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劍男子手提銅劍,在月光的照耀下,深一腳淺一腳一路疾奔,滿腦子隻想著殺了那條所謂的大蛇給大家烤來下酒,以壯膽色。


    他比那些隻知道土裏刨食的農夫們多了解一些常識,若是小蛇他倒有三分忌憚,但大蛇往往是沒毒的,因此他才不像農夫那樣害怕。


    他喝酒是為了借酒澆愁,豈料酒入愁腸更是愁上加愁——他眼見那些農夫可憐,被送去驪山怕是要全變成皇陵下的累累白骨,因此一時衝動將他們釋放,如今落得有國難投、有家難迴的境地,這算怎麽一迴事?


    其實這也是無奈之舉,因為之前已經有數人逃跑,即使把剩下的農夫全都押送到驪山,他也免不了失職之責,按律當斬。


    既然如此,還不如幹脆做個順水人情,把剩下的人也放了,大家一起逃命。沒想到剩下的幾個農夫感謝他的恩情,願意追隨他,雖然隻有區區數人,至少好過他光杆司令。


    此外,雖然他隻是一個小小的亭長,胸中卻始終有鴻圖之誌,他現在可以是亭長,但不想一輩子當亭長。


    眼見年華老去,鬢須漸白,心中抱負卻遲遲得不到施展,如何不令他鬱鬱難平?


    反倒是那些沒什麽見識的農夫們,有吃的就吃,有喝的就喝,沒什麽遠大的抱負,反倒逍遙自在令人羨慕。


    掌中銅劍越握越緊,他隻想找個什麽東西狠狠地劈砍一番,發泄胸口悶氣。


    他借著酒意奔行了一陣兒,被冷風一吹,把他單薄的衣服吹得透心涼,酒也漸漸醒了。


    風中還帶著一股腥味。


    他心中突現警兆,猛然抬頭一看,嚇得銅劍險些脫手而出!


    這特麽的也叫蛇?


    月光將前麵的東西照得清清楚楚,那分明是一條聞所未聞的巨蛇,除了沒有爪子以外,與傳說中的蛟龍無異。


    佩劍男子在心裏把探路的農夫罵了無數遍,責怪農夫語焉不詳,怕是要害得他無端把命丟在這裏了。


    他有心要逃,但豪言壯語都扔出去了,現在灰溜溜地跑迴去,必定受人恥笑,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鴻圖霸業也成了笑柄。


    再說跑得了嗎?


    “你呀你呀,空有一番淩雲壯誌,卻連一條蛇都怕,那秦國百萬虎狼之兵,豈不是比這大蛇厲害得多?”


    也罷!


    他圓睜雙目,眼中盡是血絲,額頭青筋暴起,高舉銅劍拔足向大蛇衝過去。


    今天就是今天了,與其日後天天鬱鬱不得誌,他寧願今天就死於蛇口,倒也來得痛快。


    “亭長且住!”


    “亭長萬萬不可!”


    農夫們出發晚,慢了一步,此時才從身後追過來,借著月光遠遠看到他要以劍擊蛇,全都嚇得魂飛天外。


    我滴媽呀,這蛇也太特麽大了!


    他們生活在北方,北方哪有這麽大的蛇?佩劍男子的體型與大蛇對比,就像是一個黃口雛子站在虯髯大漢麵前。


    這一擊無異於蚍蜉撼樹、以卵擊石,根本沒有絲毫勝算,隻要大蛇用尾巴一甩,就能把他抽飛,隻要大蛇嘴巴一張,就能把他腦袋咬爛。


    但是他們離得還太遠了,救援不及,隻能加快腳步。他們想跑得更快一些,卻莫名腿腳發軟。


    可能是被農夫們的驚唿聲吵醒了,大蛇突然動了,改變了原本虎踞龍盤的姿態,把身體拉直橫過來,似乎是被他的氣勢所懾,要逃進小徑兩側的森林泥沼裏。


    他見狀膽氣更是一壯,哪容它逃跑,疾速奔行至蛇身處,高舉銅劍用盡全身力量向下一劈!


    噗!


    這柄由他日日磨礪的銅劍深深地刺入蛇身,將大蛇斬得皮開肉綻,圓碩的身體被切開了一半,但是一側的劍刃也被堅硬的蛇鱗崩得卷了邊,畢竟青銅這種金屬還是太軟了。


    按理說,垂死掙紮的野獸是最可怕的,這條大蛇吃痛之下的反擊必將如石破天驚般兇猛絕倫,分分鍾就能把他全身的骨頭絞碎,但是它的反應很奇怪,像是慌得六神無主,明明疼得要死,卻沒跑也沒有反擊,隻是在原地翻身打滾兒。


    趁著它打滾兒翻了個麵,佩劍男子見一擊得手,不假思索地翻轉手腕,用另一側劍刃拔劍再斬。


    這一劍,終於把大蛇從中間一分為二。


    大蛇的內髒流出來,上下兩截身體劇烈地扭動掙紮,血灑得到處都是,但是它的眼睛……卻閃耀著奇妙的光芒。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佩劍男子把兩側都卷了邊的銅劍隨手一扔,胸中大暢,不僅是因為他殺了這條奇大的大蛇,更是因為他由此信心大增,像是看到了他起兵橫掃天下的未來。


    他渾身燥熱,酒的後勁陣陣湧來,已經聽不清後麵農夫們的唿喊,悶頭拔足狂奔,隻有迎麵而來的冷風才能讓他覺得舒服。


    不一會兒,他就跑得無影無蹤。


    這一跑跑出了數裏之遙,直到他被一根小樹枝絆倒,才一頭紮進草窠裏沉沉睡去,鼾聲如雷。


    等後麵的農夫們扛著鋤頭氣喘籲籲地趕到現場,隻看到大蛇的後半截身體,前半截卻不知所蹤。


    他們看著巨大的蛇屍麵麵相覷,心中對佩劍男子的敬意無形中拔高了數倍,能將這如同蛇神的巨蛇一斬為二,佩劍男子真是當世奇男子,值得他們一生追隨!男子漢大丈夫生於天地間,當建功立業,隻要追隨佩劍男子,定將闖出一番功業,就算身死又有何憾?


    白蟒的前半截身體掙紮著遊走迴殘破的木屋前,留下一路斑駁的血跡,雙眼定定地凝視著改容換麵的初中女生,像是要拚盡全力把它想說的話通過眼神傳遞過去。


    “我知道的,你安心睡吧,再醒來時,他已經在那裏等你了,就在你們命中注定會相遇的地方,我保證。”她蹲下來,輕撫它的頭頂,溫柔地說道。


    白蟒的氣息消失了,蛇信子無力地垂在地上,再也收不迴嘴裏。


    它死的很安詳,即使是死後也栩栩如生。


    命運的循環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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