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與晉王妃攜手出去了。

    屋裏一下子變得落針可聞。

    若棠見楚千嵐不說話,她也懶得開口,靠在床頭糾結,晉王跟沈若蘭的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訴晉王妃,如果說。又該怎麽說才能把自己摘出來不給自己招來禍端。

    隻是怎麽想,似乎都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啊。

    楚千嵐冷眼睨著若棠,這女人竟然當著他的麵就發起呆來,當他不存在?

    “你就沒有什麽要跟本王說?”

    “啊?”她跟他有什麽好說的。

    “怎麽掉進湖裏的?”楚千嵐問。

    這個女人最是小心謹慎,大街上有沒有馬車都盡量貼著路邊走。就連不滿他下手整他也必定做的天衣無縫,半點痕跡與證據都不留。今日頭一迴來端王府,她隻有更謹慎的,豈會無緣無故就落了水。

    若棠無辜的眨眨大眼,秀秀氣氣的迴答他:“剛才二嫂不是說過了?我就是不小心睡過去,可能翻身的時候就掉下水去了。王爺不用擔心,妾身已經沒事了。”

    “臉真大。”楚千嵐毫不客氣的吐槽她,“你哪隻眼睛看到本王擔心了?”

    若棠便不說話了。

    “既然沒事了,就呆在這裏別亂跑。”楚千嵐轉身就要往外走,“在自己府裏丟人就算了,還把人丟到旁人府上,你可真有能耐。”

    謝您老人家誇獎!

    若棠衝著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卻見那人似有所感般頓下腳步,嚇得若棠慌忙把手放下來。

    直到楚變態當真離開了。她才放心的籲出一口氣。

    ……

    楚千嵐在門外站了站,晉王與晉王妃站在不遠處,見他出來,兩人都迎了上來。

    “沒事了,她自己休息休息就好。”楚千嵐淡淡說道,“太子還等著我們說話,二哥。咱們出去吧。”

    說罷,自己先走了。

    晉王見晉王妃神色憤憤,搖頭道:“本王先去前麵看看,到底是人家兩口子的事,你也別摻和太多,老七會不高興的。”

    安撫了晉王妃,晉王才追著楚千嵐去了。

    待他走出老遠,垂花門旁的濃密葡萄架後閃出一個身影來,他神色冷淡的看著晉王的身影,過了一會,才開口道:“吉祥。”

    一抹纖細身影仿若幽靈一般出現在他身後,女子冷冽的嗓音沒有半分感情:“

    王爺。”

    “發生了什麽事?”楚千嵐簡短的詢問道。

    “王妃撞見了晉王與沈若蘭。”吉祥一張沒什麽特色的臉上表情與如意如出一轍那就是沒表情。

    她用最簡潔的話語。將方才湖邊發生的事講述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楚千嵐嗤笑,“她倒也不笨,這樣都能保下命來。”

    楚千嵐站在原地,又短促的冷笑一聲,“沒想到竟是老二先沉不住氣。繼續跟著吧。”

    吉祥並沒有立刻消失,楚千嵐有些驚訝的轉頭看她一眼:“怎麽。還有事?”

    “倘若王妃以後再涉險,屬下幫是不幫?”

    楚千嵐眉心微動,他沉默的時間有點久。

    吉祥一動不動的貼著牆邊陰影,她靜的連唿吸似乎都沒有。

    半晌,楚千嵐才淡淡道:“不暴露你自己的前提下,你想幫就幫吧。”

    吉祥極快的抬眼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垂下眼睛:“是,屬下明白了。”

    她話音一落,人就如憑空消失了一般,連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楚千嵐信步往前院走去,嘴角始終噙著一抹淡淡的諷笑。

    剛轉過朱紅走廊,如意便出現在他身邊,“王爺,謝家今日也來人了。”

    楚千嵐挑眉:“謝斂來了?”

    如意點頭,“他千方百計想往後頭送消息。”

    靜了片刻,楚千嵐忽然笑起來,“他這樣著急,那就幫幫他吧。”

    “若王妃不肯見?”

