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棚裏,支撐著各種燈光和照相機的三腳架,好像一些黑色的稻草人,注視著一個穿著青色唐式古裝的女子。隔著紛紛降落的人造雪花,方自歸看見女子身上的紅綢帶被人造風吹了起來,飄揚著,讓方自歸覺得,那女子好像是從唐朝穿越到工業時代的一個幻影。


    意識到雲兒也在身邊,方自歸把注意力轉移到另一個攝影棚裏正在拍攝的軸承上,這隱隱約約泛著銀光的軸承也非常有趣,方自歸知道不管自己怎麽看軸承雲兒都不會吃醋,因為軸承是斷不會願意跟自己這種人談戀愛的。軸承玄玄乎乎地向前滾動,手挽手的桑妮和雲兒已經穿過了拍攝大廳。


    “哥哥,走啦。”桑妮站在門口喊。


    “走那麽快幹嘛?”方自歸笑著,給新佛教徒桑妮開一個跟佛教相關的玩笑,“想先到兜率天等我嗎?”


    “哈哈,不是的,那個餐廳去晚了要排隊的。”


    三人步行到了那家去晚了要排隊的餐廳,桑妮點好菜,三人便又聊起天來。方自歸向桑妮隆重介紹了自己的師父智航老和尚,桑妮就向方自歸和雲兒介紹她認識的一個玄幻界的大咖。


    桑妮說:“東巴文字第一人,兩年多以前我認識他的。上次他來上海,我就很冒昧地問他一個問題。我問,何老師,您覺得這個祭祀活動,包括您的這個祈求,靈不靈?因為他在當地也是做祭祀的嘛,包括政府辦的一些大型活動,比如求雨啊什麽的都是他主持。他說,桑總,你問的這個問題很多人問過我,我隻能告訴你,心誠則靈。然後我還是追著他問,我說,在您主持的所有祭祀活動當中,有沒有失敗過?很尖銳的問題噢。”


    方自歸笑道:“雖然你是學文科的,思維還是理科生的思維。”


    桑妮說:“他說,我不去研究,我也不迴答這個問題。但是,我做每一場祭祀,如果我不想去主持的,我就不去。但是我去了,我就全身心的投入。他說,我相信宇宙是有力量的,我隻要跟它鏈接就可以了,至於成不成,那不是我所考慮的問題。然後……他會跳那個東巴舞嘛,他說,為什麽很多人在現場看他跳那個舞都會流淚,實際上是我在那一刻,我能夠找到一種東西,是使我自己完全忘我的。我不知道自己是誰,我每一次,隻求這個就行了。”


    雲兒問:“他的那些舞蹈動作,是自動出來了,還是事先編排的?”


    桑妮道:“我沒問這麽細。他當時的迴答對我影響也蠻大的,其實我們要去體會宇宙中有一種力量。”


    方自歸道:“當然有一種力量。如果鏈接得好,可能這次我來這世間一趟,我就去彌勒佛的兜率天了,不成,去去阿彌陀佛的西天也成。”


    桑妮忍俊不禁,“哈哈,你想得美。”


    方自歸笑道:“佛祖說了,要讓一部分人先想起來嘛。”


    桑妮和雲兒都笑。方自歸又說:“想都不想,是沒有一點希望的。最後就是如何跟它鏈接的問題。這個不容易啊,我也知道我雜念太多,現在還處於斷網狀態,連不上。”


    桑妮道:“對吧,隻是你如何跟它鏈接而已。我們自己有雜念,我們有所求,我們覺得我們很厲害,能祈求到雨,那你肯定就不成。是不是?”


