影消失後,立刻捧住了粉紅的雙頰,在床上甜蜜的笑了一陣。


    天闌好像也很在乎她呢!


    至於昨日之事,自然是顧玄薇故意為之。


    她這樣思慮周全之人,若是自己不願,怎麽可能真的會因為遇到水匪這種突發事件而忘記帶麵紗。這麽做,不過是她早有將自己‘重傷’的消息泄露出去意願,如今恰逢此事,順勢而為罷了。


    欣賞著湖水上飛過的一隻信鳥,顧玄薇發出了微不可查的低喃:“來的會有誰呢?墮天門可能不會,天一閣必然是會來人的……”


    “天闌剛剛突破先天,正是需要些磨刀石來鞏固境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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