    “配合吉祥,將他送到王妃屋裏去。”楚千嵐眸光微閃,“本王這就叫送佛送到西,去吧。”

    ……

    直到站到若棠暫時休息的房間裏麵,謝斂仍是沒有迴過神來。

    他不自在的扯了扯身上的丫鬟衣裳,太順利了,怎麽會這樣順利?一路暢通無阻就不說了,到了這裏,外麵也沒半個丫鬟婆子守著,就連她貼身的丫鬟都不在身邊。

    在這之前,謝斂知道她在王府的日子不盡人意後,做夢都想見她一麵。可是這長久的想念忽然實現時,他卻覺得像是在夢裏一樣不真實。

    裏間的若棠聽見房門被推開的聲音,隻以為是采青迴來了,但等了一會,外頭卻再沒有聲音了,她驀地有些緊張,下意識的傾身將床邊幾桌上的長頸花瓶夠到手中,方才輕聲喚道:“采青?”

    神遊天外的謝斂終於迴過神來,再不敢耽擱,慌忙就往裏間走。他擔心一出聲若棠便要嚇得尖叫,也不敢迴應,隻匆忙的往裏間小跑去。

    若棠聽見那重重的慌張的腳步聲,心下就是一沉,不是采青,是個男人!

    媽個蛋蛋,這端王府到底是怎麽迴事,這後院不是禁止男人入內的?怎麽一個兩個的男人都跟入無人之地似的。不會是晉王返迴來殺她滅口的吧?

    若棠緊張的吞了吞口水,但聽著這腳步聲,並不像是晉王的。

    她正猶豫要不要張口唿救時,繡大幅海棠富貴圖的石青色錦紋布簾被掀開,一張慌張蒼白的臉現了出來。

    若棠看清來人,頓時倒抽一口冷氣,眼睛瞪的溜圓。

    好你個不要臉的謝斂,竟然敢這樣大模大樣的闖進來!以為扮成個丫鬟樣子別人就認不出來?拜托,誰家有這麽高挑魁梧的丫鬟!

    這家夥害了沈若堂一次,現在還想來禍害她!那就別怪她對他不客氣了!

    “棠妹妹,別喊別喊,是我。”謝斂生怕若棠喚人來,連忙指著自己的臉小聲說道。

    若棠冷笑:“你還有臉出現在我麵前?怎麽,是嫌沒有害死我,還想再來一次?”

    謝斂臉色刷白,愧疚羞窘的連頭都抬不起來,囁嚅道:“棠妹妹,是我對不住你,你別生我的氣……”

    “我不生你的氣,我隻氣我自己,”若棠打斷他,“識人不清,錯信他人!”

    謝斂愈發窘迫,恨不能將頭貼在胸口上,“我知道,都是我的錯,你氣我恨我也是應該的。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補償你才好,知道你在湘王府過得很不好,我真是恨不得……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棠妹妹,我不敢奢求你原諒我,隻是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說清楚。”

    他說著,視死如歸般的抬起頭來。

    若棠微微一震,少年眼睛眨了眨,大顆的眼淚滾出來,像一個受夠了委屈的孩子,傷心至極。若棠到嘴邊的刻薄話語不知怎麽的,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她隻是轉過臉,冷冷的不再看他。

    謝斂淚眼模糊的看著她冰冷的側臉,心裏更難受,卻還是抓緊時間說道:“棠妹妹,你一定要小心蘭妹妹,她並不是咱們想的那般單純那般好,她……她不是個好姑娘,你一定要小心她!”

    可見這謝斂家教實在太好,怕是從沒背著人說過人的壞話吧。若棠冷淡的道

    :“她是我妹妹,你卻叫我小心她?”

    謝斂見她並不信他的話,不由得急了起來,往前邁了兩步,又在若棠冰涼的目光下硬生生的止住腳步:“棠妹妹,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啊!”

    “我為什麽要相信一個害我的人?難道不是你口口聲聲對人說,是我三番四次的勾引你?怎麽,自己做過的事情,這麽快就忘記了?”

