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暁最近兩個月總覺得怪怪的, 哪裏怪又說不上來。左右愛睡覺吃得多於她來說也是常事,除了身子格外燥熱以外, 好像又沒什麽不正常的。


    這日,夏暁抱著歡歡在院子裏玩翻手繩。


    夏春手邊剛忙完,圍裙擦了擦手。見她幺妹大小孩兒帶小小孩兒似得就知道跟歡歡玩,忍不住戳了她腦袋笑罵:“瞧把你懶的!這日子漸漸轉涼,你那屋裏的褥子不抱出來曬曬?”


    夏暁不以為意:“曬那個幹嘛?”


    “你說曬那個幹嘛!箱子裏頭的厚褥子不趁著日頭好多曬曬,蓋著不涼不潮啊?”夏春就知道她沒不懂事兒, 忍不住教訓道,“你說你個大姑娘,年後就十七了, 還這般不知事兒, 往後你相公可怎麽辦!”


    正曬著衣裳的綠蕊聽了,忙從一旁探出頭道:“大姑娘可別介,奴婢去抱來曬。”


    濕手在下擺上蹭蹭, 麻溜地進屋去。


    夏家小院的屋子雖多, 住進來夏春夫妻兩卻也顯得擠了。綠蕊沒法子去擠鈴鐺孫婆子她們那屋,夏暁就作主叫她跟自己住一屋。小丫頭手腳利落著呢,抱著厚實的褥子哼哧哼哧就去曬了。


    夏春看見她就想起自個兒幺妹的遭遇, 麵上笑意也落了。


    罷了, 這般還提什麽相公:“你也別太鬆散了, 歇夠了就動動腦子,用手裏的錢做個什麽買賣傍身……”


    夏暁如今這狀況,夏父夏母是沒誰敢在她跟前說些什麽。夏春倒是能狠的下心, 可偏夏暁女紅女紅不行,吃食吃食不會做,拿出去營生的本事一樣沒有。這麽一嘴提,倒叫她自個兒先頹唐上了。


    夏暁是無所謂的,隻要有了本錢,銀兩總有辦法賺到的。現如今,隻是夏花那頭還沒遞個準話,她手裏頭的這些不能動而已。


    姐妹兩坐在院子裏,一個憂心忡忡,另一個半點愁滋味都不知曉。


    院子外頭,阿大阿二背著兩大捆柴迴來。


    自從阿大阿二來了,上山砍柴這事兒就交予她們手中。鍾敏學和夏青山都準備明年下場,如今整日讀書做文章。夏青山前些時候還要擔家中重活,如今兩個幫手便將手中重活放下,沉下心去學。


    夏春看著夏暁,隻有歎氣。


    聽見門口動靜,張望了下看柴火迴來了,拍拍跟歡歡這一歲半小孩兒玩得開心的夏暁腦袋,便又起身去忙。


    夏暁瞥了眼她的背影,抿了抿唇角,笑意淡了些。


    遇事急也不是辦法,路總要一步一步走。


    歡歡把著手繩扯半天弄不明白,氣得小肥爪子抓了繩子就往地上扔。那灰心喪氣的小模樣,逗得夏暁又笑了起來。


    罷了,說得再多也是掩飾,她就是個活在當下的渾子而已。


    綠蕊曬完被子又探過頭來,蹲在一旁看著兩人笑鬧。


    看了半天,小臉上眉頭皺成麻花,盯著夏暁欲言又止的。


    夏暁又不是瞎子,笑說:“有話就說。”


    綠蕊聽她這般說,便直言問了:“姑娘,你這個月月事是不是遲了?”


    細細算起來,綠蕊跟在夏暁身邊也沒幾月。西府裏有薑嬤嬤操心,她就陪著說話,伺候洗漱。這麽一想,她近兩月才算貼身伺候,“奴婢記得,離上月那次都四十天了吧?”


    夏暁於倒也沒往旁處想,她捏著小歡歡的胖爪子隨意道:“突然問這個做什麽?“


    “沒,就是想著您上月來的也不多,怕您身子出了事。”


    人家老人說了,月事於女子而言可重要了,若是這事兒上出了事兒,可得經著心。


    夏暁月事上素來不太注意。


    上輩子燈紅酒綠的過活,晝夜顛倒慣了,她月經從來沒準過。好幾次因作息太差,停經半年的都有過。她想了下,好像確實有四十天多沒來。不過離了西府之後來過一次,夏暁就沒在怕的。


    想著這具身子也是去年年初來的初潮。十六的年歲,月事正是不準的時候:“沒事,我身體好著呢,你去忙你的。”


    綠蕊還是不放心,打量著夏暁的臉色,確實也不像身子不好的模樣。


    順勢又看到夏暁鼓囊囊的胸口,她暗道,莫不是家中太舒坦,夏姑娘心情舒暢了,這身子仿佛也圓潤不少?


