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韶蘊把玩著手中的金絲纏鬃鞭,道:“區區一女子便值五個縣的忠誠,比綁你們一個郡主還值,這樣好的買賣誰不做?倒是太子殿下,陸昭原本就是自長安而來,若你們真要以此要挾陸歸投降,又何須等到現在呢?”王韶蘊輕笑,“太子啊太子,你看她次數也太多了些。”


    元澈知道再無裝下去的必要,此時已經翻然變了臉色,命左右搭弓引箭,麵色陰沉道:“還望王妃交出人質,不然流矢無情,誤傷到王妃隻怕不祥。”


    王韶蘊卻將韁繩一斂,轉身不屑道:“我家夫君飛虎營皆驍勇忠誠之輩,我已有言,若我與涼王一人遇害,便將陸昭頭顱斬下。太子若想試試這美人脖子硬不硬,就盡管放馬過來。自此,涼州各家和我漢中王氏自當與殿下勢不兩立!”


    “現下天色不早,隴山冰雪吞人性命,還望太子珍惜此身,莫耽於情,也好讓崇德皇後九泉之下得以安眠。”


    說完,王韶蘊調轉馬頭,轉身迴陣。


    此時,陸昭淡靜地目視著眼前的一切。王韶蘊兵力不多,太子強行衝陣則王韶蘊必然敗退。混亂之下,眾人定會以護王妃性命為先,自己雖然有著被殺的風險,但她依然有著單騎出逃的可能。


    在方才的那段時間,她已經偷偷解開了連著戍衛的繩索,如今繩子的一端隻虛係在轡頭上。隻要太子帶人衝過來,她便準備解下繩索,再用鐐銬使馬受驚。騎兵陣最怕生亂,借此機會,她或可衝出重圍。


    剛剛她經過此地時,便隱約看見有人埋伏在此處,應該是元澈設下的伏兵。他應該已經清楚了如今的情況,準備救她出來。隻不過沒有想到,王韶蘊竟然占了先機,提前與他們會合。


    “你別想了,他是不會衝過來的。”王韶蘊撥調馬頭,看了看眼前的陸昭。她一襲不和身材的狐皮氅衣,笨重的著裝下,卻依然能在馬上掌握平衡。粗布包裹之下,仍能看出她的小腿修長而纖細,此時正自然地貼在了馬腹上,踩著馬鐙的雙腳似虛而實。她是一個騎馬的老手。


    陸昭笑答:“陰平侯重兵在握,想來太子樂得結個善緣。”


    王韶蘊道:“若他衝陣破敵,將我活捉送迴漢中,未必不能結這個善緣。他想結個善緣確實不假,隻是並非和我。”


    此時王韶蘊走近陸昭,俯身到她耳邊,低聲道,“你當知,他若是衝陣將我拿下,便可直取略陽,可他偏不,他要取的不是略陽,是你。數千將士的性命,抵不過你一人。他不要君子的仁愛,他隻要偏愛。這樣的情意,即便心冷如你,也當明白。此中真情,世間少有,也望陸娘子顧念些許,擅自保重,方不使郎君深情錯付。”


    “另外,陸娘子,收起你的小動作,你的騎術在這裏用不上,即便逃出去,也要死在夜風裏。”


    王韶蘊對左右道:“她馬騎得好,給她綁起來,送到後麵的車裏。看緊了她,別讓她自戕。她的命,可值錢得很。”


    目送著王韶蘊一行人離開,士兵一個個好奇地看向元澈,目光中盡是困惑。這些天,讓他們感到困惑的事情太多,但是目前他們最迷茫的就是為何此戰不上。在軍中,遠離家鄉,迷茫更容易引發不安,而這種不安會像瘟疫一樣散播。


