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莊王不是新帝衛澤之後,薛寄素對他不再有什麽忌憚之心。


    她總算明白為什麽孟家人會找到莊王了。肯定是崔泠暗中留了一手,拿莊王做幌子,故意把孟家人的視線轉移到莊王身上,他正好暗中尋找衛澤。


    崔泠敏感多疑,誰都不信,早在投靠孟家之前,他已經未雨綢繆,挖好陷阱,等著和孟家翻臉那天,讓孟家人摔個大跟頭。


    不過上輩子薛寄素在京師飄搖多年,始終不曾見崔、孟兩家決裂。


    孟家能夠霸占朝堂半壁江山,靠的是百年望族的家族勢力。崔泠卻是單單靠著一己之力,扛起整個永寧侯府。


    一個尾大不掉,一個根基不穩。


    雙方都有顧忌,不到最後時刻,不會貿然撕破臉皮。


    更何況,崔泠還娶了孟巧曼。


    西寧國的朝堂暫時是一派平和寧靜,薛寄素還有時間,不必操之過急。


    在衛文帝駕崩之前,她一定能找到衛澤。


    中秋之後,孟文才帶著孟初雲返迴西寧國,臨行前,孟文才向周慧帝遞交一封衛文帝的親筆書信。


    衛文帝認下莊王,為他取名衛康。


    不知道衛康最後到底是死在孟丞相手上,還是中了崔泠的毒計,反正薛寄素上輩子從未聽過莊王這個名號。


    衛康在薛寄素眼裏,已經是個將死之人。


    看在這傻小子命不久矣的份上,中秋夜宴的那一杯冷酒,薛寄素就不和他計較了。


    不過氣也不能白受。


    薛寄素讓稱心想辦法把當夜之事,傳到太傅府上。


    太傅為人剛直不阿,早就看衛康不順眼了。


    小孩子之間玩鬧鬥氣,潑一杯冷酒,不算什麽。


    但衛康是西寧人,而太薇公主是南吳公主。而且當夜在一旁和莊王一個鼻孔出氣的,還有太傅家的嫡女,傅容。


    太傅是傅皇後的族兄,傅容本應該親近傅皇後,可這位太傅之女卻和育碧公主十分熟絡,明顯是碧瑤夫人一派。


    傅皇後也是可憐,堂堂一國之母,除了生下一個人品出眾的大皇子周衡以外,竟然一無是處。連娘家侄女,都選擇站在她的敵人那邊。


    太傅得知衛康當眾給太薇公主難堪,而育碧公主、幾位郡主,甚至自家閨女都和衛康一起欺侮太薇公主之後,氣得倒仰:區區一個莊王,還沒登上西寧太子之位呢,南吳的世家貴女就為他作踐起本國公主,等莊王果真爬上西寧國的龍椅,南吳的世家貴女為了爭搶皇後之位,還不得打破頭?


    太傅想了想,向周慧帝奏了一本,折子上直抒胸臆,指出衛康已經年滿十二歲,再在宮裏行走,怕是不便,畢竟他是西寧國的皇子,姓衛,不姓周。


    衛文帝已經向周慧帝暗示,預備接衛康迴國接任太子之位。


    早晚都是要搬走的,早搬和晚搬不差什麽,周慧帝大筆一揮,準了太傅的請奏。


    於是衛康從此隻能待在質子府中安心讀書,沒有周慧帝傳喚,不得入宮。


    傅皇後為了這事,鬧了一場,周慧帝不為所動。


    稱心背地裏十分稱願,“什麽莊王,橫行霸道慣了,以為我們南吳國是他們西寧國嗎?公主殿下金枝玉葉,豈是他能隨便欺負的?”


    薛寄素笑而不語,暗害衛康的事,行得巧妙,沒人會懷疑到她的頭上。


    倒是傅容替她背了黑鍋,育碧公主周雙君十分惱怒太傅的不識抬舉,連帶著把傅容也恨上了。


    傅容伏低做小,說盡好話,周雙君都沒理睬她。


    直到臘月十八那天,傅容在百花宮外哭了大半天,哭得碧瑤夫人都過來勸慰她,周雙君才放下身段,同傅容和好。


    眨眼間到了除夕,薛寄素一早素衣素服,走到椒房殿外,求碧瑤夫人準許她出宮三日,她想要親自去寶禪寺祭拜亡母錢氏。


    碧瑤夫人皺眉道:“宮裏也有佛寺,你想為母盡孝,隻要心意到了就成,不必出宮折騰。大冷天的,著了風寒可不好。”


    薛寄素默默垂淚。


    碧瑤夫人見她心意已定,隻得道:“這孩子,大過年的,怎麽想一出是一出?”


