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凝也非刻意想去尋求答案,既然得不到答案便也不去強求。


    幾人一路走到申時,終於看見了永豐城城門,城門新築,明亮而壯觀。


    招凝跟著入城的隊伍進了城裏,一瞬間凡俗喧囂鋪麵而來,比之歸元城更加百態,吆喝叫賣的,雜耍叫好的,討價還價的,幼童嬉戲追逐打鬧的,倒是一片盛況。


    招凝和秦恪淵自入城中,便掩去了氣息,若非刻意去注視他們,都會不自覺忽略而去。


    但張大等人畢竟一同而來,隻是不會忽略了去。


    牛千準備將木材送到城裏訂購的鋪子,要牛大跟著張九一起將姚嘉兒送到東大街府上,牛大在城裏有些局促,說什麽不幹,恨鐵不成鋼的,一句話不說拖著牛車走了,牛大便直接跟上了。


    張九撓撓頭看向招凝二人,“那兩位。”


    招凝說道,“我們隨處走走,謝過一路相送。”


    張九頓了頓,卻說,“不如你們跟我一起,待會我帶你們去個好地方。”


    招凝看了一眼張九,張九湊近了些許,小聲道,“正陽觀今日在城裏有論道會,我帶你們去看看。”


    招凝略微詫異,她看秦恪淵,大抵是張九看昨夜秦恪淵打坐,認為他們是同道中人,必是正陽觀的信徒。


    “張兄且帶路吧。”秦恪淵淡淡說道。


    張九一喜,“好說。”說著上前,又同姚嘉兒說道了兩句,便大步向前走了。


    東大街多是住宅,高門府邸,街道上都少有行人,即使有動靜,也都是大轎和馬車。


    姚嘉兒帶著眾人來到刺史府邸,在張九險些驚掉下巴的表情中敲響了大門,門房拉開大門,驚喜著,“大小姐,是大小姐,你迴來了!”


    說著向內奔走高唿著,不過片刻,唿啦啦一群人湧了上來,為首是一位中年婦人,婦人疾步來到門口,抱著姚嘉兒痛哭不已,“孩兒啊,你可算迴來了,可遇到什麽傷,你說出去祈福,卻一日不歸,本來你爹狀態就不好了,你若是在出什麽事,可讓為娘怎麽活啊。”


    “娘,是女兒的錯。”姚嘉兒眼淚跟著成串似的下落,“沒完成祈福,還讓爹娘憂心了。”


    “沒關係,沒關係,迴來就好。”姚母抹著淚,又看跟在她旁邊的張九,“這位是?”


    “女兒險些被山賊所擒,是這位壯士和他同伴一起救的我。”


    姚母連忙叉手作禮,“多謝壯士。”


    “別別別。”張九連忙迴了一禮,又慌忙想去扶,但又怕失禮,便有些踟躇地說著,“非我救下的,是有隱藏高人。我這兩位同伴也是知的。”


    姚家眾人這才察覺到還有兩人,一見招凝和秦恪淵麵貌更是一驚,世間僅有這般清貴脫俗之人。


    那往前下意識地就要行大禮,招凝攔住她,“我們隻是過路人,救貴千金之事並未出力,不必這般。”


    姚母卻惶惶,側身相迎,“幾位進門,也讓我等好生招待。”


    入了姚家府邸,其內卻並沒有門邸那般氣派,少有貴重家具擺設,尋常模樣。


    幾人落座正堂四座,姚家上了茶水,是雨前新茶,在凡俗頗為難得,姚家這般姿態倒是清廉有道。


    招凝新學了觀氣法,不自覺往周遭看了一眼,卻發現上至姚母,下至丫鬟小廝,都隱隱約約氣息黑沉,莫不都是將死之兆。


    這一刻,清霄宗血河遍野的模樣陡然又刺入招凝眼中,她情緒一滯。


    “招凝。”秦恪淵傳聲入她耳中,手掌按在她手背上。


    招凝斂了情緒,都過去了,三年不再想,怎的如今還悲戚了。


    “娘,爹怎麽樣了。”