    雲兒點點頭,“是的。”


    桑妮接著說:“何老師其實沒給我答案,但他的迴答,特別能啟發到我。後來,我又問他一個問題,我說,儒釋道三家,您覺得哪一家最好?他說,我也同樣迴答不了你這個問題,我對這些的研究都非常膚淺,他很謙虛。然後他說,我的看法呢,其實古代的聖人是在一起的,他們都是用自己的語言,去詮釋他們對於宇宙的理解,但其實他們都在一起。”


    第一道菜已經上來了,方自歸夾了一筷子菜送進嘴裏,咀嚼著,也咀嚼著桑妮的話。


    桑妮道:“這個人對我的影響也蠻大的。”


    方自歸道:“就像智航師父對我的影響。”


    桑妮道:“這個人也很奇葩。成名以後,好多人送他東西,送別墅送車,出席全球各種文字研究的論壇啊,也受的接見,他都居然還是騎著他的鳳凰牌自行車,也不開車,很樸素很樸素,每天都穿同樣一件衣服,就普通的夾克衫。但是他在當地,人們把他當做神的。我幾次想拜他為師,他都不收。他說,我們可以相互交流,我不一定配做誰的老師。”


    方自歸笑道:“這位老師也不住相。真人不住相,住相不真人。”


    “哈哈哈……”桑妮和雲兒又一起笑。


    方自歸說:“聖人是在一起的,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但是我琢磨琢磨,真有這種感覺。你看我和你,大學時我們是好朋友,但那時候,我們從來沒聊過創業做生意,更沒聊過佛法,但是多年以後,不約而同地,我們走上了同樣的道路。”方自歸放下手中的筷子,“妹妹,你們班創業的同學多嗎?”


    桑妮道:“很少。”


    方自歸道:“我們班也很少,我們宿舍八兄弟裏麵,就我一個。我就想起來,大學時和我玩的比較好的,像學妹你,學弟張虎,體院的餘青,科大的大成,同濟的應輝,他們後來全都創業了,真的很有趣誒!除了那時候跟大成聊過,我跟包括你在內的這些朋友,都沒聊過創業,但我們後來,卻全都走上了創業的道路。我覺得我們不是聖人,但我們也是在一起的。”


    桑妮笑道:“同頻的人是會在一起的。”


    吃完飯,方自歸和雲兒坐出租車迴雲兒家,方自歸在路上又想起了朱大成。當年“同頻的人”當中,隻有朱大成已經多年沒有聯係了。


    生意不能一起做就不一起做,方自歸心想,可為什麽連朋友都不能做了呢?桑妮與謝朝陽離婚後還是好朋友,自己與朱大成……方自歸覺得,雖然經營理念不同,但大成與自己還是同路人。假設自己跟合夥做生意,經營理念肯定也會不同,像這樣的企劃案,自己是肯定不同意的,但不能因此而否認,自己跟是同路人……哦不,政治上是引路人,但個性上是同路人。要是晚出生一些,正好跟自己一起在美國留學,那麽九九年的,肯定會和自己一起在紐約街頭向美國霸權示威,要是和自己一起創業,零五年的,肯定也不會斤斤計較退股後該拿三百萬還是三百二十萬,這是多麽深厚的戰鬥友誼啊……


    “雲兒,你不是懷疑‘不跟下屬玩曖昧,不招親戚進公司’這兩條原則的真實性嗎?”方自歸說,“剛才跟桑妮聊天,聊到了朱大成,我想起來,大成做為複行科技的聯合創始人,在你不相信母司的情況下,是這兩條原則的唯一見證人了。所以,我想給大成打個電話,請他來參加我們的婚禮,然後你可以在電話裏直接問他,我們的‘守正’原則包括哪些內容。”


    和桑妮加好qq後,雲兒已經相信桑妮跟方自歸確實沒有曖昧,雲兒樂見方自歸的女下屬們跟方自歸也確實沒有曖昧,便答應道:“好啊,你現在打電話給他。”


    “零五年的時候,因為對公司轉型的問題有分歧,我和大成實際上是鬧翻了,我不確定我手機號碼簿裏的號碼他是否還在用,如果他還在用,我也不確定他是否願意接我的電話。我隻能撥過去試一試。”


    “那你試一試吧。”


    方自歸拿出手機,撥出號碼,按下免提鍵,手機話筒裏就傳來“嘟——嘟——嘟——”的聲音,是那種待接通的聲音,似乎是有希望,然後電話突然就接通了。


    方自歸有一絲緊張,想了一下要說的話,正想開口的當兒,手機話筒傳來了大成那雄渾厚重的嗓音:“兄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從來沒有發生過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零一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零一的並收藏從來沒有發生過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