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乘的流雲錦果然在晌午之前,就盡數送到了雲香布行。

    工人們進進出出往院子裏搬卸布料的時候。

    葉桂娘激動的幾乎兩眼含淚。

    “多虧娘子,多虧娘子啊……”

    原以為因著這件事,雲香布行要敗在自己手裏了,不曾想。娘子出馬,立時便解決了問題。

    若是可以,葉桂娘隻想擺個東家的像到香案上,好好上柱香磕個頭才好。

    布料送來,與漿染上,她再不敢大意。

    自己和慶嫂子輪番看著,連眨巴個眼睛都是匆匆的。生怕一眼看不見,就出了岔子。

    “原以為能成為貢品是天大的好事兒。不曾想,跟宮裏打交道,也是累死人的活兒……”葉桂娘忍不住說道。來歡長才。

    慶嫂子趕緊捂了她的嘴。

    “掌櫃的,您可別亂說!”

    葉桂娘趕緊啪啪拍了自己的嘴巴兩下,“渾說,渾說,真是腦袋不清楚了,混說話呢!”

    好在漿染之上,一切順利。

    趕在宮裏要的日子之前,布料全部晾好收好。

    布料送入宮中的時候,宮人還專門到衙門查驗了雲香布行的文書契約,騰撰一份,作為備案。

    這便是有可能長期定為貢品的意思了。

    葉桂娘高興,卻又覺得疲累。

    老話兒說人往高處走,可這越往高處,卻也是越累越操心呐!

    “掌櫃的高興不?”慶嫂子笑嘻嘻的拿胳膊肘輕撞了一下葉桂娘。

    葉桂娘笑。“高興,雲香布行,這是要更上一層樓了,我怎麽不高興?”

    “不覺得累了?不說和宮裏打交道是累死人的活兒了?”慶嫂子壓低了聲音調侃她。

    “喲,這不是葉掌櫃麽?葉掌櫃好呀!”一旁店鋪的掌櫃拱手向葉桂娘作禮。

    葉桂娘忙客氣還禮。

    “瞧見沒有,以前他見我,從來都是鼻孔朝上的!如今呢?笑得跟朵兒喇叭花似的先向我打招唿!”葉桂娘笑著又還了幾人的禮。“人呐,想要受人尊敬,想要活得有臉麵,不累怎麽能行?”

    慶嫂子搖頭笑她。

    春草新紡被送進宮中。

    針織繡紡便連夜趕工,為太後娘娘和太後娘娘身邊的一等宮女們趕製出了幾套新衣。

    怎麽也不

    能讓太後娘娘在太妃麵前失了顏麵不是?

    虞氏看著鏡中被鮮豔的衣料襯托的更加明媚動人的女子,不由抬手扶著臉頰輕歎。

    “娘娘早該穿些亮眼的衣裳,娘娘這般年輕,又容顏絕美,這鮮亮的顏色才最是配得上娘娘!”宮女們一麵幫虞氏整理衣裙,一麵恭維道。

    虞氏看著鏡中人,也不說話。

    “聽聞禦書房外頭伺候的小宮女,不知從哪兒得來了一套春草新紡所製的新衣,還引得齊王爺注意了呢!”宮女笑說。

    “哦?”虞氏抬眼看過來。

    宮女見太後娘娘似有興趣聽。忙不迭的開口。

    “說是她去奉茶,還是幹什麽,恰遇上齊王。齊王多看了她兩眼,還讚了句‘不錯’呢!”

    虞氏輕哼了一聲,也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一旁另一個宮女揣摩著主子的心思,連忙道:“王爺定然是誇衣服不錯!與那小宮女有什麽關係?”

    “不管是誇衣服,還是誇人,能讓齊王爺說句‘不錯’,也是大本事了!”

    兩個宮女微微爭執。

    “把那宮女調到哀家宮裏來。”虞氏發了話。

    一旁女官連忙應了。

    “要說本事,不是那宮女有本事,還是雲香布行有本事!”宮女岔開話題,笑道。

    女官見虞氏麵色似又不悅,也連忙上前湊趣。

    “可不是麽,聽聞騰撰雲香布行官府備案的宮人迴來說,這雲香布行,乃是沈尚書沈大人家中嫡女的嫁妝,原本隻是個不起眼的店麵,這次有了這春草新紡,可是要賺的盆滿缽滿了!嫁妝可是夠豐厚的!”

    “嫁妝頗為豐厚麽?”虞氏低頭,輕笑著呢喃。

    “是啊,如今又成了貢品,隻怕是要更加搶手了!太後娘娘一句話的事兒,那沈家娘子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呢!”宮女笑著說道。

    虞氏抬手輕撫著顏色鮮亮的衣料,明眸之中盡是冷笑,那便索性先讓她高興上幾日吧……

    自打往宮裏送了貢品,雲香布行的生意是越發興隆,一連三次提價,訂單不減反增。

    葉桂娘還沒從高興勁兒裏迴過神來。

    五城兵馬司的兵吏嗬斥聲,便將她驚的迴不過神來。

    “出去出去”

    “誰是掌櫃的?”

