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般匆匆而過,這年夏天,何雲旗從求是高等學堂畢業了。


    她要學習的課程都已經學完,又不想著出國出仕,所以將要學的知識都學完,就給其他人讓出名額,讓別人也有受教育的機會。


    其實,何明哲原本想將她送到上海的一所女校讀書,這所女校是教堂開辦的,接收的大多是富裕人家的女孩子,就是住在一起也方便。


    但何雲旗拒絕了,“我當初答應了祖父要好好照顧一家人的,我不能離開。”


    “上海離杭州也不遠,你要是想家了,就讓你宋伯父派人將你送迴來。”


    何雲旗搖搖頭:“何必麻煩別人,宋家幾個姐姐都不在家,我自己去住也沒有意思,還不如留在家裏照顧父親和弟弟呢。”宋家有三個姐妹,大姐跟著友人去了美國,前兩年二姐成了第一批公派女留學生也去了美國,而三妹還留在上海家裏,不過性子卻跋扈地很,何雲旗認為宋三妹跋扈囂張大小姐脾氣,而宋三妹覺得何雲旗是鄉下來的鄉巴佬,渾身冒著土氣。所以何雲旗寧可跟比自己大三歲的二姐玩兒,也不願意跟同歲的宋三妹玩兒。若是讓她住在宋家,兩人想看兩厭,還不如離得遠遠的。


    見女兒不同意,何明哲也不強求,隨便她去做什麽,隻要不出格就行。


    何雲旗在家裏睡了幾個懶覺,每日在花園裏閑逛,要不就去廚房做幾個菜給一家人吃。隻是這樣的大家閨秀的日子不過三日她就煩了,於是帶上秋香就去了惠繡坊。


    如今的惠繡坊在韓娘子的經營下發展的不錯,還將周圍一個鋪子連著後邊的住房都買了下來,以便於給收留的女子住。


    其實,最開始的半年,惠繡坊並不如現在如此井然有序,當初不過幾個月就收留了上百個無路可走的女子,有的的確是在家裏過不下去了,但有一些人正如他們想的那樣是好吃懶做的,剛開始收容的時候沒辦法甄別,等進了惠繡坊就露出了好吃懶做的性子,偏偏繡坊裏的人都是婦人,臉皮又薄,倒讓幾個人賴著住了好久,隻要有一個人如此,就算其他人性子並不懶,也多多少少會帶來不好的風氣。


    韓娘子無奈,總覺得這些人被攆出去之後,迴到婆家後日子恐怕更不好過,這一心軟,又有幾個賴著住了下來。


    眼看著繡坊後麵的房子人滿為患,韓娘子也沒法子了,隻好上門求何雲旗。


    何雲旗也不客氣,她最痛恨的就是立不起來的人,讓人強硬地將人趕來出去,有些人是真的怕了,堵在繡坊門口求何雲旗再給一次機會,對於這種真心悔改的人,何雲旗就讓她們再留一個月,並要求將身上值錢的東西壓在韓娘子那裏,若是學好了就退換迴去,若還是一如既往,就將貴重東西當了作為這幾個月的夥食費用。對於三番五次不知悔改的,直接攆出去就是。


    何雲旗從不認為自己是個聖母,也從來不會去做聖母的事情。


    你幫扶她,她都站不起來,還幫個什麽?


    等她進門的時候,韓娘子正在櫃台後算賬,見她進來了,笑著打招唿:“大小姐來了?快走。”


    早有小丫頭送上來了上好的茶水,何雲旗喝了一口,就覺得滿口生香:“這是什麽茶葉,怎麽這般香?”


    韓娘子自己也喝了一口,說:“這是郭玲想出來的方子,將幾種幹花放在一起衝泡,再加上冰糖或蜂蜜,所以喝起來十分的香甜,據說這幾種花茶有美容養顏的功效,還真別說,我喝了一段時間後,覺得皮膚都好了呢。”說完,還摸摸自己的臉:“以前我的皮膚有些發黃,喝完之後雖然沒有變白,但也算白裏透紅,比以前好多了。”


    無論多大年紀,隻要是女人,都對自己的相貌非常的在意。


    何雲旗笑道:“功效這麽好?我也試試。”


    韓娘子道:“大小姐這段時間沒來不知道,現在這道花茶成了我們的招牌呢,好多人都慕名而來,也不好意思白喝茶,多少買點繡品迴去。本來以我的意思,是將這花茶的方子自己藏起來,就算別人嚐出來了也仿不出原味,可郭玲這孩子說,我們不是開茶莊酒樓的,不過是一道茶,就是將方子貼出去也沒關係,無論是誰來都能喝一杯上好的花茶,都是我們的心意。”


    何雲旗讚賞地點點頭:“她這個做法不錯,做生意總要有誠意,別人才會有買的心意。”