    元澈並不是個畏戰的人,他不怕死,他怕的是歲月將他的誌氣消磨殆盡,最後他隻能做一個玩弄權術的可憐之人,還沒來得及掙得榮耀便心如灰槁。


    但是現在,他明白,他已有新的軟肋。在他望見黑色的鐐銬一刹那,在他看見她的麵色因寒風而作蒼白的一刹那,便已經感受到了深刻的切骨之痛。


    元澈決定返迴崇信縣略做修整。然而天不遂人願,偏偏又下起了雨。


    元澈不得不在傍晚時分於半途歇息,他下馬後巡視營地,原本一身銀鎧,此時卻幾乎看不出來由何種材料打造,它經曆了太多的戰火,側麵與背麵已經有些發烏了。雨下的實在太大,起灶很困難,士兵三三兩兩地聚在帳篷下,吃著伍長發下來的粗製幹糧。元澈就在不遠處看著他的士兵,眼中充滿了擔憂。


    此時,從三輔來的驛兵在一片亂雨中找到了元澈的部隊。他將涼王已經侵入三輔的消息告訴了元澈。


    元澈手持信件,旋即翻身上馬,拔劍對眾人道:“涼王已中我計,眾人隨我速下隴山,與主力匯合,取得涼王首級,共謀榮華富貴。”


    第82章 囚禁


    最後一場冬雪過後, 金城銀裝素裹,四野色白如紙,仿佛朝陽下的一方玉璽, 深深地印在千裏的江山圖上。武威偏遠,毗鄰邊疆, 實在不宜久居, 自張掖往東南,一條綠茵茵的草木河帶將涼州繁華的終點定格在了金城。


    金城控河為險,隔閡羌戎。自漢以來, 河西雄郡,便是以金城為最。而一旦河西隴右有危機, 金城既是避難之所,亦是各方消息的匯總之所。因此即便涼王生母受封武威太後, 涼王本人亦將全家安置於此。對於妻子王韶蘊來說,迴家探望方便了不少, 而涼王本人亦可受漢中王氏以及隴西高門之餘慧。


    金城所造玉京宮乃涼王行宮,舊宮仍在武威。陸昭隨王韶蘊入玉京宮已是兩日後, 在王韶蘊的吩咐下, 單獨為她在東麵收拾出了一處住所。居所內陳設精致,床榻妝奩等物一應俱全。


    除此之外另有四名宮人和兩名內侍於此處侍奉,更不論在居所外負責院落清掃、修剪花枝等仆從婢女。如此眾星捧月, 不過為著兩個字,圈禁。


    陸昭用過晚飯後,便聽外麵院門打開, 王韶蘊領了一名女官並幾名侍女進了院子。院內的掌事葛忠親自迎了上去。王韶蘊問道:“她現下怎麽樣?”


    葛忠答道:“中午用飯之後便歇了一覺, 起來後在院子裏走了走便迴去了。閣子上的書撿了兩本,不過略看看。下午果兒進去要給梳頭, 沒讓,自己梳了倒有半個時辰,至於旁的就沒有什麽了。”


    王韶蘊笑了笑:“倒像是她的性子。”說罷便讓人去裏麵通報。


    王韶蘊如今年已近四十,卻仍是風貌盛時,眉毛畫得濃挑,唇色卻淡淡,即便是衣裳也不過尋常樣式。身份尊貴卻打扮尋常者,多半是在立業艱辛之初,當年陸昭祖父創下基業時,家中無一人穿綢,甚至衣服上也無刺繡。資源與時間每一分都要用在最重要的地方,想來如今涼王因削藩之事謀反,也並非完備之策。


    王韶蘊將屋子裏外上下打量了一番,對陸昭道:“看來他們收拾的倒不大差,若有什麽缺的東西,你便打發葛忠去取,隻要不是什麽名貴的東西,便不必報我。此處各局設立皆如長安,想來娘子輕車熟路。”


    說完,對身後的女官道:“去給陸娘子量衣服。中單,披帛,氅衣等各做出三到四套,製式按照側妃的做即可。”