    謝斂眼神裏滿是痛苦與受傷,他的手抖的太厲害,不得不用力的扣住身旁的博古架子,“因為,蘭妹妹她跟我說……我隻要這樣說了,就能跟你在一起。我隻是太喜歡你,太想跟你在一起……”

    他的話在若棠刺眼的嘲弄下漸漸低了下去,“我沒有騙你,我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

    “真好笑,弄得我身敗名裂,就能跟我在一起了?你就沒有想過,沈家或許根本容不下敗壞沈家名聲的女子?你就沒有想過,你那所謂的喜歡,能害死人?”

    謝斂在若棠的逼問下,踉蹌著退了兩步,嘴唇動了動,“蘭妹妹說,她會幫我們……她說,你名聲壞了,我到時候親自登門去求,再有她從旁襄助,我們肯定能在一起……”

    若棠終於弄明白了,是這謝斂對沈若棠的執念,最終害慘了沈若棠。

    謝斂喜歡沈若棠,可他是沈若蘭的未婚夫,沈若蘭知道了他的心思,以助他抱得美人歸的名義,借由謝斂的手,害死了沈若棠。

    這個單純的世家公子,他到底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你就沒有想過,謝家怎麽會接受一個聲名狼藉的女子成為謝家婦?”若棠始終想不通,就算姓謝的腦子裏裝的都是草,他也該想到,依謝家的門楣,又怎麽肯委屈娶一個身敗名裂的女子進門?莊頁有才。

    “如、若果是做妾的話,是……是可以的。”謝斂的聲音低不可聞。

    但若棠還是聽見了。

    這就是男人的喜愛!

    再多的喜愛,也抵不過他們的私欲!

    若棠深吸一口氣,問他:“得月樓,又是怎麽迴事?”

    “蘭妹妹讓人來跟我說,說棠妹妹你在王府過得很糟糕,不但身邊丫鬟仆婦全無,還要被府裏的側妃妾室欺負,我聽了,實在放心不下,就想見你一麵……”他說著說著,又低下頭去,“我、我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

    “你想幫我?”若棠都懶得迴答她的蠢問題。

    難道她會相信

    楚千嵐出現在那裏隻是個巧合?

    謝斂點頭如搗蒜,眼神熱切的注視著她:“隻要你說,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請你走開,從今以後,離我遠遠的。就算偶爾見到,也請你當做不認識我。”若棠看著他的眼神一點一點黯淡下來,卻仍是硬著心腸說道,“我不想再看見你這張討厭的臉。”

    謝斂此人心軟耳軟,沈若蘭能利用他謀害沈若棠,他明知道沈若蘭不安好心,還是與虎謀皮害了沈若棠,卻還是不長教訓,險些又害她第二迴。再跟他糾糾纏纏下去,她有幾條命夠他害的?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既然謝斂放不下,她隻好來劑猛藥,斷了謝斂對沈若棠的所有念想。

    謝斂閉上眼,淚如泉湧,無聲的哭泣仿佛會蔓延,這樣一種仿佛看不到來路的悲慟,令他的哽咽喘息都加了他無法承受的重量!

    若棠並不動容,她隻是冷冰冰的看著他,聲音沉銳,如刀鋒:“不是說要你做什麽都可以?”

    謝斂已經無語,他抬手蒙麵,十指微張,捧著一臉絕望。

    最後,他終於轉身離開了這裏。

    他想,他此生總算為他最愛的棠妹妹做了一件事。棠妹妹對他說,請你走開,於是他就永遠的走開。

    很久很久以後,謝斂仍然記得,那時他心中傳來的尖利的痛感,空蕩蕩的痛苦和絕望。

    ……

    待到午膳時,太子妃與晉王妃攜手來看若棠,給她帶了精致豐盛的食物來。

    “還麻煩您來看我,我真是無地自容。”麵對太子妃,若棠自是謙虛恭敬得很。

    太子妃溫和的拍拍她的手,“傻話,怎麽就無地自容了?你沒事才是最緊要的,外頭要開席了,本宮想著你恐怕不能與大家同樂了,便給你帶了些吃食來。”

    若棠連忙又是一陣感激,太子妃又關切了兩句,便被人請走了。

    晉王妃卻留了下來,“你一個人用飯也怪寂寞的,我就不出去湊熱鬧了,在這陪你吧。”

    “這怎麽好?”若棠受寵若驚,晉王妃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能見到娘家人,卻為了陪她而舍了與母親難得的相聚時刻。

    她待若棠這般,令她麵對她時愈發心虛難安。

    她的丈夫跟自己妹妹有染,這件事到底是說還是不說啊!

