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例》有言,‘男女不以義交者,其刑宮。’什麽意思,不用我解釋了吧?”齊王勾著嘴角看了看沈尚書。

    朱氏聞言,跌跪在地,“其刑宮”的意思就是,要沒收其案犯刑具。

    “齊王開恩!齊王開恩呐!我兄長家中隻有這麽一個嫡出的兒子,這才嬌慣了些,他沒有壞心的……齊王開恩啊……”朱氏痛哭求情。

    馮七郎聞言驚住,看了齊王一眼,又緩緩側臉看向沈昕娘。

    他今日從出門到現在,還從未認真的看過沈昕娘。

    此時鄭重看來,忽而發現,沈昕娘竟好似比昨日更好看了幾分。

    睫羽長而微翹,在淨白無暇的臉上投出一抹淡淡的陰影。唇不點而朱,眉不描而黛,膚如凝脂白玉……

    沈昕娘似是覺察他的視線,忽而轉過臉來看著他。

    四目相對,一雙漆黑如深淵的眼眸,讓馮七郎一個哆嗦,迴過神來。

    他立即轉開視線,可沈昕娘一張美顏,卻時時縈繞眼前。

    “開恩?”齊王輕盈轉動手中的一對羅漢頭核桃,“沈尚書覺得呢?”

    沈尚書脊背已經被汗打濕。

    此事能不能了,還要看沈昕娘是怎麽打算。

    她若說算了,一隻眼睛已經夠本,齊王也不好在追究下去。

    可她?

    沈尚書側臉看去。

    沈昕娘卻已經執起筷子,品嚐著食案上的吳興菜式。

    “老爺……老爺……他罪不至此啊,他知錯了,知錯了……”朱氏攀著沈尚書的衣角,苦苦哀求道。

    沈尚書咬了咬牙,從朱氏手中拽出自己的衣擺,“無知婦人,倘若做了錯事,認個錯就可以罷了,那還要律法作何?要衙門作何?”

    朱氏惶恐看向沈尚書。

    沈尚書狠狠瞪她一眼,麻煩都是她惹出來的,如今倒來求情,不知齊王是最狠厲無情的人麽?

    “迴稟王爺,下官以為,當依律辦事……”沈尚書咬牙說道。

    齊王點頭,“說的不錯!沈尚書還是明事理的,來人,將沈尚書的妻侄送到衙門去。”

    齊王的帶刀隨從應聲而去。

    朱氏捂臉,嚎啕大哭起來。

    沈尚書心煩的揮手,讓人拽了她出去。

    滿桌珍饈,沈尚書此時卻隻覺刺目。

    “身為男子,護不住自己的嬌妻,麵對惡人,又心懷仁慈。這可不像武將之家的氣度啊?”齊王冷笑兩聲,淡然說道。

    雖然目光沒有落在馮七郎身上。

    但這話是說誰,眾人心頭自明。

    馮七郎臉上尷尬難看。

    恰在此時,沈尚書安排樂聲又起,舞姬踩著樂點翩然而來,才緩解了他的尷尬。

    朱氏哭倒在自己房中。

    仆婦們勸都勸不住。

    她嫡親的侄兒,一會兒的功夫,先是瞎了一隻眼,如今又要受宮刑!

    她該如何向兄長交代?她還有何顏麵迴娘家去?

    “讓我死了吧,讓我死了算了……”朱氏用頭撞著床,大哭道。

    沈四娘沈五娘站在院中,看著剛被大夫纏好一隻眼睛的表哥,又被黑著臉,腰間掛著佩刀,生猛無比的隨從押走。哭嚎之聲,讓人心驚膽顫。

    母親在房中痛哭之聲,更讓她們慌了神。

    沈五娘急的也要跟著掉眼淚。

    沈四娘也垂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似乎是被嚇傻了。

    但若能瞧見她緊埋在胸前的臉,瞧見她臉上的一雙眼眸,便不難發現裏頭乍現的精光。

    一頓午膳,除卻中間的插曲,看似賓主盡歡。

    可實際如何,個人心中都十分清楚。

    沈尚書的臉色一直沒有恢複,半握的拳頭一直垂在微長的廣袖之中。

    眾人起身恭送齊王。

    齊王轉著手中的核桃,停在沈昕娘身邊,隨口問道:“你也喜歡吳興菜?”

    沈昕娘垂眸,“小女幼時在吳興長大。”

    齊王點頭而笑,未在多說,提步而去。

    送走了齊王,沈尚書緊繃的身體才稍微鬆泛了一些。

    馮七郎的目光則一直落在沈昕娘身上,他不由靠近她道:“齊王臨走,跟你說了什麽?我不是交代過你,嫁入馮家,就要守婦道嗎?”

    沈昕娘淡然看他一眼,“郎君覺得,我應該把齊王也紮傷?”

    她語氣平淡而認真。

    馮七郎卻是想起被她戳瞎了眼睛的朱武思,更想起齊王那一番冷諷之語,哼了一聲,拂袖轉走。

    “嶽父大人,兒等探望過嶽父嶽母,便不久留了。”馮七郎客氣說道。

    “這麽

    鬧騰一番,這就要走?”沈尚書冷臉問道。

    馮七郎聞言一稟,這還不讓走了?

    抬眼一看,卻見沈尚書的目光落在站在花廳之外的沈昕娘身上。

    馮七郎隻好又抬腳來到外頭,在沈昕娘耳邊威脅道:“還不趕緊向嶽父大人配個不是,好好辭行?”

    “你趕著討好他,我並不。”沈昕娘看他一眼,平緩說道。

    “你……這不是討好,是禮節!”馮七郎皺眉叱道。

    沈昕娘同他一道進屋,再次向沈尚書告辭。

    沈尚書冷冷看著沈昕娘,“朱氏的侄子,被你害成這樣,你以為,朱家是肯善罷甘休的人?”

    沈昕娘搖頭,“害他的不是我,朱家若明事理,這帳便算不到我頭上。若不明事理,不過昏庸之人,又有何可懼?”

    這話明顯諷刺沈尚書昏庸。

    沈尚書怒怕憑幾,“住口!朱家可不會聽你巧言令色!你惹的爛攤子,還要為父去幫你收拾,你若還有點孝心,有點良心,就快跪下認錯!”

    馮七郎連忙拱手道:“嶽父大人息怒!”

    他又轉過臉來,看著沈昕娘,“還不快給嶽父大人磕頭認錯!”

    沈昕娘麵色淡然,神態平和,“郎君,你不但護不住自己的妻,婦人之仁,還是非不分,顛倒黑白呢。”

    言語之間似有諷刺笑意,可她臉上卻平平淡淡,沒有笑容。

    馮七郎咬牙切齒,若非他從不動手打女人,他現下真想將沈昕娘按倒好好揍一頓!叫她知道什麽叫是非不分,顛倒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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