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氏抖了抖寬大的衣袖,神情倨傲依舊,“聽聞沈氏你以前眼睛不好,說話行為頗有呆傻之狀。怎麽如今到像是全好了?”

    沈昕娘聞言,忽而抬頭直視著虞氏。

    這與平日裏來說。乃是不敬。

    她卻從容開口:“太後娘娘看我如今這眼睛,是好了?還是沒好?”

    虞氏聞言,這才認真看她。

    視線觸到那一雙漆黑漆黑,仿佛無邊無際的深淵似得眼眸之時,忽覺心頭一顫。

    雍容高貴,透著倨傲的臉上,也不禁漏了一絲怯。

    她垂眸緩了口氣。很快恢複高貴之態,臉上帶著冷傲的笑意。“這好不好的,也不能隻看外在。”

    沈昕娘頷首,“娘娘說的是,所以傻不傻的,也不能隻聽人說。”

    虞氏輕笑,“沈娘子這般伶牙俐齒,反應機敏,自然是不傻的。看來傳言有誤啊!”

    沈昕娘垂眸不語。

    “那沈氏你的母親因生下你,而遭了合家嫌棄,生生被逼的積鬱成疾而死……也是誤傳了?”虞氏臉上帶著笑意,可語意頗冷。

    連金香都覺得她的話實在刺耳難聽!罵人還不揭短呢!

    沈昕娘卻淡淡開口,“也許,不是誤傳吧。”

    “你既然不傻,那幼時畏畏縮縮,生性怯懦,言語遲緩。動作僵硬,是病?是心病?”虞氏絲毫不放鬆的逼問。

    沈昕娘輕歎一聲,“娘娘對小女,還真是關懷備至,連過去微末之事,也打聽的這般清楚?”

    “你能讓聖上念念不忘,自有你的過人之處。哀家打聽清楚。也是應該的。哀家的話,沈氏你還沒有迴答呢!”虞氏笑意冷冷。

    沈昕娘垂眸,語氣淡然無波,像是感覺不到虞氏倨傲之下的威勢一般,“是病也好,心病也罷,天生不全之人,受人鄙夷不足為怪。可經曆了一場生死,還有什麽看不開的呢?眼是心之窗,旁人看我的眼不同與常人,但在我看卻沒有什麽不同。我自己不覺自己不全,這心裏,自然沒有什麽好畏縮了。”

    虞氏認真看她。

    卻不能從她臉上看出平淡之餘的更多表情。

    虞氏忽而起身。一步步靠近她,目光銳利如劍。

    “如果說,治好聖上咳疾的是你老家的偏方,你自己病愈是一場劫後餘生,心病自愈。那……連迴春堂的老大夫都斷定已死之人,你又是如

    何救活的呢?難道這又是一個誤會?一場巧合?”虞氏忍住心中升起的寒意,迫使自己緊緊盯著沈昕娘漆黑無比邊的眼眸,清冷開口,“亦或者,是某種機緣?”

    沈昕娘瞬息之間想起被她救醒的賀鑄。

    想起那日她和馮七郎一同在迴春堂遇見方琰。

    方琰從二樓走下之時,似乎也在詢問醫館掌櫃民間相傳的這件事。

    倘若方琰都不甚清楚,不敢斷定的事情。

    虞氏久居深宮,便是手眼通天,也不會了解的比方琰更加清楚吧?

    她多半,是在試探!

    “娘娘說什麽?”沈昕娘認真相問。

    她覺得自己左手手掌上的陰陽太極圖隱隱發燙。但她臉上卻淡然無波,語氣更是穩穩的沒有絲毫的驚慌。

    虞氏勾著嘴角,冷笑靠近,“別告訴哀家,你不知道!”

    沈昕娘抬頭看她,“娘娘,我不知道!”

    暗處,似乎藏著刀光劍影。

    虞氏凝眸,滿是殺機。

    四目相接。

    虞氏大而璀璨的桃花眸中,盡是冷意。

    沈昕娘眼中卻隻有亙古不變的漆黑與平靜。

    “相傳,有一老者,被判定為不治。逐出迴春堂,卻有一小姑娘將其引至雲香布行,須臾之後,老者蘇醒滿麵紅光。這事兒,你不知道?”虞氏抬腳邁近。

    她的高頭屐離著沈昕娘的裙裾不過一步距離。

    她麵帶倨傲,眼藏殺意。

    沈昕娘淡然開口:“娘娘也知道是相傳,民間傳言,多神乎其神,這傳言若是為雲香布行引來更多的生意,倒是好事。”

    虞氏哼笑,眸中殺機不減:“一年多以前,吳興靈山大火,你從一個呆傻之人突然病愈!精於飲食藥膳之道,有起死迴生之力!連一向不談兒女私情的齊王都將你留在身邊……你說,這中間究竟藏著什麽秘密?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沈昕娘藏在廣袖之中的手,已經按在了觸發袖裏劍的機關之上。

    她在虞氏逼視之下,神色從容道:“聽聞人太過悠閑,就會胡思亂想。想來太後娘娘也不能除外,思念先皇上之餘,平時的日子,也是太過閑暇了!”