    薛寄素知道碧瑤夫人喜歡在人前飾演一個寬和大度的慈母,隻要她裝出一副可憐相,碧瑤夫人嘮叨夠了,讓下人們奉承幾句後,就不會多管她的事。


    果然,等宮人們在一旁說了一大堆讚語,誇碧瑤夫人賢良淑德,對庶出公主猶如親生一般,堪為後宮表率之後,碧瑤夫人過足了癮,便揮揮手:“罷了,難為你孝心誠,隨你去吧,不然你這個年也過得不安生。”


    除夕當天,萬家團圓。


    薛寄素輕車簡行,隻帶了幾個新近收服的心腹,冒著風雪嚴寒,踏入深山之中。


    寶禪寺是皇家寺院,碧瓦朱甍,華貴萬千,連佛像都帶了幾分富貴氣。


    薛寄素在寺內為早逝的錢妃抄寫經文,順便為孤苦可憐的太薇公主立了個衣冠塚——但願她們母女能在地下團圓。


    背著人,薛寄素讓心腹宦官阮公公在山上置下一處莊子,改建成祠堂,供奉三百五十八塊牌位。


    薛家三百五十七口,加上她薛寄素,一共是三百五十八人。


    崔泠為她立了個牌位,寫的是亡妻崔薛氏。


    如果薛寄素能夠再迴永寧侯府,她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個牌位摔得稀巴爛。


    崔泠的姓,配不上她。


    阮公公有些摸不著頭腦:“殿下,那些牌位都不刻字麽?”


    薛寄素搖搖頭,“不必刻字,我母妃托夢於我,讓我如此行事,你隻管照辦就是。”


    阮公公不敢多問,領命而去。


    薛寄素望著窗外飄飄灑灑的飛雪,苦中作樂,暗暗道:這是她中毒而死之後的第一個除夕,如果她有子嗣後人的話,孝子孝孫們得給她辦周年祭酒,隻怕連年都不能好生過。


    三天期滿,臨走前,薛寄素剪下一束長發,埋在太薇公主的衣冠塚前。


    從今天起,她就是太薇公主周瑛華,上窮碧落下黃泉,世間再無薛寄素。


    等到報仇雪恨的那一天,她才會恢複本名,為族人篆刻牌位,好讓族人們光明正大享用人間煙火,讓他們的冤魂不至於四處飄蕩、流離失所。


    撲撲簌簌,大雪接連下了好幾天。


    質子府內的綠葉落盡,隻剩一院子光禿禿的黑瘦老樹。


    莊王衛康一腳踩在積雪當中,後腳拔、出來時,靴子沒有跟上,身子一晃,差點摔一個大馬趴。


    侍者們連忙一窩蜂衝上來,拽出深陷在雪裏的鹿皮靴子,替他重新穿上。


    衛康滿腔怒火,一腳踹開笨手笨腳的侍者,“狗雜種,輪不著你來伺候我!”


    小個子少年順著他腳掌的方向摔倒在地,在雪地上翻滾一陣,重又爬起來,縮手縮腳,躲到人群當中去了。


    “怎麽,難不成連這質子府的下人都看不上本王了,巴巴的怎麽又把那個小雜種撥到跟前伏侍?上迴他摔碎本王心愛的硯台,本王還沒找他算賬呢!”


    太監跪倒在地:“小王爺,阿澤、喔,不,小雜種他到底是咱們傅家的家生奴才,總不能把他打發出去,外邊那些奴才看到,又要說些不三不四的話。”


    自從周慧帝禁止衛康進宮之後,衛康就把整個南吳國都恨上了。


    底下伺候的奴才怕惹惱這個小霸王,明明是傅皇後撥來照顧衛康起居的,也不得不以西寧國人自居。


    衛康一甩袖子:“哼!姨母還總說什麽南吳國是我母親的母國,不會怠慢我,明明一個個都把我當成質子看待,連門都不讓我出,假仁假義!”


    奴才們有苦說不出:您對質子到底有什麽誤會?真正的質子,吃不飽穿不暖,受盡冷眼不說,時時刻刻都得提心吊膽,生怕兩國開戰,死得不明不白。如果各國質子都跟您一樣能夠自由出入王宮,受盡王族寵愛,橫行霸道,無法無天,那人人都搶著當質子去了!偏偏您還身在福中不知福,連我們南吳國那幾位正兒八經的皇子,都沒您這麽逍遙!


    衛康聽不見奴才們的腹誹,隻當他們也讚同自己的話,頓時火氣燒得更旺:“氣死本王了,等本王迴到西寧國,登上王位,一定要叫南吳國人瞧瞧本王的厲害!”


    奴才們跪在雪地上,默默念叨:你個忘恩負義的烏龜王八,我們南吳國供你吃,供你喝,千辛萬苦把你養到這麽大,你不知感恩不說,還想找我們算賬?早知道如此,當初還不如養一條狗呢!


    至少狗比你聽話乖巧多了。


    不僅沒有良心,還又笨又蠢,當著我們南吳人的麵,詆毀我們的皇室,哼哼,傻子都比你精明!


    然後又怪起傅皇後:果然是個拎不清的,當皇後當不好,養外甥也養不好,幸好大皇子是皇上親自帶大的,不然他們南吳國就遭殃了。


    接著又不免慶幸:還好莊王在南吳國待不長,終究是要迴西寧國的。這樣看來,莊王蠢一點,也沒什麽壞處,倒黴的是西寧國,那他們南吳正好可以趁機占點便宜嘛!


    有幾個心思多的,突然福至心靈:難不成傅皇後大智若愚,故意寵壞莊王,好為大皇子鋪路?


    傅家奴才們忍不住一陣激蕩,連眼圈都紅了:是他們錯怪傅皇後了,傅皇後真是用心良苦!


    主仆相顧無言,心思各異。


    衛康執起長鞭,對著院中幾棵枯樹胡亂抽打。鞭繩在空中飛舞,發出一聲聲尖嘯。


    院外一輛華蓋馬車破開風雪,慢慢駛來,領路的內侍朗聲道:“公主來了,還不把莊王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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