    葉桂娘愣愣抬頭,“官

    爺,官爺這是怎麽了?裏頭坐,外頭人來人往,做生意呢,您幾位樓上雅間請?”

    “你就是掌櫃的?”

    “是,我是!”

    “帶走”

    葉桂娘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人反剪了雙手。

    “後頭女工,前頭夥計全都帶走”

    兵吏表情甚是兇狠。

    嚇走了雲香布行裏頭的顧客。

    東市繁華熱鬧,外頭立時便聚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女工們被捉拿之時,忍不住驚唿連連,便引得更多人圍觀。

    “怎麽迴事?上個月不是還朝宮裏頭進貢布匹麽?”

    “是啊,不是要被選為貢品了麽?”

    ……

    外頭議論紛紛。

    五城兵馬司的兵吏將人帶出,冷哼一聲,不知是不是有意再朝圍觀眾人解釋。

    “這雲香布行的布匹不幹淨!進貢入宮中的布料,讓宮中宮女染病出紅疹!太醫院懷疑是染料有毒所致!未免此等布行繼續為害眾人,故要帶迴衙門細細查問!”

    說罷,推搡著葉桂娘與眾女工往京兆府而去。

    沈昕娘剛剛聽聞消息。

    外院的丫鬟便疾奔而來。

    “沈娘子!不好了,五城兵馬司的人來王府了!”丫鬟大口喘著氣。

    金香皺眉,“說清楚,怎麽迴事兒?”

    “說查到衙門裏有備案,雲香布行是娘子的產業,雲香布行出了事兒,娘子也脫不了幹係!要帶娘子去衙門裏審問!”丫鬟忙不迭說道。

    丹心一下子慌了神,“啊?誣陷雲香布行還不夠?還要賴到娘子身上?!”

    “娘子,衙門不能去!”金香焦急道,“衙門那種地方,是有去無迴呀!”

    “呸呸,你說什麽呢!”丹心皺眉瞪她。

    “我說不讓娘子去!”金香也大急。

    沈昕娘緊了緊肩上披風,說話間,哈出白氣嫋嫋,“看來,她知道了。”

    “誰?”

    “知道什麽?”

    丹心和金香納悶兒瞪眼。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沈昕娘看著飄散在空氣裏的白煙,“走吧!”

    “娘子不能去啊!”金香著急。

    沈昕娘卻已經提步向外走去。

    五城兵馬司的人圍在齊王府的外頭。

    礙於齊王的麵子,他們並不敢擅自闖入。

    但卻也不肯離開。

    與門上人僵持起來,齊王府門前,一時難看得很。

    沈昕娘行至二門處。

    卻瞧見一個頎長的身影緩步行來。

    他專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比這冬日的陽光更有暖意。

    “去哪兒?”方琰在她身邊停下腳步,低聲問道。

    “去衙門。”

    “衙門的人會為難你。”

    沈昕娘抬頭看他。

    他蜜色的皮膚在冬日的陽光下,像是熠熠生輝一般。

    “我知道。”沈昕娘說完,便扶著擔心的手踏上馬凳。

    他卻忽而伸出手來,握著她的手。

    沈昕娘身子一僵,迴頭看他。

    他勾起嘴角,臉上的輕笑,讓天上的太陽刹那間色彩全失。

    “我陪你去。”方琰說道。

    “不用……”

    她的聲音被後頭的馬車聲打斷。

    方琰的馬車緩緩而來。

    高貴的鸞鳥徽記,在陽光下,映的人睜不開眼。

    金香忍不住笑起來。

    沈昕娘身側立著的丹心也眉頭紓解。

    沈昕娘卻麵上微微不悅,“你這麽愛管閑事麽?”

    方琰卻緊緊握著她的手,將她帶到自己的馬車邊上,“你不上去,我就抱你上去了。”

    沈昕娘瞪他一眼,隻好抬腳踩上馬凳。

    寬大舒適的馬車裏,是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

    熟悉亦如他。

    “你很閑?”

    風鐸隨著馬車的晃動輕響,她的聲音也隨著風鐸的叮當聲顯得清脆悅耳。

    “是啊,今天不怎麽忙。”方琰點頭輕笑。

    車夫旁邊坐著的隨從麵上抽抽。

    倘若議政殿裏幹等著的一起子大臣,聽見了,不知道會是什麽表情?

    聽聞雲香布行裏頭的事情,王爺扔下那一幹大臣,立時就趕迴來。

    沈昕娘側臉看著車廂壁上的花紋,不理會他眼中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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