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哪個賤蹄子跑進來,不是跟你們說了,不許進來麽?”杜媛之厲聲說道。

    杜媛之身邊的丫鬟更是衝出裏間來,準備嗬斥。

    可見到站在門口的主仆二人。那丫鬟直接嚇傻了。

    “姨娘……姨娘……快,快出來……”丫鬟哆嗦道。

    杜媛之憤然走出,“什麽人,攆出去不就是了……”

    咣當

    話沒說完,她手中的一隻羊脂玉鐲子,卻是脫手而出。砸在地席上,摔成兩半。

    “你,你,你……是人是鬼……我,我,我……”杜媛之抬手撫著屏風,麵色難看。

    “我為什麽會是鬼?”沈昕娘緩步上前,“你以為我死了?因為你看到那件血衣了,是麽?”

    杜媛之眼中滿是驚恐,“你別過來,別過來!”

    “我沒死,那血也不是我的。倒是你找來殺我的人。死了!”沈昕娘一字一句,淡定說道。

    杜媛之呆愣片刻,大口的喘著氣,但她很快讓自己平靜下來,“你說什麽?我聽不懂?什麽死了沒死的?你昨天夜裏怎麽沒迴來?我……我來看看你這兒需不需要收拾打理。你迴來了,還是你自己看吧!”

    沈昕娘漆黑的眼眸望著她,姣美的臉頰上沒有半分情緒。

    杜瑗之聽得自己胸中隆隆心跳。仿佛要跳出嗓門,麵上卻維持著平靜,邁步向外。

    “你不知道,為何會如此驚慌?為何會以為我死了?你想要我死,對麽?”沈昕娘淡然相問。聲音裏似乎還有些許的笑意,可她臉上卻並沒有笑容,“可惜,我活著迴來了,你害怕麽?”

    “你胡說什麽?我怎麽會想要你死呢!你想多了!”杜媛之已經走到門口。

    沈昕娘看著摔在地上,斷成兩半的羊脂玉鐲,“你怎麽說並不重要,我如何以為才是最重要的。你謀算我命,卻沒有成功。我迴來了,必然會親手奪去,你最珍視的。”

    杜媛之聞言,抬起的腳被門檻絆住,險些摔趴在地上。

    她身邊丫鬟慌忙扶住她。

    杜媛之迴頭看了一眼,驚慌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說完,匆匆離開。

    丹心皺眉啐了一口,“不要臉!算計娘子不說,還想要娘子的東西!哼!”

    “收拾收拾,將席墊換了,桌

    幾食案都擦洗幹淨,她的脂粉味兒,太濃。”沈昕娘嫌棄道。

    “是!”丹心應道,片刻卻有些狐疑,“娘子還要在馮家住下去麽?”

    沈昕娘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馮七郎和離。”齊王坐在上座,眼眸不抬的淡然說道。

    “是,是!”馮大人連連應聲。

    馮七郎卻在袖中捏緊了拳頭。

    他是想要休妻,可不是在旁人脅迫的情況下,而是他自己主動休妻。

    被人脅迫著和離,與被人搶了老婆有什麽區別?

    看著父親卑躬屈膝的樣子,馮七郎在心中咬牙切齒,臉上卻隻能隱忍不發。

    齊王垂眸,“原以為,她在馮家,雖不能過的如何舒坦,但起碼平靜安然。看來,連這點都做不到。”

    這是責備他們馮家無能?

    馮大人忖度著齊王爺的話。

    “三日之內,本王不想多等。”齊王起身道。

    馮七郎忽然直起上身道:“我休了她,王爺會娶她麽?”

    齊王聞言,冰冷的眼眸轉向馮七郎。

    馮大人連忙向馮七郎使眼色,叫他別招惹齊王,齊王爺是他們家能惹得起的麽?

    齊王冷笑,“怎麽,馮弩關心吾的私事呀?”

    “不敢不敢,小兒無狀!王爺息怒!”馮大人連忙稽首說道。

    齊王冷笑一聲,“還有,不是你休妻,乃是和離!不要搞錯了!”

    馮七郎臉色難看之極,心頭憋著火氣想要和齊王辯駁,可偏偏衣擺被爹給緊緊抓著,裏頭暗示警告的意思太過明顯。

    齊王抬腳離開。莊鳥坑弟。

    馮家西北角的小院裏,種著一顆梧桐樹,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底下的主幹兩人難以合抱。

    書上的梧桐葉,微微泛黃,風一吹,便飄落幾片下來。

    沈昕娘正站在樹下,等著自己的丫鬟將上房收拾好了,好迴去休息。

    她仰著臉,望著梧桐樹葉剪碎陽光的風景。

    卻不知自己已經成了別人眼中,最美的景致。

    齊王站在小院外頭,駐足看著少女一身淨白的衣衫,烏黑的長發散在身後,幾乎齊腰。

    淨白的小臉兒仰望著碩大的梧桐樹,細碎的陽光落在她的臉上,她的發梢,靈動跳躍的微光,將她包圍,仿佛一個

    誤落人間的仙子。

    “王爺,宮裏……”

    齊王隨從匆匆趕來,開了口才瞧見自己的同伴連連向他打手勢,讓他別出聲。

    可他發現的太晚。

    一句話蹦出半句來,樹下往景的少女已經轉過臉來,看到了齊王。

    齊王冷冷撇了屬下一眼,屬下恨不得挖個坑將自己埋了,隻盼自己從沒出現過。

    “齊王。”沈昕娘福身道。

    齊王推邁步入院門。

    “你在看什麽?”齊王緩聲問道。

    陽光落在兩人之間,仿佛耀眼的讓人睜不開眼。

    “看樹啊。”沈昕娘指著梧桐樹道,“樹的裏頭藏著年輪,記載著過去。那人呢?”