    鈴鐺恰好端了夏老漢的湯藥路過,不意聽了一耳朵。


    眼睛在夏暁的胸口轉了一圈,眸色沉了沉。


    ……


    夜裏,用了飯,一家子坐在一處說話。


    夏老漢近日的精神頭很好,便一直坐在上首沒迴屋。


    見著家裏人都在,他突然開了口。說是鍾敏學夏青山這幾日,起早貪黑地悶在屋裏讀書做文章,學得太辛苦了。明年要下場,讓懂藥理的鈴鐺給號個脈,也好趁早給兩人補補身子。


    夏春也擔心著,她相公自上京以來太拚,就怕他還沒考就累垮身子。


    夏老漢這麽一提,她趕忙叫兩人坐下:“爹說得是,這不還有一年功夫呢,你們兩個這般苦功,也太叫人憂心了!”


    夏青山苦笑,害得家中這般境況,他不下死功夫都無臉見家人。


    夏老太知曉兒子心中苦,忙推了鈴鐺出來叫她先給夏青山號脈:“這一年,青山的身子骨糟蹋的厲害,”小老太太想起夏青山前些時候那瘦若骷髏的模樣就心裏怕,“可你爹不說,我也不敢提。”


    夏老漢又哪裏不清楚!


    夏青山先前那模樣他也心驚著,可心疼兒子就對不住女兒。若不是幺女迴來了,他是怎麽也沒法子原諒的。


    鈴鐺將一家子的神情納入眼底,眼瞼垂得低低的。


    她從袖子立抽出一張厚實的帕子,細細卷起來,墊在桌上便叫夏青山伸手。夏青山的身子確實耗損得厲害,但好在人年輕,隻要費些時日調理便能養迴來。鍾敏學的身子骨倒是沒事,血氣旺盛,脈搏強健。


    號完脈,鈴鐺是連連誇夏春養得好。


    鍾敏學聞言滿目溫柔,盯著麵上有些紅的夏春,眼神是恨不得化成水。若不是夏父夏母都在看著,他是怎麽也不舍得將眼珠子從嬌妻身上摘下來。


    夏父夏母瞧著女兒女婿這般恩愛,老懷安慰。


    兒子總算是幹了一件好事,將敏學這好孩子帶進了他們家。


    “既然都起了頭,老爺子,不若家中的幾個人都號個脈吧。”鈴鐺若有深思的視線落到夏老太身上,那憂心的模樣,叫夏家幾人都在意起來,“奴婢瞧著,老太太身子骨委實瘦弱,如此號個脈也安心。”


    這一說,倒是提醒了夏家人。


    夏老太這一年過得苦,身子佝僂的沒夏暁肩膀高,人也瞧著越發的蒼老憔悴。


    夏春這是也顧不上跟相公濃情蜜意了,與夏暁兩個,起身攙了老太太便叫老人家趕快坐下:“說的是呢,我這趟來,看娘瘦的都心驚!”


    不提夏暁還沒想起來,想著她離家前,小老太太好幾次栽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老年人最怕有病了,病了就治不好。夏暁有些惱恨自己不經心,夏老太那個症狀,就怕腦血栓腦梗塞。


    好在耗了脈,小老太太沒事。就是日子過得太苦,往後再不能叫她累著。


    既然耗脈,那就一起都看看。


    夏春在前頭,夏暁扶著夏老太在一旁看著。


    老實說,她私心裏是不太喜歡鈴鐺這個人的。但夏老漢如今能站能走,說明醫術還是很過得去。左右號脈又出不了大事,夏春站起來後,她也坐下把手腕子遞過去。


    鈴鐺兩根手指搭在她腕子上,靜靜垂下了眼簾。


    須臾,眼簾遮蓋下的眸中幽光一閃。


    鈴鐺沒說話,又換了個手,給夏暁重號了一次脈。


    時間比旁人久了些,夏老太有些怕:“鈴鐺啊,可是有什麽事兒?你看了這許久,怎地暁兒的身子不好嗎?”


    鈴鐺這才抬手,她笑了笑:“老太太莫急,幺姑娘身子沒大事。”


    夏春也有些緊張,沒事你耗這麽久!


    “幺姑娘怕是最近心思太重,肝氣有些鬱結,沒甚大事。”夏暁見小老太太嘴唇又白了,趕忙起身拍拍夏老太後背,鈴鐺自也跟著站起來,“奴婢瞧著,且先觀望個幾日再看看,不一定給幺姑娘配湯藥。”


    話音一落,夏家人放了心。


    鈴鐺耗完脈也夜深了,都沒甚大事,夏家人也散了各自迴屋。


    綠蕊跟在夏暁身邊,後怕的拍了拍胸脯嘟囔:“可嚇死奴婢了!姑娘身子沒事她換手幹嘛?真是個不貼心的人!”


    夏暁笑:“大概右手手酸,換換左手。”


    綠蕊噗嗤一下,當即被逗笑了起來。


    可不是,大夫號脈累,手怎麽就不能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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