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陽光照得她遍體生涼,蘇柔將手掌遮在眼前,仰頭去看合歡樹葉片縫隙間的蔚藍天空。


    一陣清風從貼著紅牆教學樓的樓身擦過,平地卷起落葉,略過她身邊的時候,略微掀起了她寬鬆的衣擺,白色的棉質polp衫內灌進了一團風,熨帖著她瓷白的肌膚,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她一直以為記憶裏的時間線是朝前發展的,誰知道兜兜轉轉,她竟然重新迴到了自己的高中時期,這裏又有誰在等待著她呢?


    他死在了那個夏天,她以為她關於高中的記憶也隨之湮滅了,沒想到,如今站在這裏,昔日發生的一切好像就在眼前。


    蘇柔將自己的手掌貼在合歡樹的樹幹上,緩緩閉上了雙眼。


    噓——


    樹下埋藏著他們的秘密。


    可是她卻不知道,暗處的一雙眼睛正在默默注視著她。


    她高中的夏季校服上身是白色的polp衫,下身是墨藍色的寬鬆褲子,被其他學生抱怨難看到不行的校服,穿在她的身上卻別有一番味道,纖細白皙的小臂展露在外,偶爾能從衣服的下擺處窺視到一拈兒的腰肢,若是她一迴眸,那逼人的美貌就在黑與白的交織裏顯得格外清純可人了。


    窺視者貪心地看著蘇柔的一舉一動,“哢嚓”一聲,將這樣一副美景永久地保存在相機中。


    美人就像是明珠,永遠都不會蒙塵。


    急切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藏在暗處的人一驚,默默地藏身到一旁,然後沿著小路跑遠了。


    “柔柔!”關在在大叫一聲猛地拍向了她的肩膀,蘇柔迴過頭,眼見著此時還剪著齊劉海的好友,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意。


    “你居然還笑!不是說收衣服嘛,衣服呢?”


    蘇柔低頭望了望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不好意思道:“忘了……”


    關在在拉著她的手腕就往教學樓裏狂奔,帶動著蘇柔也跑了起來。


    “你可真行!真應該讓學校裏那幫迷戀的男生好好瞧瞧你這副迷糊樣子。”她一邊奔跑著,一邊連氣都喘不勻地數落著她,蘇柔則低著頭乖乖挨著訓,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微笑。


    當年無憂無慮的日子啊……


    被用爛的致愛麗絲上下課鈴終於響起,蘇柔掙紮著將自己從暈暈乎乎的瞌睡中掙紮出來,正在睡眼朦朧間,卻不知道誰拉著她直接往外走,還邊走邊絮絮叨叨著:“要去吃飯了,不去就來不及了……”


    她終於心滿意足地閉上了雙眼,任憑關在在帶著她往食堂的方向行進,微暖的陽光將花香也蒸發開,絲絲縷縷地絆在腳腕上。


    蘇柔隻覺得自己是閉著眼睛將中午這頓飯吃完的,果然,工作這麽多年的自己再難以適應學校的氛圍了……好困啊……嗯,這飯依舊這麽難吃。


    “嘭——”


    她猛地睜開了眼睛,眼前的景象漸漸清晰,原來是關在在一隻腳踏在凳子上,氣勢洶洶地拍了一下桌子,周圍人的目光本來就半隱藏著不斷偷偷打量著蘇柔,這下子更是連隱藏都不隱藏,恨不得將眼珠子黏在蘇柔的臉上。


    “怎麽了嗎?”蘇柔眨眨眼睛,純潔又無辜地看著她,口氣瞬間變得又甜又嗲,“嗯……好在在不要生氣了嘛,是我哪裏做錯了嗎?”


    關在在抱著雙肩抖了一下,一臉“你今天又沒吃藥”的表情瞪著她,又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湊近蘇柔低聲道:“我一會兒有事先走,你自己小心點,別又被不認識的同學領到哪裏去告白了。”


    “保護好自己知道嗎?”她不放心地一遍遍叮囑著,蘇柔乖乖地點頭,目送著她離開。


    然而,下一秒她的對麵就被一群眼疾手快的男生占住了。


    “哎,你是蘇柔吧?”


    “是女神耶!”


    “臥槽,老子再也不要洗眼了!”


    蘇柔輕輕一笑,嬌嗲嗲道:“你們是來這兒吃飯的吧?”


