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折枝沉默了一會兒,疲憊地將腦袋靠在瞿苒苒的肩上, 把方清想要實現的滔天計劃和盤托出。


    他說得很慢, 隱隱透著一股無力。


    “柳溫茂不會跟方清同流合汙,他把方清當做隻會爬來爬去的螻蟻, 怎麽可能會安分守己地聽方清差遣。”


    “他來京州最主要的目的, 應當是為了看他眼中的這些螻蟻是如何葬身於他傾力研製的奇作腹中。”


    風將卷起的車簾吹起, 拍打在側邊的車壁上,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 掛著車廂後的母雞時不時嚎上一聲,展示它的存在感。


    桑枝怔怔地看著柳折枝,眸內劃過一絲困惑:“你好像很了解他們。”


    她來這個世界的時間最短, 對原著內容的記憶留存也最多, 而胎穿的柳折枝已在這裏生活了足足二十七年,記憶最為淺薄, 畢竟連紀宜遊都忘了大半。


    柳折枝闔上眼,低聲道:“柳溫茂是我父親, 我自然了解他,至於方清……猜的,信與不信你自己掂量。”


    桑枝看了他一會兒, 然後轉向駕車的薑時鏡, 這裏最熟悉方清的人是他。


    “你覺得呢?”


    薑時鏡:“他說的沒錯, 神農穀自建立以來,一直接受朝廷官員求診看病,幾乎來者不拒,看似是為了大義救人,實在暗下與前來的人建立聯係,時至今日,連皇室都要給神農穀三分薄麵。”


    他頓了下,拉住韁繩往左邊的小道轉:“但我沒想到他野心大到竟然想掌控整個世界。”


    桑枝更困惑了,原著裏從始至終都沒寫過方清藏著如此滔天的野心,以至於她在看文時一直認為他是個溫潤而雅醫術高超的好人。


    二十多年過去竟如換了個人似的。


    “刀宗是不是來了一批弟子。”柳折枝驀然問道。


    “是。”薑時鏡提高音量迴道,“五日後便是登基大典,屆時幾方人齊聚京州,勢必大亂,時間太短母親隻研製出了壓製禁藥的半成品,數量也不多,讓堇青帶著部分弟子先趕來京州。”


    柳折枝皺了皺眉:“刀宗是為了禁藥參與其中,伏音宮又是怎麽迴事。”


    桑枝解釋道:“駐守在京州的伏音宮弟子叛變與朝廷糾纏在一起,殷予桑是為了處理此事。”


    她並沒將殷予桑和紀宜遊的事情告知,京州已亂成一鍋粥,太子死盯著丞相府不放,放出的流言幾乎能把紀宜遊淹死。


    若是再傳出閨閣姑娘與江湖殺手私相授受,糾纏不清,無疑是給太子遞了一把鋒利的刀。


    柳折枝歎息道:“世道要亂了。”


    方婉置辦的宅院在城東最繁華的位置,隔壁就是公主府,兩座院子的大小旗鼓相當,馬車一停下,便有路過的百姓好奇地觀望著,議論誰家富貴又搬到了這裏。


    桑枝踩著小板凳剛下馬車,就與站在隔壁門口的一位上了年紀的嬤嬤對視,她禮貌地行了禮,而後轉身往門內走。


    隨行來京州的刀宗弟子也全部換下特有的門派服飾,有的打扮成侍衛,有的打扮成澆花郎,與聘請來的丫鬟混跡在一起。


    見到桑枝後恭敬地喚一聲,少夫人。


    桑枝一一點頭,環顧著比顏府還要再大一倍的府邸,皮笑肉不笑地朝著身側的少年小聲道:“按你先前所說,我們隻是從江南搬過來的商賈,這麽大規模和排場會不會有點過分。”


    “這要是放我們哪兒是要被查賬的。”


    薑時鏡解下後背的重劍,遞給弟子道:“不及刀宗的十分之一,母親原本想把公主府一起買下,砸掉圍牆重新粉飾。”


    “但公主不高興賣。”


    桑枝:“…………”


    沉默了一會兒道:“所以房契上寫的是我的名字?”