    旁邊的女官將陸昭打量了一眼,並不知其身份,道:“王妃抬舉,奴敢不領命,隻是大王未曾納過側妃,卻是無例可尋。”


    王韶蘊隻得道:“迴頭你去問翠翹,找我去年迴家穿的幾身衣服,你們照樣子比著做,用度記在我名下便是。隻是這件衣服要的急,有勞你們夜裏趕趕,明日午時前送過來。”


    陸昭道:“王妃不必費心,我穿這件便很好。”


    王韶蘊卻牽了牽嘴角:“你有心替我儉省,但明日太後設宴群臣,點你出席。穿這個出去,沒得丟大王的臉麵,落個苛待下臣家屬的名聲,我們大王怎麽安心在前線打仗?”


    陸昭聞言心中了然。這個時候武威太後要拉著她去出席宮宴,無非是一種政治表態。一是表明重將陸歸如今也遣了家人做人質,自家待下也是寬厚大方,督促諸家效仿,以便於掌控涼州政局。二是要告訴大家,如今長安的靖國公府都已有人出逃,投奔涼王,魏國皇帝早已盡失人心,義理與大局皆在我方。


    “去給她量身。”王韶蘊吩咐下來之後,自己坐在正位的席上。


    那位女官即領了眾人上前,在陸昭前施了一禮道:“勞動娘子抬一抬手臂。”陸昭依言而行,幾人輕手輕腳地走近陸昭,一名小宮女托起她一條手臂,另一名則從袖內取出軟尺,從陸昭的肩頭捋至手背關節至腕子一寸處,而後報明長度,由另一人記錄。


    王韶蘊看見陸昭手腕處的那隻血玉鐲,猛地一驚,思想前事與那日太子情態,心中又不免酸澀慨然。


    那一年,她初入宮為曹太後女侍中,元澈的母親馮潤恩為女史。漢中王氏甚少有人入都為官,她為家族興榮而來,每日謹小慎微,仍不得曹太後歡心,倍感憂鬱。有一日尚衣局的人為太後量衣,她在一旁侍奉針鑿。傍晚太後倚身打盹,忽然尖叫了一聲,眾人一看,偏偏一根針從衣領處透了出來,紮進太後的皮肉裏。


    那日晚,她便因失察之罪跪於曹太後居所前。女史馮潤恩前來看了她一眼,便走進了太後的居所,一個時辰後,她走出來,對自己道:“太後已赦你迴去了。”馮潤恩說話的時候淺淺地笑著,一彎梨渦,一張瓜子臉清清瘦瘦。


    之後,她們便時常伴在一處。馮潤恩是前朝遺族之後,國家不大,因此沒入宮中後,也不過先做幾年雜役。她不是明豔美人,但因常年伴書香左右,卻多了幾分知性溫和。


    後來自己被指給還是新平王的元祐,聽聞元祐素日便有浪子名聲,便笑著對馮潤恩說,感覺自己嫁了個混蛋。她素日便是火急火燎地個性,說話也難得遮攔。


    而潤恩卻似乎永遠不怒不悲,但也沒有特別歡喜的時候,除了一次。


    那時她待嫁宮中,潤恩偷偷找來自己,說陳留王元祾數月前臨幸了她,如今要給她名分。於是自己便道了恭喜。然而她開心卻非名分,她已有身孕,她期盼這個孩子的到來。


    那時候元祐的生母杜氏雖立為皇後,但儲君空懸,立子殺母尚未成為眾人的隱憂。她自己從妝奩盒子內取出一隻血玉鐲,交給了馮潤恩,祝福道:“願你生好女,替我長伴你左右。”


    然而時過境遷,先帝不欲殺愛妻,加之關隴豪族皆不喜元祐擁兵自重,最後隻封了元祐為涼王,轉立了陳留王。而馮潤恩所生長子,也就是元澈,在今上繼位當年便被立為儲君,馮潤恩依舊法,賜死。


    女官繼續負責安排後續衡量的部位,譬如身長、胸圍、腰圍等,之後又量了量脖頸並頭圍,最後量完了足長,女官方起身道:“奴量完了,王妃可還有吩咐?”