    那三個男生一臉迷瞪瞪地猛點頭,口水都快流到飯裏去了。


    “正好我也吃完了,你們坐這裏好了。”


    說罷,蘇柔便迅速起身,收拾著餐盤遠去,期間左拐右拐,好不容易才將跟在身後,像是觀看什麽稀奇動物的同學甩掉。


    她倚著柱子,手指按在心口處,慢慢喘勻了氣,漫不經心地抬頭一看,“拾翠樓”三個字正映入眼簾,她的手狠狠地壓了下去,眼前一陣陣暈眩……仿佛一切都不曾變過,她依舊是多年前總是偷偷跑來看他畫畫的那個蘇柔……


    拾翠樓是他們學校的藝術樓,美術、書法、舞蹈等相關課程都會在這裏進行,當然,這裏對於蘇柔這等普通學生來說像是禁地一般,出入這裏的一般都是藝術生,是要憑借著自己的特長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考中橫渡過江的。


    這裏也是她初次遇見他的地方。


    蘇柔輕聲唿了一口氣,無奈地笑了起來,“到底是誰的記憶把我拉到這裏來啊……”雖然心底裏隱隱有了猜測,她卻還是不敢確定。


    她沿著一樓的窗戶一個個數了過去,最終停在了那扇大敞的窗子旁,似乎近鄉情更怯而遲遲不敢行動。


    “有什麽可怕的呢?那裏的人又不是真的,真正的他永遠活在你的記憶裏。”蘇柔微微一笑,邁著輕悄的步伐,走到大開的窗戶前,一臉好奇地朝內看去……


    在看到那個人的一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淺黃的光暈籠罩在那人身上,他仿佛坐在光輪裏,任時光輪轉,他即永恆;又仿佛坐在花心裏,即便身邊有萬千春色,也不曾為其停留,簡單的白衣、墨藍長褲穿在他的身上卻好像從水墨宣紙中走出的雅致人物,怪不得他當年在學校被人戲稱作“畫中仙”。


    他一手執著畫筆,一手端著顏料盤,畫筆碰觸畫紙,發出“沙沙”的聲響,那聲響就像是自己長了腳似的爬進了她的心裏。


    蘇柔強迫自己轉移開視線,望向宋唐的身後,在那裏有此世間的主人——程澈,他正在翻看著書,眉眼溫潤,嘴角含笑,任她怎麽看也無法將前幾個腦補患者人心目中的變態形象對上跟他對上號。


    程澈應該不是他們想得那樣吧?


    他似乎感覺到了她的視線,含著一抹動人之極的微笑,緩緩抬起頭來,那張陽光俊朗的麵容比太陽的光輝還要刺眼,當他湊近窗口光線的時候,整個人都像要融化在陽光下了。


    即便是麵對著蘇柔出其不意的打擾,程澈也不曾不耐煩,他柔和著眉眼,朝她爽朗陽光地笑起來,臉頰上的酒窩盛滿了蜜糖,他甚至舉起了自己的手,朝她用力地揮了揮。


    蘇柔低著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為感謝他的熱烈歡迎,她也送給他一枚漂亮至極的笑容。


    程澈一愣,眼中似有什麽在慢慢融化,整個人則越發興奮起來了,他一下子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正要過來的時候,上課的鈴聲響了起來。


    蘇柔一拍腦袋,立刻朝著教學樓的方向跑去,臨走前,眼角的餘光卻不受控製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宋唐卻依舊恍若無人,專注於自己的畫作中,卻不知那副認真的樣子格外迷人,伶仃的手腕微微移動著,就像是月夜下一道凝練著月色白霜的枝條……


    不論這個世界裏,程澈想讓她做什麽,蘇柔都要感謝他,讓她又親眼看見了他。


    “柔柔你又在想什麽?”


    趁著下課的時候,關在在摸到了她的身邊,紅著臉,顧左右而言他。


    蘇柔眯了眯眼睛,關在在每每露出這種神態隻有一個目的。


    “好柔柔,嚶嚶……我隻有靠你了。”她就像隻考拉似的攀在蘇柔的身上,聲淚俱下地說道。


    “我……我……柔柔,會答應我吧?隻是一件送情書的小事情。”關在在目光灼灼,滿含希望。


    果然。


    說起來,她這種一個月會遞三次情書的毛病到底什麽時候能改啊?


    蘇柔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半捂著臉道:“你真的想清楚了?”


    “嗯!他就是我的陽光!”她雙手糾纏在一起放在胸前,似乎陷入了某種幻想,連眼睛都閃亮起來。


    實話說,關在在讓蘇柔遞出的大部分情書的目的都不是在對喜歡的人告白,而是她的惡趣味:那些男人看著蘇是柔來送情書,就立即滿懷期待,當發覺情書不是蘇柔給他們時侯充斥的滿滿絕望。


    想想就覺得不像是正派的愛好。


    “好柔柔你就答應我吧,否則我就隻有長跪不起了。”關在在又是撒嬌扮癡,又是裝瘋賣傻,好不容磨得蘇柔答應了,眉梢眼角立刻蔓延上鮮明的喜色。


    蘇柔總是拒絕不了她的撒嬌,而且看到她的喜色,她也忍不住開心起來。


    “這是要送給誰的?”


    粉色的情書被她夾在兩指之間,蘇柔笑眯眯地問道。


    關在在捂著嘴,卻還是忍不住發出陣陣笑聲,似乎正在期待著什麽。她努力壓低聲音道:“這個人啊……可是咱們學校的熱門人物呢。”


    熱門人物的話……難道是宋唐?


    說起來,關在在也曾讓她給宋唐送過情書呢,結果……不堪迴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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