    若棠糾結來糾結去,直到用完了飯,她才似閑談般的對晉王妃說道:

    “你跟二哥的感情真好,二哥人前也對你這樣好,真叫人羨慕。”

    “什麽人前對我這樣好。”晉王妃嬌嗔的瞪她一眼,“他人後也對我很好的。”

    她說著,嘴角翹起幸福的弧度來,“我跟王爺從小就認識了,我小哥是他的伴讀,他時常跟著小哥來平國公府,我又最黏小哥,於是就這樣認識了。他小時候對我可壞了,常常捉弄我,扯我辮子,捉了青蟲丟到我碗裏……”

    若棠心裏在咆哮,媽蛋,青梅竹馬感情深厚,這叫她更張不了嘴了啊!

    “我那時候可討厭他了!誰知後來長大了,他能對我這樣好,我能嫁給他,還是他自己去求了父皇呢。大婚那晚,他對我說,會一輩子寵我護我待我好。”太子妃微微紅了臉,全然一副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的模樣。“阿棠,我跟你說了你可別笑話我,我覺得,我這輩子的幸福,就是他帶給我的。”

    若棠鬼神神差的問:“要是有一天沒有了他,你會怎麽樣?”

    晉王妃就跟變臉似的,那臉刷一下就黑了下來,“怎麽說話的,什麽叫沒有了他,你這不是詛咒我家王爺嗎?”

    若棠連忙認錯:“是我一時口誤,你別放在心上。”

    晉王妃狐疑的盯著她的眼睛,“你是不是想跟我說什麽?”

    “沒有沒有。”若棠將手擺的飛快,“我吧,就是羨慕你們夫妻兩個感情太好了。想到我自己,唉……”

    晉王妃見她神色黯然,果然疑心盡消,也跟著愁眉苦臉的歎起氣來,“父皇也是的,大楚王朝這麽多優秀男兒,怎麽就偏偏把你指給了那個魔星?且皇室也不比尋常人家還可以自請下堂……罷了,你也想開些,左右也沒有比這更壞的事了,你若能生個一男半女的,在湘王府裏真正的立起來,日子也要好過些。”

    跟那變態生兒育女?算了吧,她寧願到死都還是個老姑娘。

    若棠想到或許真的要跟楚千嵐綁一輩子,就心情不好。但她還是順著晉王妃的話往下說道:“我也想呢。女子嫁人真是比投胎更要緊的事,我的事已無法更改了,不過我家妹妹說起來,妹妹比我小不了多少,又因為我的緣故與謝家退了親,我心裏一直非常愧疚不安。若她親事波折,我隻怕要日夜難安了。二嫂也知道我,平日裏不愛應酬,也不知道哪家的男兒好,不如二嫂幫我參詳參詳?”

    這是若棠吃飯時想出來的計策既然不能明著告訴晉王妃她老公偷情的事,那就想法子棒打

    野鴛鴦,先將他們拆開了再說!

    晉王妃皺眉,她實在很不喜沈若蘭那副德行,但見若棠拜托的神色,又聽她會日夜難安什麽的,終是勉強點了點頭,“行,我替你留意著。”

    若棠感激道,“二嫂對我真好。”

    “知道我對你好就好,也不圖你迴報什麽,隻別對我做忘恩負義的事情就好。”晉王妃隨口打趣道:“我這人可是眼裏容不得沙子的。”

    若棠陪著笑,心裏卻暗暗叫苦,也不知道瞞著她這件事算不算是忘恩負義之舉,倘若哪天她知道了,又會怎樣生她的氣?

    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她也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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