    齊王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人的過去藏在心裏。”

    “那我呢?”沈昕娘抬頭看著他道。

    漆黑的眼眸之中,是齊王頎長的倒影。

    瞬間,他竟有些心疼,“你的過去……”

    “我過去又呆又傻,天降橫禍又注定了我沒有迴憶,沒有迴憶,就沒有過去,沒有過去,還有心麽?”沈昕娘緩聲說道。

    一向平靜淡然,麵無表情的她,今日怎的有這般感慨?

    齊王有些詫異的看著她。

    “你讓馮家休妻了,對麽?”沈昕娘忽而問道。

    她的思維跳躍的太快,齊王點了點頭。

    “你把我當做誰了?”沈昕娘忽而靠近他一步,仰著臉問他。

    專注的目光仿佛是在看著那棵剪碎陽光的梧桐樹。

    齊王皺眉。

    “你把我當做你過去生命裏遇見過的誰了?你要知道,我沒有過去,我也不是你期待的人。”沈昕娘平緩說道。

    原來,她明白,她都明白!

    齊王凝視著她漆黑漆黑的眼睛,緩緩開口,“我知道,你不是她。也沒有人,可以替代她。”

    沈昕娘點頭,“你知道就好。”

    “給車夫銀錢,拿迴血衣的婆子,我讓人跟著呢,你要見麽?”齊王轉而問道。

    沈昕娘搖頭,“證據,於我來說,並不重要。”

    齊王笑了笑,“那好,我先迴宮,下次見麵的時候,我有禮物送你。”

    沈昕娘問他,“下次見麵,是什麽時候?”

    “你這是表示期待麽?”齊王俯身,靠近她的臉問道,帶著龍涎香的溫熱味道,撲麵而來。

    他眉重如墨染,筆直如劍,一雙星眸,熠熠生輝。

    沈昕娘望著這張離自己不到三寸的俊臉,“我在期待禮物。”

    齊王輕笑著直起身子,“好吧,我就當,是一個意思。”

    齊王離開。

    沈昕娘的歸來讓忙亂了一天一夜的馮家,暫時的平靜下來。

    可沈家此時並不平靜。

    “明日就是三日的最後一日了,倘若那小娘子真的來贖迴紅翡怎麽是好?”朱氏皺眉道。

    “要不……告訴爹爹吧?”沈五娘坐在一旁,愁眉苦臉的出主意。

    沈四娘低著頭,並不說話。

    “也怪那掌櫃的,求功心切,還沒到時間,怎麽就將這紅翡送到府裏來呢?東西是好東西,可怎麽就不見了呢?”朱氏說話間,目光掃過屋裏的眾人,“你們說,都誰碰過那紅翡?”

    “夫人!”朱氏身邊的老媽媽先跪了下來,舉著右手道,“夫人,東西是老奴收起來的,可老奴絕不敢私藏,老奴伺候夫人多年,對夫人忠心耿耿……”

    “我又沒說是你!”朱氏抬手叫那老媽媽起來。

    目光一一掃過屋裏人,最後落在沈四娘的身上。

    “四娘,你拿過那紅翡麽?你年紀小,若是貪玩兒,一時看了又忘了放迴去,母親是不會怪你的。”朱氏溫聲說道。

    沈四娘身子一抖,噗通跪下,“母親,四娘不敢……”

    朱氏深吸了一口氣,怒怕桌案,“都說不敢,那紅翡自己長腳跑了麽?!”

    “夫人別動怒,掌櫃的不是說了麽,那小娘子定然沒有錢來將東西贖迴去的!”老媽媽勸道。

    朱氏冷笑,“不會贖迴去,就不用找了麽?那紅翡的妙用……”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細滑的觸感,實在讓人愛不釋手。女人沒有不愛美的,她聽聞掌櫃的獻上紅翡有美顏之妙用後,就用紅翡泡水淨麵。果然!不過用了兩三次,這臉就細滑的仿佛那完美無瑕的玉一般了!

    可隔了一夜,紅翡竟然不見了!

    讓她知道是那個賤蹄子貪心,偷了她的玉,她非打斷她的腿不可!

    “那就找吧,我的屋子裏上下已經翻過了,接著去四娘那兒,五娘房裏也不能忘,整個後

    院都不能遺漏!”朱氏厲聲道。

    沈四娘垂眸,“是母親。”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沈四娘的院中去。

    路過那一片繁茂的荷花池的時候,沈四娘才腳步微頓,她目光掠過荷花池,不過片刻就轉迴視線。

    沈五娘停下腳步,迴頭看她,“四娘,你說,會不會哪個丫鬟偷了母親的紅翡,將她藏在荷花池裏?”

    沈四娘抬眼看著自己妹妹,“會麽?”

    沈五娘搖了搖頭,“肯定不會了,除非她傻呀,荷花池裏頭都是淤泥,可深啦!聽說埋個大活人都不成問題呢!一塊紅翡扔進去,除非她不想要了!她若不想要,又何必從母親那兒偷出來?!走吧走吧!”

    沈四娘沒有說話,抬腳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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