    王韶蘊將陸昭打量了個遍,她身量纖纖,手腳脖頸修長,不挑衣服,因此自己倒也沒什麽囑咐。隻是看見她頗為寡淡,又略顯清淩的麵容,王韶蘊想了想,道:“取我那套琥珀頭麵來,明日給她插戴。另外各節日節氣的衣服,每種花色式樣,都做一套出來。陸娘子是要在這裏長住的。”


    涼王妃既欽定了發飾,那麽衣服的顏色也便定在青藍兩色之間,眾人知道時間緊迫,領了命便出去了。


    第二日一早,尚衣局果然送過來一副頭麵並一套裙裝。褙子與襦裙皆是淡淡的霽青色,上用米珠、金線打成梅花式樣,綴在裙擺下,隨步履搖曳,仿佛生香其間。至於頭麵,乃金絲纏了琥珀,或做累金,或做鑲嵌,步搖釵環,跳脫戒指等,樣樣成對。


    陸昭領命謝了,換過衣服之後,依舊獨處一室,自己梳了頭,待到了下午,便隨眾人提前前往宮宴處。


    宮宴尚未開,武威太後杜氏在殿後廊下靜坐賞梅。聽人稟報王韶蘊已帶人過來,抬頭遠遠一瞧,隻覺那人如同工筆勾勒,墨色點綴,袖袂當風時便如暢意的筆鋒,風靜時便如月下竹林,寂寂挺直於天地清華之中。


    待人走近處,杜氏又仔細瞧了一迴,也不過是寸心兩眉,一雙鳳目倒算漂亮。然而在金瓦紅牆之下,如一支白掌花,靜靜而立,此時天光斂攏,晨風削清骨。因笑道:“都說是美人,依老身看你們也太沒見識了些。且不說高祖身邊的李美人,便是我那時候,先帝的兩昭儀四夫人,也都是傾城之色。不過風骨之人四個字,她大概是當得了。”


    又問王韶蘊道:“今日各家都來了麽?”


    王韶蘊迴答:“天水郡和武威郡各家都來了,安定郡方由陸將軍平定,如今倒還沒有派人過來。隴西、南安、廣魏雖都派了人,但比起往年不是少了人,便是換了人。”


    陸昭將王韶蘊的話細細咂摸了一番。時局不同以往,如今兩方又未分出勝負,世家也不敢全部下注在涼王身上。天水與武威兩郡如故,忠誠自是一方麵,更多的是這兩郡羌胡混雜,許多人並無押寶魏帝的條件,上升通道皆係涼王一人,因此隻能死忠效命。而安定郡如今由自己兄長掌握,居然無一人肯來,應當是兄長那便穩固住了局勢,隨時可以改旗易幟。


    至於另三郡,自古便是涼州與雍州交界之地,古往今來出任地方者與入關中者皆有不少。而胡馬南下時,亦有不少漢人來此處據險避難,因此政治生態更為複雜,對於時局的表態自然也更為曖昧。


    雖然抱著赴死的決心被囚禁於此處,但陸昭也不會什麽都不做。這些人便是陸昭要爭取的,有了各家支持,自己這個涼州與中樞的中間人的身份,便足以讓她活下來。


    武威太後點了點頭,冷笑道:“倒難為他們了,既如此也不必再等了,我們開宴吧。”隨後對陸昭道,“大王曾說你頗善言辭,如今為了你兄長,宴席上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還望你知曉。韶蘊為人善良寬宏,我卻未必,活了一大把年紀,臨死找個墊背的也不稀奇,望你周知。”


    第83章 隱言


    宴席開設於鍾毓殿, 杜太後領了涼王次子元鴻、王妃王韶蘊與陸昭三人入殿,此時眾人已悉數到場。涼王妃誕有二子,卻沒有女兒, 涼王又無其他側妃媵妾,因此女眷上, 往日太後身邊僅僅由她一人相陪。


