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安心中大致了然,5號籠子裏的這條警犬是患上了ptsd這樣的心理疾病,之後又沒有及時得到針對性的治療,才會成為現在這樣。


    由於我國長期以來對心理疾病的漠視和偏見,普通人去諮詢心理醫生都可能被旁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像是看待傳染病患者一樣,更沒人會重視狗的心理健康,無論是特警部隊、付濤還是老楊都認為它被嚇破了膽子,是條慫狗——他們這些警察出身的糙漢子都討厭慫人慫狗。


    然而ptsd和慫是不能劃上等號的,前者是疾病,後者是性格。


    x的事跡不必多言,沒人會認為x是條慫狗,但x受到的訓練以叢林戰為主,如果它也像戰天一樣受到城市反恐戰的訓練,在狹窄的室內遭遇閃光彈的爆炸衝擊,x的表現必未會比戰天強到哪去。


    狗是很通人性的,它們能感覺到人們的情緒,人們的輕視就愈發令戰天本已受創的心靈雪上加霜。


    特警部隊的獸醫未必不清楚這件事,不過戰天顯然已經沒有治療價值了,患上ptsd之後基本不可能完全康複。它已經背上了汙點,就像一顆時刻可能爆炸的定時炸彈,任何人也不會冒險讓它參加反恐實戰。因此,戰天被特警部隊除名是理所當然的事。


    了解原委之後,飛瑪斯心情沉重地隔著籠子望向戰天。不知為何,它總覺得對戰天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老楊和付濤交談完畢,見張子安遲遲沒跟上,便招唿他過去。


    張子安應了一聲,暫時把5號籠子裏的警犬放到腦後,正想跟過去,褲角就被飛瑪斯咬住了。


    他一怔,跟老楊說稍等下,蹲下來低聲詢問道:“飛瑪斯,怎麽了?”


    飛瑪斯用濕潤的黑眼睛看著他,低聲商量道:“咱們可以把戰天帶迴寵物店麽?”


    “呃……是說這條警犬叫戰天?”張子安對這個提議深感意外,腦子裏一時之間有些混亂,“為什麽要把它帶迴寵物店呢?”


    飛瑪斯是一時衝動才這麽說的,沒有認真過腦子,被張子安反問,它也是有些迷惑,為什麽自己會希望把戰天帶迴寵物店呢?


    寵物店有什麽特殊的東西能夠給戰天帶來改變嗎?


    它思索片刻,終於抓住腦海中一閃即逝的那個念頭——它第一眼看到戰天時,就把這條瑟縮的警犬與星海的身影重疊了起來……


    “咱們可以試著治好戰天。”它說道。


    “治好戰天?”張子安心裏沒底,試著猜測了一下飛瑪斯的意思,“是說把它送到孫曉夢那裏去?”


    “不是。”飛瑪斯否定道,“是像你治好星海一樣治好它。”


    張子安還真沒往這方麵想,經它一提醒,才想起來星海不也是ptsd的患者麽?孫曉夢關於ptsd的誘因裏明確包括一條“虐待”。


    星海一開始那麽怕人,現在也在慢慢好轉,他相信終有一天星海會變得跟正常小貓一樣。


    張子安默不作聲地望著飛瑪斯,它掛念著戰天和星海,卻沒有察覺它自己同樣也是因為ptsd而失憶的……


    “好,那咱們就把戰天帶迴去。”他很快下定了決心,“我去跟付濤商量一下。”


    付濤聽到張子安的請求很意外,“你要領養戰天?”


    老楊也是如此,他和張子安明明是來送狗的,沒想到張子安卻要領一隻迴去自己養,何必這麽麻煩呢?想再養隻德牧的話,從那十條裏選一條不得了,為什麽要把這隻很慫的狗帶迴去呢?他怎麽也想不明白。


    張子安沒打算詳細解釋,而是隨意地笑了笑,用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特技敷衍道:“我們幹寵物這一行的,講究一個‘眼緣’。什麽眼緣呢?就是看順了眼。我看這條狗就挺順眼的,所以想領養它。付師傅,您看需要什麽手續不?”


    付濤總覺得哪裏不太對,但又說不出來,愣了一會兒說道:“你能拿到警隊的介紹信,想來找人擔保也不成問題吧?”


    “沒問題。”張子安自信地說。


    “那好,你就把它領走吧,擔保文件之類的你辦好之後,給我用快遞寄過來。”付濤很爽快答應了。他和老楊都不喜歡慫狗,既然有人願意接盤,何樂而不為呢?還能減輕一下他的負擔。


    他從腰間解下一串鑰匙,把5號籠子打開,“戰天,跟著這個人走吧。”


    戰天沒有動,反正把身體縮得更緊。


    付濤無奈地望了一眼張子安,意思是:這狗都慫成什麽樣了,你確定要?


    他想進去把戰天牽出來,飛瑪斯已提前一步從籠門裏鑽進去,向戰天低聲輕吼幾聲,又用頭拱了拱。


    張子安不知道它跟戰天說了什麽,反正戰天疑惑地從角落裏站起來,小心地跟在它後麵離開了籠子。


    戰天很乖,甚至可以說有些蔫蔫的,無精打彩,像木偶一樣被張子安係上牽引繩。


    付濤和老楊在前麵走,張子安牽著戰天落在後麵,飛瑪斯隨行在側。


    “飛瑪斯,你剛才跟戰天說了什麽?”張子安壓低聲音問道。


    “我說,走,咱們迴家。”飛瑪斯平靜地說。


    就這麽簡單?


    張子安撓撓頭,很是不解。


    一邊走,老楊一邊向付濤詢問一些細節問題。


    飛瑪斯又行過幾個籠子,有的籠子是空的,有的籠子住著警犬,雖然外形差不多,但其實每條警犬都有屬於它們的獨特故事。


    9號籠子裏也關著一條德牧,大約11歲,在付濤他們經過時就站起來,走到籠子邊,期盼地盯著付濤,以為是到了喂食時間。


    付濤揉了揉它的頭,笑道:“又餓了?再等會兒,我等下就去給你們做飯。”


    張子安和老楊都注意到了,這條警犬走過來的時候是一瘸一拐的,似乎是前腿上有舊傷。不過他們沒有太往心裏去,4號籠子裏那條警犬x比它傷得還重,都截肢了,大概這條狗也是在執行任務時受的傷吧?


    飛瑪斯看到它的眼睛時,立刻停下了腳步,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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