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妖族已經完全幻化成人形, 也和招凝一般, 禦使著龐大威赫的海中妖獸作為坐騎,看到招凝時, 遙遙甩來一個眼神,驚覺感知不到招凝修為, 立刻驚懼停下, 原地行禮, 隻待招凝離遠數裏這才動作。


    妖族比之人族有更加森嚴的等級, 且很大程度是從血脈而來。


    招凝氣息內斂, 除非再遇見像騊駼這般上古殘存的大妖,無妖能察覺到招凝的身份。


    跨越過深海萬裏的黑障, 海底一瞬間變得絢爛多彩,各色各姿珊瑚叢生長著, 海中靈草靈石泛著淺淡的光華,時而有頭頂著夜明珠似的小魚妖在靈草中遊走。


    很快,招凝聽到隨水波而來的聲樂聲,還有各種恭賀音,是妖族說著九州通用之語,帶著它們特有的妖族口音。


    尚未到目的地,招凝遙遙聽到一聲鯨吟聲,座下玄寒裂海鯨立刻停止了動作,迴身看去,原地等待。


    不一會兒,便見遠處玄寒裂海鯨兩倍的巨鯨遊來,其上一人影,修為至少在元嬰境界,氣息收斂的極好,竟分辨不出是妖族還是人族。


    玄寒裂海鯨蹭了蹭巨鯨,瞧著兩妖親密的模樣,招凝意識到,這隻巨鯨就是當年的那隻大玄寒裂海鯨,是小家夥的母親。


    巨鯨簡單迴應過小家夥,便不再多動,順服地懸停海中。


    小家夥的母親當年遇上至少是金丹中期的實力,百餘年未曾再遇見,不想竟被收服成坐騎,且未表現出絲毫抗拒。


    其背上人影笑眯眯起身,站在鯨首。


    “莫不是北海海馬一族又出了一位大妖,閣下瞧著麵生。”


    他朝招凝行交臂禮。


    此為妖族之禮,雙臂交叉於胸前微微躬身,雙臂擬雙鰭或雙翼或雙爪,意為收起攻勢,以禮相待。


    招凝迴交臂禮。


    聽他自我介紹道,“東海浮途,幸會。”


    招凝淡然,“北海林昭。”


    “原來是林昭道友。”浮途笑道,“在此遇上,想來道友也是去螭水宮蹭一杯喜酒的,不如一起?”


    招凝微頷首,“如此甚好。”


    浮途嘴角含笑,邀招凝上巨鯨,招凝索性也應了,讓玄寒裂海鯨隨意親昵母親。


    不過說話的時間,這海道中就遇見了不少金丹大妖,懼於元嬰境界,不敢靠近,遙遙行禮,隻是姿態不倫不類。


    “你說著老螭龍辦喜宴隻會宴請這些妖王,也不給我等發帖。這去喝一杯喜酒,也得露一露這臉麵。”浮途隨口抱怨道。


    騊駼百餘年一心育子,對九州外海域妖族之事知曉的少,但一些麵上的實力還是清楚的。


    “老螭龍的修為左右不過半步元嬰,這元嬰妖帝的請帖自是發不出去的。”招凝略微表現出倨傲之態,“再說這元嬰之下的宴席,元嬰之上,想去便去,何須請帖。”


    “誒,看來,林昭道友當真隻是為了一杯喜酒而來,還沒有弄明白這喜宴的主角。”浮途挑眉一笑。


    招凝微頓,“哦?難不成還有其他說法。看來我這一出關就去蹭喜酒,沾沾喜氣的做法,倒是莽撞了。”


    “哈哈哈。”浮途笑道,“在下不過一句笑言。聽聞這場喜宴是北海玄陰海宮二公子與螭水宮公主,而這螭水宮公主身上還牽扯了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緣,飲一杯喜酒哪裏夠了,還是瞬路看一場愛恨情仇來的更有趣,哈哈哈哈。”


    大笑間,已經到了螭水宮外,整個宮殿通透至極,像是用一塊完整的巨型晶石雕刻而成,宮殿表麵反射著海底絢爛的光彩,隱隱還能看見內部神光氤氳。


    宮殿外,蝦兵蟹將立於兩側,腦袋還維持著本體模樣,僅身形變幻成人類,一手持長|槍,一手擎重盾,煞是威風,即使金丹大妖靠近,這些蝦兵蟹將都未曾卑躬屈膝,隻有殿內飄來人身魚尾的魚女恭敬且嫵媚相迎。


    “哈哈哈,到了,林昭道友請。”


    “浮途道友亦請。”


    兩人從巨鯨背上落下,那些威赫的蝦兵蟹將立刻撐不起威勢,老實叩拜。


    巨鯨跟著變幻成人族模樣,僅有臉頰兩側出現數道對稱的鰓瓣,她招招手,小玄寒裂海鯨縮小成巴掌大小遊走在她雙肩之間,緊接著便做仆侍狀跟在浮途身後。


    招凝掃過巨鯨修為,隻差一步便是元嬰了。


    兩人尚未邁步,裏麵便有妖迎了出來,身影未見已聞其聲。


    “當真是敖某有幸,竟得兩位妖帝親自來賀,快請,快請。”