    如今平白多出一人, 又是年輕女兒,而涼王次子尚未婚配,眾人不由得猜想是哪家強臣意欲聯合涼王。畢竟一旦涼王事敗, 這些戚族便會被株連滅門,此時局勢尚不明朗, 作此抉擇便是要搶從龍的最大功勞,並且要下死力了。


    上官弘為涼王相國, 郡望天水,家中確有一女待嫁, 此時便成了被眾人悄悄盤問的對象。上官弘皺了皺眉,實在不願在此敏感時期談論此事, 然而嫌疑實在太大, 不由得辯解道:“我家自大王弱冠時起便效忠,何須再嫁女以表忠心。”


    眾人覺得有理,天水上官氏乃是涼王的鐵杆, 即便沒有嫁女,最後清算也少不了他家。


    杜太後見底下人頭攢動,交首接耳, 便知此番造勢已經初見成效。


    眾人坐定, 杜太後便開口道:“今帝王失德,聽信讒言, 欲陷兄弟,至使天下擾亂。我兒為得自保,安寧涼州,出兵清君側,平內亂,如今勢如破竹,已至三輔,但攻克長安隻怕是一場惡戰,屆時,還需諸公齊心勠力,成大義,建奇功。”


    眾人點頭稱是,言自當效力之語。


    杜太後繼續道:“我兒領長子和將軍們奮戰在外,留得我與王妃和幼子在金城,便要與諸公安定內政。這幾日,各家對局勢皆有所置喙,見解也各不相同。我這老嫗,今日便做一迴東,大家不妨各自暢言。畢竟涼州雖是我兒封地,亦是諸公鄉梓,大家擔心戰事,我家自當令諸公安心。”


    此時上官弘站出來道:“昔日,河西鬥絕在羌胡中,不同心戮力,則不能自守;權鈞力齊,則複無以相率。如今安定已入大王囊中,隴西郡雖非大王封土,卻也派兵固守。如今當請太後加大王以大將軍之位,共全張掖、武威、金城、天水、隴西、安定六郡,觀時變動。”


    杜太後點頭道:“此議甚好,準。”


    底下有幾人對突如其來的分封十分詫異。陸昭看了看這位上官弘,這位天水舊姓出品的相國其實頗有政治手腕。


    今日聚會,隻有五郡派了人來,兄長的安定郡並不在此列,而隴西郡雖然派了人,但其實也在觀望,因此派來參加宴席的都不是話事人。涼王實際掌握的其實隻有張掖、武威、金城、天水四郡,對於另兩郡沒有合法的統治力。確切的說,天水即便有上官家,也可以不聽他的。但上官弘聯合杜太後,一共用了兩套打法。


    先是杜太後言明,涼王出兵是以清君側為由,畢竟今上曾是欽定的儲副,若涼王稱帝與今上並尊,在道義上很難被世道認同。打出了這個清君側的口號之後,杜太後便可以先帝正牌皇後的身份,封涼王大將軍之位,號令六郡就有了正規合法性。


    杜太後環視左右,又問道:“張掖都尉何在?如今張掖可充實?”


    “臣張掖都尉竇準。”竇準上前道,“迴稟太後,如今河西殷富,帶河為固,張掖屬國水草豐茂,產馬數萬,糧產亦可稱富饒。現有帶甲三萬,精兵萬騎,一旦緩急,杜絕河津,足以自守。”


    魏國太子兵至崇信縣,並且曾經差一點碰到了隴山隘口,這個信息在各家已經不是秘密。但金城也不是那麽容易攻克的,金城本身城防極好,更有三關之險,如今依張掖都尉之言,外麵的人很難打進來,固守不成問題。