    姚嘉兒和姚母說這話,問及姚父,姚母神色又黯淡了下來,目中淚光隱隱閃動。


    “越來越嚴重了些,如今都已下不了床了。”


    姚嘉兒大驚,悲慟起身便要往裏衝。


    張九慌張站起來。


    “嘉兒。”姚母沒有叫住她,便朝三人道歉,“本想好好招待,但奈何家中情況實在糟糕,還請極為原諒則個。”


    她招唿丫鬟,丫鬟端上托盤,紅綢掀開,托盤中是數枚銀錠。


    “這些權當謝禮,實在對不住了。”


    “不不不,當真不用。”張九連忙拒絕,又看向招凝二人。


    招凝卻問姚母,“不知府中大人是怎麽情況,我們兄妹二人知曉些許醫術,或許可幫襯兩分。”


    姚母眼眸一亮,但左右打量還是黯淡了,說到底對招凝兩人並不信任。


    但招凝這般提及,又是姚母心中恩人,她還是說道,“我夫君情況實屬異常,城中所有大夫都問診過,皆無起色。當真不知從哪惹得病灶。”


    她抹著淚,將幾人往裏迎,“我們全家隨夫來此赴任,在都城時還無甚情況,都城來永豐不過三個月,結果剛到便大病不起,現在連人形都快看不出來了。”


    “怎……怎麽會有這般奇怪的病症。”張九顫聲,但卻沒有表現出退縮。


    姚母痛苦,“我家夫君一生清廉節儉,樂善好施,這會遭了這般大難。”


    她推開房門,便聽內室姚嘉兒的聲。


    眾人剛進去,簾幔重重,卻還是讓他們看到床上大腹扭曲掙紮的模樣。


    這一刹那那些個魔化修真者的表現瘋了般湧入招凝腦海,血河屍山再次鋪了滿眼。


    她不受控地向後退了半步,秦恪淵扶住她後腰,低頭輕聲。


    “不是的。”


    招凝反抓他手臂。


    “秦……秦師叔。”


    “我在。”


    第144章


    不可否認, 當年之事在招凝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陰影,但好在秦恪淵現在大好,招凝更知萬事不可停留在過去, 更不可逃避,便也不過是片刻驚懼。


    她同秦恪淵跟著姚夫人正準備往裏去。


    卻被張九小聲攔了一下, “這刺史的情況好生奇怪, 你們可要小心些。”


    姚夫人並沒有聽到張九的話,她已經走進了第一道簾幔。


    張九聲音越加小了, “我聽說有人身體異化, 極有可能是一些妖魔作祟, 不如緩一緩, 我們去找正陽觀的道長來看看?”


    招凝搖了搖頭, “此處正陽觀我們並不熟悉, 焉知道長會來幫襯我們。張大哥不必憂心,你若是不忍看,可在外稍等。”


    這下張九就不知該說什麽了。


    招凝和秦恪淵進去, 三重簾幔相隔,掀開最後一道簾幔, 便看見姚刺史肚大如懷胎十月,身上的青筋爆起,遍布全身,一路攀爬到臉上,形成可怕的猙獰紋路。


    旁邊姚嘉兒掩麵哭泣著, 大夫加上兩個小廝拚命的壓著姚刺史。


    可是三個成年男子壓製,卻也仍舊控製不住掙紮的姚刺史, 他掙紮中上衣掀開,露出一節腹部, 便看他肚腹已經脹到猶如透明,布滿血絲,更可怕的透明的皮膚下好似有什麽東西在其內蠕動。


    “快去取麻沸散來!”大夫驚懼的吼著。


    床邊的學徒立刻應了一聲,慌急慌亂地翻找著藥箱,但一看藥箱最底部,隻剩下半包了,捧起來還從縫隙中散去不少,但也好不容易遞過去,“師父,麻沸散隻剩下半包了,若是此次用完,明日怕是不好過了。”


