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在方自歸手中的這部橢圓形的摩托羅拉手機,小巧玲瓏,頭上長了個可愛的天線。


    方自歸用辦公桌上的固定電話撥這部手機的號碼,灰色的液晶屏很快發出綠瑩瑩的光,同時悅耳的音樂鈴聲也傳了出來。


    多卡門業給每位部門經理都配了部手機,手機費每月三百塊以內都可以報銷,賬單直接去財務部,方自歸因此擁有了人生第一部手機。方自歸的家裏還從未裝過固定電話,他就開始用起了手機,可見他的人生就像中國經濟學界所推崇的那樣,是跨越式發展的。而事實上,幾年後手機就在中國普及了,說明中國的發展在跨世紀時也確實是跨越式的。普及電視機,中國比美國晚了五十年,而普及手機,中國隻晚兩三年。


    雖然工業門業比汽車業粗糙,好歹方自歸當上了部門經理,比在美國殺雞宰牛當服務員強,好歹經理是一個君子的職業,因為動口不動手。有了手機,就能夠進一步發揮經理“動口不動手”的特點。


    這天中午,方自歸在廁所裏擺弄剛拿到的新手機,突然想起來,應該把手機號告訴國寶,就坐在馬桶上撥通了國寶辦公室的電話。手機,真是前所未有地方便了廣大人民群眾的生產和生活。


    “記下來了。”手機裏傳來國寶略帶沙啞,且由於無線通訊信號傳輸而略帶磁性的聲音,“自歸,告訴你噢,桑妮到上海來了。”


    “啊?那必須得聚聚啊!”


    桑妮畢業後與男友謝朝陽一起迴了青島,當年兩人就結婚了。這年謝朝陽在一位校友的召喚下到上海工作,桑妮也就跟著謝朝陽一起來上海了。桑妮畢業時,把自己的聯係方式給了還在工大上班的國寶,到上海一段時間後,也就告訴了國寶自己新的聯係方式。


    方自歸與桑妮三年多未見,在浦東一家粵菜館裏又見到桑妮,看到她招牌式陽光燦爛的微笑,方自歸特別感懷。


    “唉,告訴你們。”桑妮說,“我參加了婷婷的婚禮。”


    “是嘛?那應該恭喜婷婷啊!”方自歸道。


    “你們二零六都有誰參加婚禮啦?婚禮熱不熱鬧?”國寶問。


    “我們宿舍隻有我參加了,其他人都不在上海嘛。婚禮熱鬧還是挺熱鬧的,不過……說真的,這話我不能對我們班同學說,但是跟你們說應該不要緊。”桑妮道。


    “什麽話?”國寶又問。


    “我不看好婷婷的婚姻。”桑妮道。


    “啊?這才剛結婚,你就看出問題來了。”方自歸道。


    “婷婷老公比婷婷大二十歲,據說很有錢。其實年齡差距、很有錢什麽的我覺得都不是什麽問題。”桑妮道。


    “那你憑什麽不看好人家的婚姻?”方自歸問。


    “憑直覺。”桑妮說,“他老公來我們同學這桌敬酒的時候,我真是感覺不到他的真誠。他老公和我們不是一路人。”


    接著,大家就聊起了桑妮的幸福婚姻,桑妮說,家裏唯一的矛盾就是婆媳關係。


    謝朝陽的姐姐在上海海關工作,謝朝陽到上海後,他剛退休的母親就也到上海來了,跟謝朝陽和桑妮一起住。謝朝陽自幼喪父,母親沒有再婚,一個人含辛茹苦把姐弟倆拉扯大,還把姐弟倆都送進了名牌大學,所以謝朝陽對母親百依百順,總是要求桑妮向母親妥協。


    “朝陽有些愚孝。我覺得。”桑妮說。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國寶感歎。


    “你們宿舍除了你和婷婷,還有人結婚嗎?”方自歸問。


    “還有施蕙。”桑妮道。


    方自歸心裏一合計,結了婚的桑妮、施蕙和婷婷,正好是聯誼寢室顏值前三,正是貨好賣得快。


    “我們這邊,就隻有狗子一個人結婚了。”國寶說。


    “還是女生動作快。你們比我們還晚畢業兩年呢。”方自歸道。


    “女生跟男生不一樣嘛。”桑妮笑道。


    方自歸突然想起了莞爾,心裏一疼,覺得不宜在愛情和婚姻這個話題上再深入了,便轉換話題,漸漸把話題轉到文化和經濟領域。


    方自歸說:“在上海激情燃燒的四年大學生活中,我都沒打過架,去美國不到倆月,我就跟一個黑人打了一架。美國發達的地方很發達,low的地方很low。比如社會治安,我覺得就不如國內好。”


    聊了聊國外,又開始聊國內。方自歸說:“上海和蘇州比起來,其實我還是更喜歡蘇州。”


    國寶問:“那你為什麽在上海買房子?”


