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一中是申城市數一數二的高中。


    紀慈升入高二不足半月,家中變故,就向學校申請休學一年。


    學校相關負責人聯係到紀慈,說校方認真考慮了她的具體情況,迴原班級很難跟上學習進度,隻能重新再修高二課程,於是把她安排進了新的高二(2)班。


    九月一日,天朗氣清。


    紀慈到新班主任許向東的辦公室報道。


    許向東在申城一中任教二十載,現任高二(2)班班主任兼語文老師,他戴著一副厚重黑框眼鏡,整個人看起來文質彬彬,頗有文化修養。


    “你休學太久,複學剛開始可能會不適應,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心理壓力,”許向東翻看紀慈的學生資料,推了下鼻梁上厚重的眼鏡,把紀慈的聯係方式錄入係統,“你家裏的情況我也了解了,要調整好心態,高二這一年的學習至關重要。”


    紀慈站在許向東辦公桌前,雙手攥著書包帶子,輕聲說:“許老師,我知道了。”


    許向東抬頭看著眼前微微埋首的瘦弱女孩,聽紀慈以前的班主任說,她曾經是個很優秀開朗的女孩子,可惜遇上那樣的不幸。


    許向東的目光裏飽含惋惜。


    臨近九點,許向東夾著兩本教案,端起桌上的茶水杯,溫聲對紀慈說:“走吧,第一節就是我的課,帶你去認識下新同學。”


    紀慈跟隨許向東的腳步來到高二(2)班的教室門前。


    心裏滿是惶恐與不安,她真的太久沒有迴到教室了。


    教室門像是一條硬朗的分界線,割裂出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教室裏學生興致勃勃談論暑期的不同見聞,熱鬧非凡,溢滿青春氣息。教室外卻格外靜謐,偶爾會傳來熱風拂過梧桐樹響起的沙沙聲和那藏在樹中的蟬鳴。


    許向東款款走上講台,假咳一聲,亂哄哄的教室旋即安靜下來。


    “兩個月沒見,咱們班怎麽多了好幾個包黑炭呢?”許向東習慣性用手指推推眼鏡,饒有風趣地調侃一句。


    座位上的學生們哄堂大笑,還有幾個調皮搗蛋的男生扯著嗓子迴應。


    “黑是黑,有性格!”


    “吾乃二班包青天!”


    許向東見紀慈遲疑著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笑盈盈地向她招手:“紀慈,快進來吧。”


    嘈雜喧鬧的教室再次寂然無聲。


    紀慈埋頭緩步走進教室,踏上講台。


    幾十道灼熱的目光齊刷刷聚集在身上,她感覺自己好像個供人參觀的展覽品,被人從頭到腳肆意打量,尷尬至極。


    紀慈一聲不吭,教室裏也沒人出聲。


    她窘迫為難,轉頭向許向東求救,希望老師能出麵解決尷尬場麵。


    許向東本想讓紀慈主動自我介紹,不料紀慈太過靦腆,他笑著開口:“這位是我們班的新成員,先請新同學來介紹下自己!”


    坐在倒數第二排的蘇禦正埋頭忘我搗鼓手機,身旁的鄒睿用手肘撞了撞他。


    “別打擾我!”蘇禦伸手毫不留情打掉鄒睿作亂的胳膊,很不耐煩輕聲嗬斥。


    鄒睿湊近蘇禦,低聲對他嘀咕:“我怎麽感覺這新同學有些麵熟。”


    蘇禦沒理睬他,懶懶掀起眼簾掃了一眼講台上站著的女孩,的確是有點眼熟,但記不起在哪見過。


    紀慈硬著頭皮拿出陷在白板下邊槽縫隙裏的記號筆,一筆一畫認認真真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轉身,麵對講台下一張張陌生的麵孔,輕聲細語:“大家好,我叫紀慈。”


    簡短的一句自我介紹後,沒了下文。


    許向東趕緊出來打圓場:“新同學有些害羞,大家以後要多多照顧她,掌聲歡迎!”


    許向東話音一落,教室裏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隻有一個空位了,你先暫時坐齊遙旁邊吧。”紀慈點頭,環視一圈教室,尋著紀向東口中所說的空位。


    坐在最後一排的短發女孩咧著嘴正笑得燦爛,向她友好的招了招手:“紀慈,這裏!”


    紀慈沿著過道向最後一排走去,她的目光忽然停留在空座前排專心玩手機的男生身上。


    心裏咯噔一下。


    茫茫大雨中,少年高大的身影,俊朗的麵容,關切的眼神,那日的場景一瞬之間全部湧入腦海。


    是他,是那天的男生。


    懷揣從天而降的巨大驚喜,紀慈加快腳步和男生擦身而過,快速落座,眼睛凝神注視他的背影。


    他的黑色雨傘原封不動放在書包裏。


    紀慈感受著自己快要衝破胸膛的急劇心跳,輕輕拉開書包拉鏈,垂眼瞅著包裏躺得好好的雨傘,


    “紀慈,我叫齊遙,你的名字可真好聽。”同桌靠近紀慈,悄聲搭訕。


    齊遙是個長相英氣的女孩,笑起來有一個淺淺的酒窩,左耳垂上還戴了兩個銀色耳釘。


    “謝謝。”紀慈表情沒有太大波瀾,語氣生疏又客氣。


    齊遙抿著嘴偷笑,這個新同桌長得好看,聲音動聽,隻是話有一丟丟少。


    不過,她還挺喜歡。


    整整一節課,許向東都在介紹新學期的規劃工作,很快就到了課間休息。


    齊遙本著和新同桌快速熟絡感情的宗旨,拉著紀慈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紀慈,你這筆記本挺好看的耶,在哪買的?”