    但現在已經不管不顧了,大夫將麻沸散貼到姚刺史鼻下,姚刺史掙紮減弱了些許,但是麵上的青筋絲毫沒有褪去,他全身上下不住的抽搐著,眼睛瞪得如銅鈴。


    隨著麻沸散的逐漸起效,姚刺史漸漸不動了,眼眸也闔上了。


    “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姚夫人緊張地在床邊錘著手。


    姚嘉兒已經快要哭得暈厥過去了。


    張九也跟了進來,一看裏間的慌亂,驚慌中倒是主動安撫起姚家母女。


    招凝抬眼看秦恪淵,神識傳遞著聲音,“這姚刺史病狀還似有些奇怪,不像是普通凡俗病症,卻也不像是鬼怪作祟。”


    “秘密藏在他肚子裏。”秦恪淵說道,“是個古怪東西。”


    招凝不顯地皺著眉頭,看著姚刺史的巨大肚子,衣服重新掩上了,看不清他肚下情況,但借助觀氣術,卻發現他所有氣息都內斂到肚子中,肚子中還有一個血色的光點,好似當真肚子裏還有另一個生命,並且馬上就有成型了。


    大夫抹著汗從床上下來,“姚婦人,大人這情況怕是不妙了,我今夜看來要迴藥房一趟了。”


    姚夫人掩麵,“多謝大夫。”


    大夫歎氣,從小廝手裏接過藥箱,正要往外走,忽而驚覺內室還站著兩人,他貫來擅長觀人氣色,一看便覺得不得了,這兩人俱是不凡,怎的他剛才沒有看見。


    他立刻叉手作禮,“兩位是?”


    姚夫人恍而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連忙走過來,“林姑娘,林公子,你們也看到我家大人的情況了,可有法子。”


    大夫一聽招凝二人懂得醫術,立刻收了離開的意圖,詫異地看了招凝二人幾眼,卻沒有表現出輕視。


    “原來二位也是醫者。是老夫眼拙了。老夫姓李。是城裏的大夫。這姚刺史的情況老夫全程都在,便將情況說與你們聽聽。”李大夫極具醫者仁心,詳細將姚刺史這幾日情況說明。


    姚刺史起初隻是有些腹痛,但服食過當歸芍藥散後仍舊沒有起效,身上卻逐漸暴起青筋,青筋上血流奔騰的景象肉眼便能看得見,而血流的重點便是在腹腔之中,然後腹腔便一點點脹大,開始以為是腫瘤,但卻驚覺肚中東西是能移動的,便覺這東西絕非正常。


    “要我說,這當真不是醫術能解決的了。”李大夫歎道,“不知二位有何見解。”


    招凝走到床邊,指尖落在姚刺史脈搏上,隻這一刹那,便感覺有一股詭異的氣息沿著手臂鑽了進來。


    她猛地撤手,手掌掩在衣袖中,真元運轉,將那股氣息生生擠了出去,靈光包裹著落在掌心。


    見招凝撤手動作,李大夫以為她也為難棘手,隻得搖搖頭。


    姚夫人掩著了眼淚,“林姑娘若是覺得棘手,亦無妨,我們,我們早就做好準備了。”


    卻聽招凝對姚夫人說道,“確實有幾分棘手,但並非無救。”


    她在一眾人驚愕中說道,“隻是還請諸位屋外等候,我須與兄長嚐試治療。”


    李大夫激動,“不知兩位,我可否在旁協助,我自幼學習醫術,定不會添亂的。”


    但招凝歉意頷首,姚夫人驚喜道,“無事,二位盡可能嚐試,隻要我夫君能好起來,怎樣都可以。”


    說著帶著一眾人都離開了。


    秦恪淵近了兩步,“你探到什麽?”


    招凝抬起手,長袖劃開,手中清光裹著一絲灰白氣息。


    “師叔,這東西難道是……”招凝隱隱約約猜到些許,但隻是在書中看到過,是頭一次接觸。


    秦恪淵盯著那道氣息,“疫氣,你猜得沒錯。”


    上古之時有兇獸身具疫氣,所到之地皆生瘟疫,但如今九州連妖獸都少見了,更何況是攜疫而生的兇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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