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還有什麽想不明白的,無法是拿她做筏子假死脫身,真是把她騙得好苦啊!


    命運真是奇妙,她在一個平時她絕對不會出現的地方,遇見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她嘴唇輕顫,沒有發出聲音。


    “好久不見,無麵。”


    第82章 假死


    ◎隻是一場騙局◎


    花燃剛進入千殺樓時, 是個黑不溜秋瘦得跟個猴子一樣的小孩,像她這樣的人還有百來個,苗子們被統一管理, 管理的人就是無麵。


    無麵總是帶著一副麵具, 偶爾摘下來也是一張張不同的臉, 她從不讓人看見真實麵容。


    千殺樓的訓練很苦, 第一天練的就是禦空,為期三天,不合格者淘汰。


    花燃摔的鼻青臉腫,比起其他早就學會禦空或者一天能學會的來人說, 她的天資實在不怎麽好, 在第三天才堪堪學會搖搖晃晃地控製木劍飛起。


    無麵實行的是打壓式教育,最毒到讓人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作為每次踩點過淘汰線的醒目分子,花燃受到的關注最多。


    有時候怕完不成訓練任務, 花燃半夜也會偷偷練習,在一次深夜照例加練的時候, 她撞見飲酒的無麵,這次也是一張沒見過的臉,但格外驚豔。


    她剛想打招唿, 就被一把拽住衣領。


    無麵:“你看見我的臉了啊, 要怎麽辦才好呢?”


    酒氣鋪麵而來, 花燃嚇傻, “你要是不說, 我也不知道這是你真的臉啊。”


    無麵:“所以你是在怪我咯?”


    手指掐在花燃脖頸上, 花燃拚命掙紮, “你、你不能隨便殺我, 我是一棵好苗子!”


    “就你?還好苗子,你知道誰才是好苗子嗎?是像零九那樣學什麽都快的,不是你這種次次吊車尾的焉苗。”無麵大笑,鬆開手,笑得全身都在顫抖。


    花燃挺起胸膛,“我沒有被淘汰,就是好苗子!”


    無麵:“我估計你離淘汰也不遠了,我見多這麽多人,還真沒見過你這樣傻的苗子。”


    十三歲的花燃,經曆過滅門、流浪,依舊對這個世界懵懂無知,真真像一棵無知無覺卯足勁想要破土而生的幼苗。


    “你長得太慢了。”無麵喝一口酒,“為什麽來千殺樓,這裏可不是個好地方。”


    花燃:“我要報仇,樓主說我可以在這裏學到如何殺人。”


    無麵“嘖”一聲,“你怎麽這麽蠢,我問什麽你就說什麽,就不知道撒謊嗎?”


    “你不是我們的師父嗎?我為什麽要撒謊?”花燃小聲道。


    一口酒把無麵嗆到,“別給我扣帽子,我可不是你們的師父,要不是我現在在養傷沒辦法出任務,誰願意搭理你們這群小傻子。”


    花燃抬頭,真誠道:“養傷的時候不能喝酒。”


    無麵覷她一眼,搖搖手中的酒壺,“你幫我喝兩口?”


    那是花燃第一次喝酒,沒能喝兩口,因為第一口就醉了,無麵的酒是烈酒,入喉如火燒,一路燒到胃裏,把她的腦子都燒得不清楚。


    後來據無麵所言,她喝醉之後開始載歌載舞,攔都攔不住,驚醒一群睡夢中的其他苗子,大家還以為有敵襲,紛紛帶著武器衝出來,見證了她的舞姿和歌喉。


    這件事被眾人笑了好長一段時間,花燃臉皮薄,為了不被人看出窘態,她無師自通地開始鍛煉臉皮,力爭做到笑臉冷臉無縫切換,要的就是一個陰晴不定。


    她還是會在深夜出來練習,碰上無麵的次數也莫名其妙多了起來,無論無麵無何哄騙,她都沒有再碰一口酒。


    飲酒害人!