    妖族之中金丹境界為妖王,元嬰境界為妖帝。


    那聲音剛落,便見其影,半步元嬰,全然已化人形,但此妖本體並非真龍,而是螭龍,為水精。


    “在下遊曆東海,聽聞龍王嫁女,千年難得一遇的喜事,這才來討杯喜酒喝。”浮途笑道,他順而介紹招凝,“這位林昭道友,亦是出關聞喜,緣分驅使而來啊。”


    招凝淡淡頷首,道了一聲,“恭喜。”


    “原來如此,能與兩位妖帝有此緣分,當真是喜上之喜,快快請入,上上座。”


    螭水宮中以千年紅珊瑚為主景,係滿了紅綢,這紅綢是東海最珍貴的鮫人絲織就而成,宮中裝點的擺件皆暈著靈光,隨便一件落在修真坊市中,便是上萬下品靈石打底的寶貝。


    這場龍王嫁女的喜宴,當真是撐足了場麵。


    幾人入正殿,殿上已經坐滿了不少大妖,金丹大妖皆起身相迎,上首另有兩位元嬰大妖,但氣勢內斂看起來頗為和善,一照麵便頷首示意。


    招凝被迎上右手第二位,目光劃過眾妖,殿中大妖身上的妖氣幾乎都收斂了,一眼掃去幾乎分辨不出這喜宴出自妖族還是人族,唯有這未隔絕的海水在眼前罩上一層淺藍的光華。


    敖龍王剛招唿兩句,便又感宮外有貴客來,又轉身出去迎。


    餘下四人目光交錯,有聲音打破這互相打量。


    “我剛才還在同鼇扈道友說著,老螭龍嫁女擺上這般陣仗,哪怕是路過的人族都得來討兩杯喜酒。”


    說話的是左手第一位的元嬰大妖,身形魁梧但卻不狂放,中年模樣,含笑間有些許教書先生的氣質。


    這隻是表象,從其周身縈繞的淺淡氣息依稀能辨認是深海蛸族一類,劇毒且兇殘。


    此妖名叫肖仲。


    他所指的鼇扈,身形不如他魁梧,卻狂放散漫,臉上橫著幾處傷疤,倚在憑幾上,頭發極短,根根如粗刺。


    這兩妖都是九州東麵海域勢力之大妖,不知為何在螭水宮嫁女之時鎮守在此地。


    九州東麵與北麵海域各有妖族勢力,玄陰海宮為北麵海域勢力之首,想來是東海域勢力對玄陰海宮有所顧忌。


    “那些人族怕是還沒靠近,便被我等嚇得退避陸地了。”鼇扈目光在招凝和浮途身上掃了兩眼,“兩位麵生,不請自來,該不是想來看戲吧。不過,今日這戲應該是演不了了。我已經聞到玄陰海那群家夥身上的氣味了。”


    “鼇道友,這話哪裏說。”浮途笑著,“賀喜便是賀喜,哪裏有看戲的理。此番而來全是誠心。林昭道友,你說呢。”


    “自是如浮途道友所言。”招凝淡淡附和。


    說話間,四人的目光已經落向殿門口,敖龍王新迎的貴客已經登門了。


    為首者一席赤紅長袍,卻未掩蓋下他周身的陰寒氣息。


    台下金丹大妖大多都認識,起身恭敬喊了聲,“寒俞妖帝。”


    寒俞,九州北海玄陰海域的領主,傳聞有遠古鯤的血脈,招凝知道他,還是當年在九州風雲錄中看過介紹,是三千年前威名赫赫的大妖,這千年已經銷聲匿跡很久了。


    他一出現,肖仲便要讓位於他,但寒俞隻一抬手,“今日我是隨迎親隊伍而來,我那不爭氣的弟弟大婚在即,卻叩到金丹後期門檻,稀裏糊塗便去閉關晉升了。此番代他迎親,還請敖龍王莫要見怪。”


    話是這麽說,但他隻是微微垂眸,並未表現出歉意之姿。


    敖龍王對寒俞有著非比尋常的敬意。


    敖龍王大笑,“二公子晉升此為大好之事,豈有怪罪之禮。我螭水宮離玄陰海域尚有數萬裏海路,今日小女出嫁,待到入玄陰海宮,怎麽說也要半載多,想來那是二公子也應當出關了。這可是喜上加喜,好事,好事。”


    寒俞頷首,他站在這裏便是給足了敖龍王的麵子。


    “既然不急啟程,寒俞妖帝上座,小飲一杯?”