    薑時鏡自然而然道:“不然呢,你還想寫誰的名字,小飛魚的?”


    桑枝摸了摸掛在腰間的玄色令牌,不禁感歎,這潑天的富貴竟然也有她一份。


    柳折枝從下馬車就開始打哈欠,困倦的腳步虛浮:“給我們一間房間,我要補眠。”


    瞿苒苒補充:“兩間。”


    話音一落,立刻有丫鬟上前恭敬道:“房間已經備好,兩位請隨奴婢來。”


    桑枝瞧著兩人離開的背影,搖頭道:“看來教主被蠱蟲折磨得不淺。”


    薑時鏡解開袖口的係帶,將衣袖挽起到手肘:“去屋內休息一會兒,晚些該用膳了。”


    “見過少宗……少爺,少夫人。”一名身穿灰色衣物打著補丁的弟子行禮道,“今早告示欄張貼了四日後問斬的名單,顏大人也在其中。”


    薑時鏡:“被關入大牢的其他人呢。”


    弟子道:“不在名單上的其他人發配邊疆,但登基大典當日會大赦天下,基本走個一天,隻要還活著就會被放走。”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薑時鏡眉心微蹙,“看來太子等不及了,要在登基大典前殺了顏詞和一眾被冠上子虛烏有罪名的官員。”


    桑枝望了一眼與隔壁相連的院牆,壓低聲音道:“要劫獄嗎?”


    薑時鏡搖了搖頭:“不,先去找一趟九皇子。”


    桑枝愣了下:“這麽說來,關於奪嫡,你站九皇子?”


    “不站。”他大步邁進廳內,淡淡道,“這幾個人中必須有一個人坐上皇位,以我在襄州短暫的接觸了解,九皇子至少不會為了權利踐踏平民百姓。”


    “他算不上明君,卻在乎百姓生死。”


    桑枝進入大廳後,下意識往擺滿東西的鏤空木架走:“巧了,我也這麽想。”


    薑時鏡揉了揉手腕,接過弟子遞過來的重劍,劍身的破舊白布換成了新的,纏得也更為細心。


    “我晚些會傳信給刀宗,讓母親盯著點舅舅,以防他派人在京州鬧事。”


    他將重劍抵在地上,看向正伸手觸碰花瓶的桑枝道:“你要留在府內還是與我一同進宮。”


    桑枝動作徒然頓住。


    上一次進宮赴宴的慘痛代價還曆曆在目,後背的燒傷至今還沒好全,大腿上的厚實疤也還沒脫落,種種痛苦的迴憶讓桑枝對皇宮有莫名的恐懼。


    “去。”


    她轉頭看向薑時鏡,揚起笑容道:“上次宮宴我充當丫鬟倒了全程的酒,一道菜都沒吃到,此次借談棄的光,應當能蹭到禦膳房的美食。”


    如紀宜遊所說,次數多了便不會害怕,她不能因為一次不好的經曆就將這個地方永遠拉進黑名單。


    薑時鏡輕笑了下:“你房間裏備了一些京州姑娘們最喜歡的款式衣裙,去挑一套喜愛的換上,等九皇子的馬車來接。”


    桑枝低頭看了一眼身上淡粉的衣裙,裙擺上是大片抓老母雞時粘上的泥土,還有水漬。


    “好。”她應了聲轉而疑惑道,“你什麽時候聯係的九皇子?”