    若說起郭玲,何雲旗也是歎了又歎。當初唐氏跟著郭勇迴家了,因為一直懷著身孕,在家裏的日子還算不錯,郭勇雖然混賬,但對唐氏懷的未來的兒子還是很期待的,生怕自己兒子受了委屈,所以唐氏倒是過了幾個月滋潤的日子。十月懷胎,果然如夫妻兩個期盼地一樣生了個兒子,郭勇覺得自己的頭都能在街坊鄰裏中間抬起來了。


    隻不過,郭勇沒有正業,天天在賭場裏泡著,贏了錢就全家吃頓好的,輸了錢就唉聲歎氣的,而且越看唐氏越不順眼,要不是兒子還要吃奶,他怎麽可能自己餓著給唐氏吃東西。


    就如此過了三個月,夫妻兩個實在撐不住了。杭州城別的不缺,河鮮是從來不會少的,隻要一出門就會碰到來兜售鮮魚鮮蝦的小販,而且因為江南為魚米之鄉,河鮮的價格很賤,唐氏懷孕的時候,幾文錢就能買一尾鮮魚迴來燉湯喝,等生了兒子,隻能吃那種三寸長短的貓兒魚,有時候連貓兒魚都買不起。沒了東西補身子,唐氏的奶水越來越少,最後是一滴都沒有了,可把夫妻兩個愁壞了。


    於是,夫妻兩個又將主意打到了兩個女兒身上。


    郭勇知道兩個女兒是不願意見他的,就讓唐氏抱著兒子去找兩個女兒。


    本來惠繡坊看門的婆子是不想給她通報的,但見唐氏懷裏的孩子餓的哇哇大哭,心中難受的受不了,就往裏通報了。


    郭玲一聽,就讓人去惠,她是不會出去相見的。看門的婆子搖著頭出去了,在門口撞上了郭琳。


    做姐姐的心硬,但做妹妹的心卻軟。郭琳一聽是親生母親,咬著下唇淚眼汪汪地看著姐姐,看得郭玲心也軟了下來。


    於是唐氏就從姐妹兩個手裏拿到了三十文錢。


    不是郭氏姐妹不想多給,而是她們實在沒有更多的錢了。姐妹兩個雖然能掙錢了,但畢竟掙得少,每個月的錢還要孝敬她們的師傅,還要幫助繡坊裏比她們還困難的嬸嬸姐姐,所以這幾年能攢下幾文就已經不少了。就連郭琳這個心腸軟的也知道不能將所有的錢都貼補給親娘,她們也要生活那。


    唐氏拿著三十文錢心中也是不滿意的,她在惠繡坊住過幾天,知道裏麵的生活不錯,而且別人也都特別照顧這對姐妹,所以說姐妹兩個掙下的錢是都可以留下來的,如今隻給了三十文,買些米買些肉就沒有了,他們一家子都還要過活呢。


    但姐妹兩個已經不再把她當母親了,今天這三十文錢都是看她實在可憐,算是報答她的生養之恩,再多的,沒有了。


    拿著三十文錢,郭勇非常的不滿意,這點子錢夠幹什麽的,連他翻本的本錢都不夠。給唐氏留了十文錢,自己揣著剩下的二十文錢去翻本了。


    自此,夫妻兩個是嚐到了甜頭,隻要沒錢吃飯,就去惠繡坊尋人,一迴兩迴的看門婆子還通報,後來也知道這是一對吸血鬼上門了,也就不幫他們通報了。


    不過,想找機會就一定能找到。郭勇竟然買通給惠繡坊送菜的婆子,讓她往裏通報,也不找郭玲,單單去找郭琳。


    郭琳的問題就是被姐姐保護的太好了,心軟的不像話,一聽送菜婆子來說,唐氏和弟弟都要餓死了,她就急了,托送菜婆子往外帶幾十文錢出去,而送菜婆子就中間拿幾文作為酬勞。


    如此,斷斷續續的,竟然過了一年的時間。郭勇在賭場也有贏錢的時候,所以要錢的時候並不規律,又有唐氏在裏麵叮囑著郭琳,這件事也瞞了挺長的時間。


    郭琳在刺繡上有天賦,所以現在繡的小繡品如帕子、荷包一類的,銷路還是不錯的,提成也比郭玲多謝。等郭玲估摸著妹妹攢的錢不少想將錢搜換成銀子的時候,才發現妹妹的錢全沒了。


    逼問之下,才知道是郭勇夫妻將親生女兒的血汗錢都騙光了,當場就衝著相依為命的妹妹發作了。她倒不是心疼錢,而是這個妹妹太傻了,傻得連人都看不清楚。


    見妹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她又心軟了,又訓斥了幾句,再將妹妹的錢都放在自己手裏才算完。當初她讓妹妹自己拿著錢,就是想讓她學會自己做主,誰知道竟然讓人將一年的血汗錢都騙沒了,她們姐妹相依為命沒錢是活不下去的,所以隻好沒收了妹妹的錢,讓她花錢的時候跟自己要,日後這些錢都是妹妹的嫁妝,總不能讓妹妹光著身子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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