    陸昭在一旁冷眼瞧著,武威是杜太後直掌,金城由涼王統禦,忠誠自不必說。而相國出自天水,張掖屬國都尉掌河西,兩人大肆描述涼王一方的優勢,這兩郡人心也已經有所傾向。其實方才那一番問答,不過是杜太後一手安排,為的就是讓其他觀望的人安心選擇涼王。


    現在席上隻有隴西郡來的人眼中還有迷茫之色。大家都是精明人,你武威太後說的肯定有誇張成分。上官弘、竇準那是替你涼王造聲勢的,我們來到這可是來探虛實,準備站隊的。


    杜太後現在並沒有給隴西各家說話的機會,轉而吩咐內侍倒了酒,眾人祝酒賀詞不在話下。


    待舞罷一迴,杜太後方開口道:“如今安定才拿下,陸將軍那邊少不得要費些心思。如今他家妹妹來了金城,上官相國,為陸將軍在金城造府的事情,要準備起來了,別讓人家在這裏總像個客人似的住著。”


    上官弘應著,王韶蘊亦陪笑道:“我膝下無女,昭昭溫婉嫻淑,蘭質蕙心,留在身邊相伴,我也甚是歡心。”


    此時,陸昭的身份已被揭曉,但眾人心中卻又起了新的疑慮。陸歸家人皆在長安,陸昭是怎麽出城的?出了城之後又是怎麽來到金城的?這些雖然隻是關於眼前女子的小問題,看似無足輕重,但其實卻隱含了很大的信息量。


    不過這是杜太後的主場,不能單刀直入地問這些問題。


    “陸娘子從長安來,不知如今雍州風物如何?”問話的是隴西郡彭氏彭通,“我家曾在長安為官,已數年不曾迴去。”


    陸昭順著問話聲看過去,話中隱含的意思她多少也解讀出來了。曾在長安為官,那必然在長安有人脈,對於雍州的境況肯定不會一無所知。問及風物,則是希望從她的說法中探出她對關中的態度。沒想到天上竟掉下來這麽一個完美的騎牆派,落在了自己的手裏。


    陸昭先看了看杜太後。杜太後笑著說:“你便和他們說一說,無妨的。”


    陸昭頷首後,對彭通道:“我一路從長安出來,由王少保護送,騎馬而行。一路上見三輔荒涼,城池閉守,大軍紛杳而至,民心憚憚。之後到了安定城,見隴山險峻壯觀,山河風物倒是比中原要雄麗。隻是我在安定停留不久,便被接來金城,心中也有些遺憾。”


    杜太後遂對王韶蘊道:“看來昭昭來到我們涼州,也是緣分。”


    王韶蘊亦對陸昭道:“隴山氣候寒冷,實在不宜長居,如今把你接來,便安心在此住下。你兄長在前線立了大功,來日封侯自不必說,我膝下無女,但我涼州未必不能出一個郡主。”


    彭通忽略掉了杜太後和涼王妃對陸昭的刻意捧高,聽完隻是淡淡地向陸昭笑了笑:“多謝娘子告知。”


    王謐奉詔勸降陸歸未遂,已經在隴西傳開,那麽陸昭便是由王謐以勸降為目的帶到陸歸處的。側麵說明陸歸的其餘家眷還在長安,並且也十分安全。並且王謐竟然敢帶著陸昭前往勸降陸歸,還不怕陸歸把家裏人搶迴去,說明兩方其實早已初步達成了共識。陸歸其實是親魏的!


    而算起陸昭在三輔的時間,應該已早於涼王兵出隴口之前,陸昭在那個時候便見到魏國大軍源源不斷地開赴前線,說明魏國準備的也很充足,甚至已經提前預判調兵了。


    至於安定的狀況,陸昭並沒有交待,這就頗為奇怪。畢竟講到三輔地區的風物時,隻提到了軍隊和百姓的常態,未提風景,而對於自己兄長的安定居然隻提風景,不提人事,實在有些蹊蹺。唯一一種可能,那就是安定的狀況並不適用於在這個場合說,是對涼王不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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