    薑時鏡指了指已經消失在門口的弟子:“剛才。”


    皇城,陽沁宮。


    談棄坐在九曲長廊的欄杆上,蔫蔫的將手內的魚食撒在湖麵上,肥嘟嘟的鯉魚張著嘴爭先恐後的吞噬漂浮在水麵上的魚食。


    糊糊盤在他肩頭,閉目睡覺,偶爾會拍打一下細長的尾巴。


    “怎的了,又被小十六調戲了?”林長霄走到他身邊,長腿跨過欄杆與他一同坐在上麵。


    “沒有。”談棄把手裏的魚食全部扔下,“我想迴蜀地了,你的事情什麽時候才能辦完。”


    林長霄抬頭往東宮的方向望了一眼:“馬上了。”


    他從罐子裏抓了一把魚食,慢悠悠地撒下:“待在宮裏不好嗎,七八個宮女伺候,吃喝皆不用擔心,等事情結束,我封你為國師。”


    談棄支起一條腿,腰間懸掛的銀鈴輕響:“我不喜歡這裏的生活。”


    他看著擁擠在一起的鯉魚出神:“他們看似尊敬我,實則害怕地將我當做災禍,時常用嫌棄厭惡的眼神偷瞄。”


    “就連糊糊都不能自由自在地遊動,這裏規矩多得令我厭煩。”


    林長霄臉色微變,指尖的魚食被捏碎:“誰敢用這種眼神瞧你,我去把她眼珠子挖出來。”


    談棄神色更蔫了,垂下的小狗眼裏連光都盛不進:“不用了,反正我馬上要走了。”


    林長霄沉默了很久,拍掉手心裏剩餘的魚食,聲音冷漠了幾分:“我從未跟你講過,我是如何從你們教主手上得到你的。”


    “我花了半生的積蓄,並簽了往後三十年不侵略蜀地的契約,才把你從他手上要過來兩年。”


    林長霄視線轉向盤在他肩頭睡覺的白蛇:“這兩年,除了京州你哪裏也不能去。”


    談棄愣住,呆呆的看著近在咫尺的青年,微風帶起他垂在發絲內的銀鈴,清脆的聲響隨風遠去。


    “可若是你完成了想做的事,我留在京州沒有意義。”他眸內透著無措和茫然,“你想要蠱蟲的話,我可以將教內帶出來的所有蠱蟲都給你。”


    空氣安靜了片刻,林長霄神色沉沉道:“先不論是否成功,即使我坐上這個位置,兩年內不可能安穩。”


    他伸手撫摸著糊糊溫涼的身體:“你放心,時限一到我會放你迴蜀地。”


    “你不喜歡在宮內住著,便置辦宅院,喜歡誰家的姑娘,我也可以幫你指婚,唯一的要求,待滿兩年。”


    湖麵映著兩人的倒影,在微風中泛著漣漪,談棄瞧著散開又聚攏的影子,輕聲道:“我以為你是真心想學蠱術,真心將我當成師父,原來隻是一枚可以隨意挪動的棋子。”


    他翻身從欄杆上下來,最初來京州時的期待已被失望取代。


    “我知道了,我不會跑的,你不用派那麽多暗衛時時刻刻盯著我。”


    林長霄頭也不迴地拽住他的手臂:“你教我蠱術最初的原因難道不是利用我,帶兵圍殲關著糊糊母親的寨子。”


    “談棄,我們兩個是最沒有資格互相指責的人。”


    少年沒說話,陷入了長長地沉默,鈴鐺的聲音夾雜著魚群戲水聲,逐漸變大。


    林長霄輕歎了一口氣,鬆開手:“那兩口子一炷香左右,到陽沁宮的側廳。”


    談棄微怔:“聖女和姑……姑爺?”


    “嗯,你不是想迴蜀地嗎?去見見你的聖女,睹人思故鄉。”


    作者有話說:


    五百


    第171章 晉江


    ◎京州事變17◎


    談棄轉頭凝視著他:“我會幫你完成你想做的事, 別把聖女牽扯進來。”


    林長霄嘴角彎起一抹弧度:“這可是他們自己找上門來,自宮宴那晚後,我沒聽過他倆的任何消息。”


    “你若是不信, 自己去問。”


    談棄冷著臉離開, 糊糊被猛然的動作驚醒, 蛇尾迷茫地環在他脖子上,半晌後, 親昵地蹭了蹭主人的臉頰, 帶著隱隱的安撫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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