    時間一長,她也習慣無麵給她開小灶,她終於不是擦線留下來,而是開始進步。


    一旦開竅,她的進步飛速,排名一次比一次高。


    苗子們的武器由自己學選擇,花燃選了和無麵一樣的細線,很難說其中有沒有無麵的影響,作為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苗子訓練營中,無麵算是她親近孺慕的對象。


    苗子還剩一半時,訓練進入下一個階段,那就是相互廝殺,千殺樓隻會留下最後活下來的人。


    第一場拚殺,花燃輸了,不過對方力竭,她僥幸沒死,沒死就能繼續打,千殺樓沒有把她淘汰,而是把她投入下一場戰鬥。


    夜晚,花燃一邊抹淚一邊跟無麵哭訴,“我不想殺人,我跟他們又沒有仇,把他們打輸不就行了。”


    她本來已經贏了,隻是沒有把人弄死,所以被偷襲差點把自己的性命葬送。


    無麵的臉隱藏在陰影中,隻有薄涼如水的聲音響起,“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不殺人就會有人來殺你,千殺樓更是如此,不殺夠千人,你怎麽活得下去?”


    花燃嗚嗚哭著,“可是我打不過所有人。”


    笨鳥先飛,飛的程度也有限製,她還隻是中下流。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麽用,所有人裏就你最矯情,笨就算了還愛哭,這半年來你是一點東西沒學會!”無麵敲她腦袋。


    細線交織,無麵動手,花燃下意識反擊,然後被無麵痛毆一頓。


    夜夜被揍得鼻青臉腫,花燃也在這樣白天被打晚上接著被打的日子中進步神速,在一場場拚殺中活下來。


    其他人在生死一線中或是死前才能學會東西,花燃一點點從無麵身上學到,她真如一棵幼苗,被無麵澆著水慢慢長大,依舊活得比其他人天真。


    苗子訓練營為期一年,花燃以第一的成績畢業,此後經曆無數任務,逐漸成為千殺樓有名的刺客。


    她接手無麵這個代號是在十八歲那年,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強大如無麵竟然也會死。


    她們一起去刺殺一個修士,對方很強,偏偏無麵當天狀態不好,被對方拖著墜入深淵,什麽話也沒留下。


    無麵的死沒有在千殺樓掀起任何波瀾,刺客死去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每個人的生活依舊繼續,隻是失去無麵的花燃突如其來地遭受了世界的惡意。


    排擠、猜忌、搶奪功勞、暗中使絆子……各種事情她經曆了一遍,然後被快速催熟,在日複一日的天空下,成長為被正道追殺的妖女。


    兩個無麵皆死去,又在這裏相遇。


    一個是身著喜服的新人,一個是來賀禮的賓客,怎能讓人不歎一句命運弄人。


    夕陽完全落下,婚禮儀式結束,新人離開正殿,院中的宴席繼續,原先的酒菜撤下,換上熱騰騰的新菜,飛雲宗宗主喜氣洋洋,正接受著眾人的祝賀


    新人換下繁複的喜服,穿著更簡潔但不失大氣精致的禮服來敬酒,並不是每一桌都敬,隻有在中心地段和飛雲宗有來往的大宗門才能得到這個待遇。


    敬完一圈,少宗主抬頭張望,低聲同新婚妻子道:“怎麽沒看見淨光寺的佛子呢?”


    新娘子抬頭,目光落在角落的一桌,扭頭輕聲和少宗主說這什麽,兩人便朝角落的一桌走去。


    花燃設下的陣法很簡單,隻是讓人看見這桌後下意識忽略過去,避不開有心人的尋找,她撤去陣法,看著迎麵而來的兩人。


    四麵相對,一人含笑晏晏,一人冰冷如霜。


    少宗主看到這一桌拚拚湊湊的人,先是一愣,而後笑著倒了杯酒。


    “人人都愛熱鬧,倒是幾位在這裏躲熱鬧,讓我一番好找,感謝各位來參禮,大家想喝茶喝茶,想喝酒喝酒,我先幹為敬。”


    大家都很給麵子,紛紛舉杯迴應,湛塵把一杯茶遞給花燃。


    少宗主看著兩人的互動,笑問:“佛子,這位道友是?”


