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夢想還是理想,似乎隻要和想這個字聯係在一起,都帶著不切實際的可能。


    現實先生和理想小姐是一對南轅北轍的人兒。


    就像現在,等青木流果看著早上飯桌上紙袋包著的一個個熱騰騰的可以填飽肚子的東西時,她才意識到,迴了這兒,似乎所有吃的都是靠幸村雅美到鎮上買來的。


    她悄無聲息地走進廚房,晨日的陽光帶著莫名的振奮,透過窗戶照下,落在一層厚厚的灰白之上,映的發亮,亮得刺著了眼。手指一抹,指腹上一層厚厚地灰白,那麽明白地告訴她這兒是有多久沒人住了。青木次郎雖然已經去世幾年之久了,但那間臥室還有這大廳因為她經常過來的原因,倒也沒見得多久不粘人氣的樣子,反倒是廚房重地,她吃的不多,家裏又是有吃的,到現在也就起了厚厚的一層灰。


    再看旁邊的米缸,一粒米未見,隻那大圓口子上,便見錯綜複雜的蜘蛛網結著。


    此刻,她才意識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就算她吃得再少,也得吃啊,可是,這又吃什麽呢?


    他們家以前是有些田地,但後來因為她父親的炒股賭博,後又是借高利貸,早就為了還錢變賣掉了,就是青木次郎的田地自他去世後也是賣了,現在的她可謂是家徒四壁,隻留有兩幢一大一小的房子,空蕩蕩的。


    外麵枝頭的鳥兒叫的很歡,外麵的陽光金燦燦的也很歡,大大咧咧地照了進來,落在纖細的身影之上,然後本是纖長的身影慢慢地彎成了一坨,周邊金光灑下,沒烘托出什麽歡樂的氣氛,倒顯得那黑色的身影更為落寞孤寂。


    一行淚終於忍不住地落下,滴在地上,溶進灰白的塵埃之中,帶著苦澀的味道。


    原來,她真的一無所有的可憐。


    原來,自以為可以不用欠別人可以自己養活自己,卻隻是自己的一場美麗的春夢而已。


    夢還沒發芽,便已夭折,殘了根,斷了莖。


    原來,她不僅無知還很無能,存活在這世上,隻她一個人了,卻還是養不了自己。


    田地沒有,她拿什麽吃飯,周身無錢,她又該如何。


    鼻子一抽,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了下來。


    幸村精市走進廚房的時候,便見這麽一副頗為尷尬的場麵,手裏拿著的兩個包子不自覺的捏緊了幾分。一個包子是他自己的,已咬了幾口,一個是母親讓他拿給她的,哪知,進來卻見到這般場景。


    廚房本就不大,嚶嚶地抽泣聲在這兒也顯得更為明顯了。


    聽在耳裏,看在眼裏,這一刻,幸村精市明顯感覺到自己胸腔有種難言的糾滾,一團亂似的。臉上的神色由初時的一怔到後來憐惜心疼,變幻多般,隻是他自己不自知而已。


    勸慰嗎?


    可是,怎麽說呢?


    微張的唇又再次抿緊,從來平緩的眉梢一點點地皺起。


    平日裏蠻有主意的他,此刻也有點無措了,最後隻是靜靜地站在她身後。


    說她是落淚,是因為她沒有哭聲,隻是很壓抑無助地落淚的那種,隻有喉嚨處那一聲聲不可抑製地抽咽聲證明了蹲著的人……在哭。


    胸腔似乎微微地泛酸泛疼,大概真是被她無聲的哭感染了吧,他竟也是異常難受。


    最痛的哭莫過於的無聲的落淚,因為聲音已經無法表達出心中那份痛楚了,可是,落淚的人往往都忘了,越是如此,越是壓抑,也就越痛。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幸村手裏的包子一點點地變硬變冷,那抽咽聲才慢慢一點一點小了下去。


    空氣裏,安靜的氣氛似乎有了變化,她本身就是個敏感的人,也就在此刻她情緒失控的時候才會一直沒發覺後邊站著的高大的身影。她猛然轉頭的時候,臉上還是一片濕潤,眼裏的殘留的淚水因為她的一動也抖抖地滑落了下來。


    是驚詫,是慌張,是無措,是狼狽……


    青木流果不記得自己當時是如何的不堪,也沒想他到底站在那呆呆地看了多久,隻是無論多久,她都覺得刺目與狼狽。


    她看他的眼神裏有種冷有種狠,她不明白為何她種種的不堪最後都要在他麵前暴露無遺,這就好像在她臉上打了兩耳光子一樣,那樣的狼狽。


    她站起身,便是跑出了門外,經過廳堂的時候,幸村姊雪和幸村雅美母女兩正吃著早飯,見青木流果一臉不善的跑了出去,接著便是幸村精市走了出來,一時猜不透,這又是鬧什麽了?


    “精市,這……”


    “媽,我出去下。”腳跨出門前,還落下了一句話,“阿姊呆著!”