    虞氏猛的伸手,欲要扼住沈昕娘的咽喉。

    沈昕娘側身避過,抬手,袖裏劍從手腕處激射而出。

    虞氏一驚,翻身躲避。

    短劍擦著她的廣袖,“當”的一聲,射入宮柱之上。

    被短劍擦破的廣袖上,有殷紅的血流出。

    虞氏抬手將茶盞猛的向殿外砸去。

    茶盞碎裂,瓷片飛濺。

    殿中立即湧現出幾十個帶刀侍衛。

    刀上寒光閃爍。

    映著侍衛們麵無表情的臉。

    虞氏被人護在身後,抬手指著沈昕娘,“不留活口!”

    虞氏和沈昕娘說話之時,小皇帝已經緊張的屏住了唿吸。

    但瞬息之間的變故,還是讓他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見眾多帶刀侍衛已經湧向沈昕娘。

    他張嘴要大叫。

    可他身邊的宦官卻護著他,向後退去。

    “放開我,保護沈娘子!保護沈娘子!”小皇帝大叫,“你們住手!朕叫你們住手!”

    虞氏臉色清冷的捂著自己手臂上的傷口,殷紅的血從她的指縫裏流出。

    “娘娘,先去包紮一下吧?”宮人相勸。

    虞氏卻並不理會。

    她冷眼看著被圍攻的沈昕娘。

    沈昕娘依舊麵色平平,既無驚慌失措,也無惱羞成怒。

    她冷眼看著靠近自己的帶到侍衛,揮手之間一隻接一隻的短劍從袖中射出。

    劍劍沒入侍衛的咽喉。

    麵色如常的她,行動之間,敏捷迅速,出手狠辣。

    金香手握藏在身上的短劍,在她身後,與侍衛們殊死搏鬥。

    一隻接一隻的短劍激射而出,一個接一個的侍衛倒下。

    金香護在她身邊。

    錚錚兵器相撞之聲,越發激烈。

    小皇帝的叫喊聲,越發嘶啞。

    熱血濺在她的衣衫上,濺在她瑩白無暇的臉上。

    血腥之氣,彌漫大殿。

    “帶聖上下去!”虞氏吩咐道。

    小皇帝卻忽然低頭,一口狠狠咬在拉著他的宮人手上。

    宮人吃痛,手上一鬆。

    小皇帝竟逃脫,直衝向殿中被圍困,命在須臾的沈昕娘。

    虞氏驚怒。

    保護聖上的暗衛閃身而出,保護聖上的同時,斬下圍攻沈昕娘和金香的侍衛頭顱

    。

    金香剛鬆了一口氣。

    臂上便捱了一劍。

    她一抖,短劍險些脫手而出。

    一寸短一寸險,她的短劍在大刀之下,本就不占優勢,倘若劍沒了,隻怕命也沒了。

    小皇帝的暗衛湧出,隻將小皇帝帶出險境。

    對沈昕娘和金香的生死置之不理。

    “你們救她呀!朕要你們救她!”小皇帝撕打著攔著他犯險的暗衛。

    暗衛沉聲道:“聖上,我們的職責是保護聖上。”

    “朕現在好好的,救沈娘子!朕要救沈娘子!”小皇帝哭嚎。

    可暗衛們卻板著臉,不為所動。

    金香受傷以後,動作慢了下來。

    沈昕娘歎了口氣,“袖裏劍,隻剩一隻了。”來溝有巴。

    她無視揮刀向自己砍來的侍衛,將最後一隻袖裏劍向虞氏的咽喉射去。

    “當”

    “當”

    兩聲。

    虞氏驚的倒退兩步,射向她的短劍被侍衛擋開。

    砍向沈昕娘麵門的刀,也應聲而斷。

    隨著斷刀落在地上的,還有一顆羅漢頭核桃。

    帶刀侍衛握著斷刀,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人一腳踹在胸口。

    跌撲在地,噗的吐出一口血來。

    一隻溫暖的手,握住沈昕娘的肩。

    適才的激戰,讓她有些脫力。

    放在她肩頭的手,不由讓她放鬆。

    “叔叔!你終於迴來了!”小皇帝看著沈昕娘背後站著的男人,大哭起來。

    方琰看了他一眼,彎身橫抱起沈昕娘。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在殿外停下。

    “將沉香殿行兇之人,全部拿下!”方琰好聽的聲音,此刻卻滿是冷意。

    無論地上躺著的侍衛,還是拿著刀的侍衛,皆被齊王帶來的禁軍押走。

    虞氏站在屏風前頭,神色清冷的看著仿佛從天而降的方琰。

    “你說除了她你不會愛上別人,我不逼你,我不和一個死人爭。”她抬手指著被方琰抱在懷裏的沈昕娘,抿了抿唇,才緩緩道,“那她,又算什麽?”

    方琰卻連看都沒有看質問的虞氏。

    他隻低頭,關切看著沈昕娘,看著她臉上身上的血

    跡,“受傷了麽?”

    沈昕娘搖了搖頭。

    他勾了勾嘴角,“害怕麽?”

    沈昕娘輕歎一聲,又搖了搖頭。

    方琰眼中這才有暖意,抱著她,轉身向殿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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