    “文具店。”


    “哇,我發現你的眼睛很漂亮。”


    “你的也是。”


    幾番對話下來,齊遙繳械投降了。


    新同桌話少得可憐,很擅長把話聊死。自詡能言善辯,敢於舌戰群雄的齊遙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還能如何打開話匣子。


    齊遙前方的鄒睿轉過身插嘴:“行了,齊腰子,你嘰裏呱啦的煩不煩。你數數人家新同學迴了你幾個字,丟不丟人啊。”


    說完,他還很欠扁的哼笑兩聲。


    聽到鄒睿喊自己的綽號,齊遙頓時火冒三丈,附過身一把揪住鄒睿的耳朵,咬牙切齒:“醜八怪,你再說一次試試?”


    “我艸?你叫我什麽?咱們班除了蘇禦,我是公認第二帥好不好!”鄒睿滿臉不可置信,還用手拍拍他身邊的蘇禦,“第一帥,您說是不是?”


    蘇禦不置可否,斜睨鄒睿一眼,繼續埋頭玩手機遊戲。


    蘇禦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短袖襯衫,頭發剪短了些,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利落。


    他還記得自己嗎?


    她那天的狼狽模樣一定很好笑吧。


    紀慈思緒萬千,沒有注意鄒睿叫了她好幾聲。


    鄒睿大手在她眼前一晃:“新同學,中午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吃飯,帶你熟悉熟悉。”


    齊遙也在一旁附和:“對啊,紀慈,跟我們一起吧,人多熱鬧。”


    “可我……”


    “哎呀,就這麽說定了,”齊遙親昵地抱著紀慈的手臂晃來晃去,“蘇禦,你也同意紀慈跟我們一起吧。”


    一聽到蘇禦兩個字,紀慈心如小鹿亂撞,滿臉霎時通紅。


    蘇禦轉迴身,看了紀慈一眼,眉毛微挑,笑了:“很歡迎。”


    蘇禦一笑,紀慈的世界都亮了。


    第一次見到的蘇禦像一處港灣,讓孤零漂泊的紀慈得以停靠,體會人間溫暖。


    再一次見到的蘇禦好似驕陽,照耀進紀慈黑暗的世界,掃走一片陰霾。


    **


    一中後校門有條遠近聞名的小吃街,不僅學生愛光顧,周圍的住戶也喜歡來湊個熱鬧。


    除了蘇禦,鄒睿和齊遙,還來了一男一女。


    齊遙拉著紀慈稍稍落後,指著前麵幾人耐心給她介紹。


    “今早上跟我吵嘴的那個是鄒睿,長得還行,就是脾氣不大好,成績馬馬虎虎吧。左邊那個男生也經常跟我們一起玩,叫韓澤,性格跟你有點像,不大愛說話。最高的那個你也見過咯,長得帥吧,考試從來沒下過年級前十,性格也很好,是我們的甩手班長。”


    紀慈迷惑:“甩手班長?”


    “對,他不愛管事兒,被老許逼著當的。”


    申城一中別說年級前十,前一百都是大神級別人物。


    頃刻之間,紀慈對蘇禦肅然起敬。


    “而且,他們仨還有個共同點……”齊遙故意停頓下來,臉上浮現出誇張的神情,期待著紀慈反問自己。


    “是什麽?”紀慈不願打擊她的積極性,很配合地問出聲。


    “都巨有錢!”說罷齊遙作出一副痛心疾首,捶胸頓足的模樣。


    紀慈被她這樣子逗笑了。


    巨有錢是什麽概念,紀慈不明白,她隻知道自己窮得叮當響。


    “誒,你終於有其他表情了,我還以為你不會笑呢。”


    兩人談話期間腳步放得很慢,與前麵四人的距離越隔越遠。


    蘇禦迴頭望了一眼,和身邊三人說了些什麽,於是四人駐足在一家中餐館門前等著她們。


    蘇禦身邊的女生身材高挑,衣著光鮮,臉上畫著精致的淡妝。


    紀慈忍不住好奇:“那個女生呢?”


    齊遙語氣變得滿是鄙夷,哼了一聲:“魏曼,她和韓澤關係好,想追蘇禦。成天像個狗皮膏藥似的,我們也是顧著韓澤的麵子,才讓她一起來。我們快過去吧。”


    兩人快步趕了上去。


    眾人商量後,直接進了中餐館。


    餐廳裝潢別具一格,大門正上方掛著塊木質匾額,刻了“山水人家”四個大字。


    踏入大門,襲來幽幽檀香。幾盞繪著青花瓷圖案的吊燈懸掛在天花板上,灑下溫和的光。


    大廳正中央有座假山石瀑布,造型栩栩如生,走近還能聽見潺潺水聲。


    雅座之間被雕花屏風給隔開,牆壁上繪有各式各樣的水墨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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