    本來幸村姊雪聽到哥哥說出去二字,眼睛就莫名發亮了,可是,這後麵又加了一句是什麽意思,一張小臉立刻癟了下來,“媽,你看哥哥!”


    幸村雅美瞧著外邊,拍拍幸村姊雪的頭安撫著說道:“好了,阿姊吃飯,吃完早飯媽媽帶你出去逛!”


    幸村精市是追著青木流果出去的,緊緊的跟在身後,手裏還是拿著那兩包子。


    青木流果望向他時眼裏流出來的冷與狠,他是瞧得一清二楚,見著她跑了出去,他沒能說上一句,也不自覺地追了過去。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這追出去是要說點什麽,但是,她的狀況,真的讓人擔心。


    青木流果向外跑去,沒有目的,臉上的淚水被迎麵的風吹得七零八落。


    果然,她與他,是天生的死對頭才是,不然為何每次她最尷尬最不堪的時候,他都在其旁邊。他跟在後麵,她知道,她就不明白了,這人怎麽可以這般讓人討厭,陰魂不散的,難道一定要笑話抖落她一下才肯罷休嗎?


    她停住身子,吸了一口氣,臉色頗為倔強,轉過身,一雙眼就這麽怒視著他。


    “你夠了嗎!”


    幸村精市見她停下,他也停了下來,可是,這一臉怒視的是……怎麽迴事?


    結果人家轉過身就是這麽一句,一下子有點懵了,拿著兩隻包子,站在那,眨了一下眼,“啊?”


    青木流果沒迴,就這麽盯著他,仿若要盯出個洞來似的。


    “不許跟過來!”


    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了!


    “不是,我……”難得,幸村精市臉上出現有點無辜的表情,兩眼神瞥到手上的東西,忙揮了揮,“我是來給你包子的。”


    聲音有點弱,倒有點可憐的樣,好像是青木流果錯怪他一般,不過也確實是。


    陽光下,照在兩人身上明顯是兩種感覺,一個周身溫暖,一個氣場冰冷,連那陽光似乎都弱了幾分。


    青木流果抿著唇,唇上還留著兩白白的牙印,似乎這已經是個習慣了,習慣咬唇。眼眶似是兔子眼似的,周圈通紅,可見剛那淚水落得有多兇,因為跑得急的緣故,胸口一起一伏,一張瓜子臉煞白煞白的。


    幸村精市看著那張緊繃的臉,歎了口氣,上前了幾步,然後,人家又退後了幾步。


    這……


    為什麽感覺他有種欺負人家的視覺感,難道他真有這麽兇惡,可是,這不科學啊!


    伸手一遞:“吃點包子吧,一早上沒吃,剛又跑得急,等下胃不好!”


    青木流果站在那,也沒接,看著那遞過來的完整的包子,警戒稍微鬆了一點。


    幸村精市見她沒接,索性大跨幾步上前,一把抓過她的右手,把那完整的包子放進她的手心,“吃吧。”


    包子的溫度告訴她,這人肯定是有站在那看了好久,心下不免又是一沉,“很好看嗎?”


    ……“啊?”


    如果說以前是別人跟不上他的思維,那麽現在是他跟不上她的跳躍。


    “你站在那看我哭很好看嗎?”


    語氣中頗為憤恨。


    幸村精市唇角一抿,聽到那語氣,他竟然有想笑的衝動,手自覺地伸過去在她的眼角一抹,手指濕潤,這才一頓,他,在幹什麽……訕訕地收迴手,不自然地轉過身看向別處,“不是,也……不是很好看。”


    “其實,女孩子哭也沒什麽,這是上帝賦予她們的權利。”


    幸村精市退到一邊的樹蔭底下,瞧著她,“你打算一直站太陽底下曬嗎?即使體質偏陰,但這跟照太陽是兩迴事,紫外線可是不會同情你的!”他見她一臉不願加戒備地挪到另一旁的樹底下,望著綠綠地參天樹木摸了摸鼻子,很嚴重的挫敗感啊!


    “你……不是一般的討厭我!作為當事人,我可不可以知道為什麽?”


    青木流果頗為疑慮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過身,迎著風。


    “討厭一個人,沒有任何理由。”


    “也就是天生的?我們……不對,你天生就討厭我?”


    “……”她的沉默基本上等於默認。


    幸村精市饒有狹促地一笑:“天生的話,肯定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可是關係好著呢,還手拉手來著,嗯,好像是有那迴事。”他說得煞有其事似的,也明顯瞧見對麵那張臉以一種不可思議地表情望向他,心情不由地興奮了幾許,暗色的紫眸深處,一處亮光一閃,帶著笑意繼續說道,“哦,當時還是你拉著我,特別殷勤,嗯,好像還幫我洗澡來著,那時候,我們關係可不是現在這樣,吃的對半,玩的一起,當時的話,用一個成語來描述應該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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