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利落長裙,身量瘦長,麵色微微紅黑的女子,邁步進入廳堂。

    “副堂主”眾人拱手行禮。

    女子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趙堂主身上,又掃了掃他身邊的小二。

    “怎麽迴事?”

    “怎麽迴事?你們秦家幹的好事!我家娘子聽聞三賢秦家義莊不俗。便帶著寶貝入山莊,誰曾想,你們的堂主也不過是個見財起意的卑鄙小人!竟想要害了我家娘子!貪昧下我家娘子的寶物!”金香掐腰指著躺在地上,僵直不動的趙堂主說道。

    小二猛拽趙堂主,卻見他不動不說,連目光都是呆愣愣的。

    小二隻好開口辯解道:“副堂主休要聽她們胡言!趙堂主豈是那沒見過世麵的人?她們是朝廷派來的人!是鷹爪子!”

    副堂主聞言柳眉微蹙。

    金香急道:“我們是齊王府的家眷,也……也算不得朝廷中人吧?”

    小二指著金香道:“副堂主你看。她自己都承認了吧?”

    沈昕娘卻緩緩開口:“隻聽聞,秦家的規矩是。非上乘精品不收。不聽聞,對身份也有要求?”

    副堂主微微一笑,“娘子說的不錯,秦家義莊不論身份,隻看物件!”

    “那相中的物件,就要毒殺賣家,據為己有?難怪秦家富庶,原來都是不義之財呀?”沈昕娘諷刺道。

    副堂主色變,“娘子休要胡言,秦家絕不會如此行事!”

    沈昕娘卻端著自己麵前的茶盞,往前遞了幾分。

    副堂主上前,皺眉接過,她放在鼻端嗅了嗅,抬眼見恰看到沈昕娘瑩白的臉龐。

    和那精致麵龐上的一雙眼睛。

    她微微蹙眉,別開眼神,“拿銀筷子來!”

    立即有手下人飛快取來銀筷子。

    副堂主將筷子探入茶水中。

    不多時。鋥亮的銀筷子上便蒙上了一層烏黑。

    小二眼睛急轉,“毒是她們下的!倘若毒是趙堂主下的,如今中毒的人又怎麽會是趙堂主!分明是她們含血噴人!誣陷秦家!”

    小二的倒打一耙,讓金香分外的氣憤,“我們下毒?這裏是你們秦家的地盤,我們跟你家堂主素不相識無冤無仇的,冒著這麽大的風險。毒倒他一個人,有什麽用?”

    廳堂裏的眾人左看右看。

    一時都有些鬧不明白。

    副堂主皺眉,“娘子可否解釋,我家堂主這是?”

    “他沒有中毒。”沈昕娘緩聲說道。

    小二怒目,“沒有中毒?沒有中毒怎會倒地不起,口不能言?”

    眾人向地上躺著的趙堂主看去。

    何止是倒地不起,口不能言?

    他渾身僵直,麵上看著也十分僵硬,目光呆滯,嘴角也僵硬的有些歪。

    這樣子,看起來,的確不像中毒。可他,是怎麽了?

    “心懷惡念。惡入心脾,道法猶存,懲奸除惡矣。”沈昕娘口氣有些憐憫的味道,“隻怕是他心裏此時除了惡念,也不剩下什麽,惡念盡處,心智亦失了。”

    這話說的古怪,莫說秦家山莊裏頭的人沒聽懂。

    就連守護在沈昕娘跟前的金香,也是一臉的茫然。

    娘子究竟在說什麽啊?是想把這些人繞暈,然後送她們迴去麽?

    副堂主垂眸,心知這事情不簡單。

    如今麵前這小娘子分明處於劣勢,卻絲毫不見慌亂。

    說話間語調平緩,神色安然。

    那一雙眼睛,更是漆黑幽深的望不見底,這般不凡之人……

    “去,請少主來……”她側身悄聲吩咐一旁的手下人。

    那人悄悄退出廳堂。

    金香急道:“事情已經明白了,還不快送我們離開?”

    沈昕娘卻是一點兒也不著急,反倒在案幾前頭坐了下來。麵前放著包裹著玉鐲的帕子。

    她抬頭四下打量起來。

    神態怡然的好似主人一般。

    麵前佇立的打手,劍拔弩張的氣氛,絲毫影響不了她。

    她抬眼看著身側的屏風。

    屏風上畫著山澗,嶠崖,古鬆,鸝鳥。

    畫的右上角龍飛鳳舞的書寫著“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幾個大字。

    沈昕娘不由念出:“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剛柔斷矣。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吉兇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變化見矣。是故剛柔相摩,八卦相蕩。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日月運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

    後麵的字,畫上並沒有。

    副堂主驚訝看她。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應和之聲:“乾知大

    始,坤作成物。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易知則有親,易從則有功。有親則可久,有功則可大。可久則賢人之德,可大則賢人之業。易簡而天下矣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

    說話的男子,搖著折扇邁步而入。

    廳堂眾人,立即分列兩旁,恭敬拱手道:“拜見少主”

    沈昕娘從屏風上收迴目光,會轉過身,看向那逆光而來的男子。

    男子啪的一聲,合上折扇,身長玉立,眉目逆光之中,看的不甚清晰。

    可這身形,這聲音……

    “小娘子,是道家修行之人?”秦家少主輕笑問道。

    沈昕娘念出前半段,他附和後半段的,正是《易經係辭上傳》的第一節。

    沈昕娘的目光卻定定的落在他的身上,對他的問題,恍若未聞。

    說話間,他舉步向前。

    從逆光處走近,她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沈昕娘臉上帶著從未有過的恍惚之感,“你,你叫什麽?”