    花燃沒看他,目光落在他旁邊含笑的女子,嘴角也跟著勾起,“恭喜少宗主大婚,我叫花燃,不知新娘子叫什麽名字?”


    “岑南雙。”新娘子笑眼微彎。


    花燃舉起手中茶水一飲而盡,“好名字。”


    岑南雙:“阿燃不喝酒?”


    一句“阿燃”,讓花燃手中動作頓住,她垂下眼睫,“曾經喝過一次,鬧了個大笑話,後麵就不喝了。”


    岑南雙:“是嗎,這酒是上好的問春酒,不喝真是可惜。”


    迴憶重疊——“這可是頂頂好的雪藏酒,你不嚐嚐真太可惜了。”


    氣氛依舊,一對新人離開,留下沉默的花燃。


    她喝茶喝得太急,有一點順著唇角流下,湛塵擦去她唇邊的茶水,“你認識她?”


    花燃抬眼,目光描摹出湛塵的輪廓,她被命運一次次拋下,阿煙、蘇夏、無麵……她始終孤家寡人,連湛塵也是,終究會離開她。


    湛塵握住花燃的手,溫熱的氣息傳遞,他力道很大,像是隻有死死拽著才能感受到花燃真實存在。


    “你幹嘛?”花燃被掐疼,怒瞪湛塵。


    湛塵:“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就好像他們之間隔著很遠,她身上那層玩世不恭的疏離殼子始終沒有打開,他一直被拒絕在外,這實在太不公平,他獻出了一切,卻得不到垂憐。


    “好好好,我就是突然想起點不高興的事,不鬧了行不行,坐下吃點心。”花燃糊弄地哄著。


    一頓豐盛的晚飯,花燃味如嚼蠟。


    夜深,宴席散去,黑影潛行在夜色中,朝裝扮得最紅最華麗的院落跑去。


    房間裏沒有點燈,紅線滲入黑暗中,又在一瞬間短暫地失去控製,而後是輕微的碰撞聲響起,風掀起“囍”字的一角。


    燈亮起,岑南雙身上纏著紅線,坐在床邊不慌不忙,“時間過得真快,十七已經長得這麽大了。”


    花燃冷笑,“你日子過得這麽好,我還以為你已經不記得十七了,岑南雙少夫人。”


    高興時叫她阿燃,不高興時叫她十七,可惜她已經不是聽到無麵喊“十七”時會下意識警惕的十七了。


    “你脾氣怎麽變這麽差,一點都不可愛,多年不見,一見麵就是要殺我。”岑南雙長歎一口氣。


    “不過還是一如既往的蠢,記得我說過的嗎,動手之前要先弄明白敵人的實力,不然怎麽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送死?”


    紅線斷裂,方向翻轉。


    房間裏點著最原始的大紅蠟燭,火光在靈力波動下搖擺不定,兩個人卻隻有一樣武器,爭奪著紅線的控製權。


    岑南雙挑眉笑著,瀟灑肆意,“五年不見,小十七修為見長啊。”


    紅線擦過岑南雙耳垂,留下一道細細的紅痕,花燃眉眼冷厲,“你背叛千殺樓,要是沒有點長進,又怎麽能在遇到你的時候把你拿下?”


    “那你要告發我嗎?”岑南雙表情不變。


    “我聽說過許多關於無麵的事情,你做得很好,沒人懷疑你不是曾經的無麵,當初聽到你死去的消息,我還挺遺憾,早跟你說過做事不能太衝動,你還是這麽不理智。”


    花燃音量加大,“你什麽身份,以什麽資格說這種話?”


    為什麽一副如此熟稔的語氣,就好像這五年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她憑什麽可以這樣平靜?!


    “好好說著話,幹嘛一副要哭了的模樣?”岑南雙語氣含笑。


    “我才不會哭,該哭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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