    “不了,還是去請螭水公主。”聽起來有些迫不及待。


    老螭龍笑意一頓,又笑得更深了,“那您且上座,我立刻尋小妖去喚。”


    寒俞點了點頭,老螭龍朝身邊手下抵過一眼神,手下匆匆而去。


    老螭龍迎著寒俞上高台主座,寒俞性情冷傲,坐於上首前不曾對兩邊落下半分眼神,而肖仲和鼇扈竟絲毫不在意,甚至在寒俞來後更加高興了。


    “聽聞寒俞妖帝親自來迎,我與鼇道友還有所猶疑,卻不想當真在此遇見寒俞妖帝,幸而我二人等在此地,不然我東海可就失禮了。”肖仲笑言。


    寒俞拿起一杯酒杯,“這段姻親數百年前便已定下,長輩不在了,便由本座見證。”


    肖仲嘴角掛著意味不明的笑意,和鼇扈對視一眼,誰都知道這什麽姻親隻是當年老螭龍高攀的一句賠禮,誰都沒有當真,卻不想今日竟成真了,這裏麵到底藏著什麽彎彎繞,倒是令人深究。


    老螭龍一聽寒俞提起這事,自己心中也疑,但事情已經成了定局,便隻剩下得意。


    “當年的玄陰海宮玉冰長老路過東海救老龍一命,當年老龍便說,若是玉冰長老不嫌,願將螭水公主嫁入玄陰海宮少主,侍奉左右。卻不想,玉冰長老卻說寒俞妖帝年歲與我螭水公主不合,當真要嫁便等玄陰海宮再出一子。”


    老螭龍自己都感慨,“卻不想,玄陰海宮再誕二公子,我那長女卻是折於人族之手。”


    老螭龍這些話裏有多少修飾又有多少含糊,也許隻有寒俞知道,而寒俞在老螭龍那句“年歲不合”中,眸色已經冷下。


    肖仲笑著接話,“好在,龍王流離在外多年的幼女終於找迴來了,終究還是應了這東北兩海域的佳話啊。”


    “哈哈哈,說笑了,說笑了。”老螭龍故作謙意。


    就在這時,他剛剛派出去的手下匆匆迴來,神色並不好。


    隻聽手下在耳邊小聲道,“公主不願來。”


    老螭龍心頭一激靈,正要說什麽,可是在座元嬰大妖耳清,聽得清楚,寒俞更是直身站起,“我親自去請。”


    說著不顧敖龍王略顯驚恐的神色,抬腳便已邁出。


    肖仲和鼇扈盯看老螭龍,似是在質問為何有這等事,老螭龍無法,隻得追了上去,另兩妖也跟著去看情況。


    浮途瞧著架勢,“還以為老螭龍嫁女巴結而已,但這寒俞妖帝的態度可是耐人尋味啊。”


    他輕聲一笑,杯中酒水一裹徑直吸入他口中,“這熱鬧可得湊一湊。”


    說著,他一步邁出,也去了。


    招凝倒是不急,她依舊坐在原位,手中端著酒杯,目光落在淡紫的酒水上,好像隻是在品這酒水色|相。


    就在這時,不知何時縮小成巴掌大的鋸齒妖鯊遊了過來,藏在她矮案下,招凝放下手,妖鯊吐出一顆古怪的氣泡,氣泡落在招凝手中,她指尖微微一動,鋸齒妖鯊打探到的信息便被招凝所知。


    螭水宮嫁女之事背後的確有著些許故事,就像浮途隨口而言,聽起來不過愛恨情仇。


    老螭龍未入螭水宮之時,被原螭水宮宮主分封了一片海域,占域為主,嬌妻美妾,育有一長女,後來東海忽起邪妖,攪得東海不得安寧,螭水宮海域大半都被邪妖占去,老螭龍當年修為不濟險些死於邪妖之手,是玄陰海宮玉冰長老路過一救,於是便如他之前半炫耀半死乞白賴的要嫁女攀關係,隻是被婉拒了。


    老螭龍因為抵禦邪妖不利,被原螭水宮宮主趕出東海,罰九州大陸遊曆,直待一日修為精進,晉升元嬰才可歸。


    但老螭龍並未潛心修煉,反而在凡俗有一段情緣,是與一凡人家仙,即蛇妖。


    這段孽緣持續數載,漓水宮上任龍王舊疾複發,老螭龍斷了凡間情緣,迴了東海。


    直至百餘年前,老螭龍在東海荒島岸邊看到了一個昏迷沉眠的姑娘,驚覺這姑娘竟然有自己的血脈,才恍然意識到那蛇妖竟在凡俗給他生了一孩兒。


    但還沒有帶入螭水宮,便被一玄鳥攔住去路,直言老螭龍認錯了,這姑娘並非他的血脈,僅僅隻是普通人族,且是他妻。


    老螭龍大感荒謬,自己的血脈難道還能感知錯,便直接將玄鳥重傷。


    但玄鳥竟不顧性命,偷摸溜進螭水宮,欲將那姑娘帶走,卻不想那姑娘醒了卻說不認識玄鳥,耽擱了時間,被老螭龍當場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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