    廳堂裏的眾人倒吸一口氣冷氣。

    這小娘子,好生無禮!怎的連話都不會說?哪有人這般直白問人名諱的?

    金香卻有些擔憂的看著自家娘子。

    娘子從來不管到了什麽時候都是淡然從容的,便是當初在沉香殿,太後娘娘的侍衛,刀刃都快逼到娘子眼前的時候,娘子也不曾有過一絲慌亂。

    可當下的娘子,卻似乎帶著她難以相信的脆弱和恍惚。

    秦家少主也是一愣,抬眼看來,目光不經意撞入那一雙黑沉沉的眼眸之中。

    精致絕美的小臉,瑩白沒有半分瑕疵,清透的肌膚恍如美玉。

    唯有那一雙眼,漆黑沉幽,讓人膽寒。

    他勾了勾嘴角,輕笑,“某姓秦,三賢秦家,單名冉,字子來。”

    “秦冉,秦冉……子來……”沈昕娘喃喃自語,仿佛在迴味著他的名字。可幽深的眼中卻沒有釋然。

    她微微搖了搖頭。

    想不起來。

    “我們,見過嗎?”

    沈昕娘抬眼看著秦冉問道。

    秦冉聞言,忍不住笑。

    廳堂裏也是一片低低的竊笑聲。

    “聽聞那輕佻的郎君,瞧見貌美的小娘子時,會這般搭訕!如

    今的小娘子也都學會了麽?”

    “是瞧見咱們的少主相貌堂堂,著實忍不住了吧?”

    ……

    又是一片竊笑聲。

    金香囧的想扒出個地縫爬走。

    這秦家少主往她家王爺跟前一站,根本不夠看!娘子是從來沒有認真看過她家王爺的臉嗎?

    秦冉勾著嘴角,眼中不由浮上一層愉悅,“娘子這般絕色美人,如若見過,秦某定然不忘。”

    他話音剛落。

    沈昕娘便收斂了神色,恢複慣有的從容淡泊,“哦,那是我認錯了。”

    秦冉微微揚了揚嘴角,挑眉看向廳堂。

    僵直的趙堂主還未被人抬出,小二跪在地上,有些瑟縮。

    “副堂主說說,究竟是怎麽迴事?”秦冉撩袍坐下。

    副堂主不偏不倚,將金香和小二的話,都複述一遍。

    秦冉側臉看向沈昕娘。

    “不知娘子的寶物是?”

    沈昕娘抬手將帕子裏包裹的玉鐲拿出。

    滿翠透亮而靈動的玉鐲,映著門外的天光,握在她瑩白無瑕的纖纖玉指上。

    美的讓人屏息。來吉助號。

    秦家富可敵國,珍寶無數。

    曉是如此,秦冉也神色微微怔住。

    這般成色的玉鐲,說是“價值連城”絲毫不為過。

    “趙堂主開出什麽價錢給娘子?”秦冉沉聲問道。

    沈昕娘緩緩道:“起價五千,最後加價到一萬。”

    底下人不甚懂。

    副堂主卻冷哼一聲。

    秦冉更是滿麵諷刺,“拖下去,按秦家的規矩處置!”

    秦冉身邊之人看了少主一眼,明白他眼中深意,頷首退下。

    僵直的趙堂主也被人抬走。

    “雲副堂主,接替趙堂主的位置。”秦冉又道。

    女子之身的副堂主,臉上微微有些激動的神色,拱手道:“是,雲瑤定不負少主信任!”

    秦冉抬了抬手指。

    堂中眾人恭敬退下。

    秦冉目光深深的落在沈昕娘瑩白無暇的臉上。

    金香蹙眉,有些不悅。

    “今日之日,是秦家管教不嚴,鬧出這般敗壞門風之事,叫娘子笑話。懇請娘

    子多在山莊滯留幾日,也好叫我略盡地主之誼,以示歉疚。”秦冉音色如箏。

    不同於方琰的低沉穩健,卻也悅耳。

    “我隻來賣玉鐲,沒有遊玩的心思。”沈昕娘淡漠說道。

    秦冉又看她一眼,才將目光落在玉鐲上,“那麽娘子,還肯相信秦家麽?”

    沈昕娘緩緩道:“那要看你有沒有誠意了。”

    “我喜歡這鐲子,娘子若肯不唱賣,我出,十萬貫。”秦冉含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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