    方自歸道:“因為隻有買上海的房子,我才能享受退稅啊!再說我在上海上班,房子買在蘇州,還不是空著。”


    桑妮問:“我們還是租房子呢,你已經住新房了。”


    方自歸道:“還沒有住,房子還在裝修。不過我打算裝修好了也不住進去。”


    桑妮問:“那為什麽?”


    方自歸道:“是這樣,本來那房子,我打算自己住的,我爸告訴我一件事,我就改主意了。那天我爸在房子裏正監督裝修工做水電,有個房產中介來敲門,問我爸這房子出租不出租,說如果租的話,我這套房子能租到五千塊一個月。我爸把這個事告訴我以後,我一盤算,就決定等房子裝修好了租出去,自己還是在莘莊租房子住。”


    桑妮道:“你房子在哪兒啊?租金這麽高。”


    方自歸道:“在靜安,離我們公司總部一兩公裏,那算很好的地段了。”


    桑妮道:“新裝修的房子給別人住,是不是太可惜了呀!”


    方自歸道:“主要是這麽一操作,實在很劃算。這房子我要是自己住,每個月要自己付兩千多的貸款,而且每天早上要殺出重圍去郊區上班,每天晚上再殺進重圍。我的瑞典籍老板住陝西南路,因為他太太喜歡繁華市中心,為了他老婆這個愛好,我老板每天上下班悶在車裏三個鍾頭。但是我這麽一操作,我房子的租金除了能cover我的貸款和我在莘莊租房子的房租,每月還淨賺一千多。而且比起靜安,莘莊離我們工廠近多了,我何樂而不為呢?”


    國寶感歎:“真是很劃算啊!”


    方自歸道:“你們家謝朝陽工資不是很高嘛,桑妮,我勸你們也趕緊買房。上海房價五年沒漲,但是將來肯定會大漲。”


    桑妮道:“為什麽呢?”


    方自歸道:“價格是由供求關係決定的。上海市民的房產需求大不大呢?很大,這一點我深有體會。上海商品房五年沒漲價,是因為老百姓的意識和購買力一時沒跟上來。但是,兩年前開始有按揭貸款,首付隻要30%。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一夜之間,那些跟你競爭優質房產的人,購買力都通通增加了三倍,房價怎能不漲?而且我用購買力算過,上海的房價肯定被低估了。”


    國寶問:“你怎麽算的?”


    方自歸道:“舉個例子,比如像我這樣買個八九十平米的兩室一廳,如果在市中心的話,五十萬;如果遠一點兒,比如內環線附近,三十萬;如果再遠些,比如外環線附近的莘莊,十幾萬。購買力如何呢?我們就以外企的普通職員為樣本,月薪三四千,夫妻兩人加起來一個月七八千,那麽家庭年收入就是九萬。這兩年上海的外企冒出來很多,這樣收入水平的小家庭,在上海多如牛毛。這意味著,許多家庭隻要三四年的收入就可以在內環線附近買房,如果買莘莊,隻要一兩年收入。按照新加坡和香港差不多五十年的房價收入比,上海房價是被非常嚴重地低估了。因此,上海的租金房價比也很高。我那個房子五十萬,每年租金六萬,等於八九年又賺了一套房子。那可是上海的丈母娘們念茲愛茲,深愛到骨髓裏的房子啊!”


    桑妮笑了,“好吧,叫我們家朝陽好好加油吧。早點兒買房!”


    國寶也笑了,“我也要加油。”


    方自歸喝了一口啤酒,看著桑妮和國寶,心想,在這個城市裏,國寶憨憨的微笑和桑妮暖暖的微笑,都還在,隻缺了一個人甜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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