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馬車下山,再也看不到守在門口的夫妻二人後,桑枝才放下車簾:“莫名有種再也不迴來的錯覺。”


    她第一次去外地上大學時,也是全家出動去機場送她,那次獨自一人踏上外鄉的路,但這次身邊……多了不止一星半點的人。


    “所以,你們去京州幹嘛?”


    桑枝看向坦然坐在一起的兩人,無語的扯了扯唇角。


    瞿苒苒甩開柳折枝的手,挪到小姑娘身邊,彎著眉眼笑道:“我們剛巧去京州有事,馬車這麽大,多我們兩個也不擠。”


    柳折枝仿佛在自己家般,靠在車壁上,慢悠悠道:“不愧是刀宗的豪華馬車,坐著就是比鹹魚教得舒服。”


    第155章 晉江


    ◎京州事變01◎


    桑枝抱起提前準備好的湯婆子放在腿上, 看向柳折枝下巴上的胡茬道:“幾日不見,你蒼老了許多。”


    “哪比得上聖女,吃飽了睡, 睡飽了吃。”他瞥了一眼桑枝圓潤的臉, “昆侖之境的確是個養人的好地方。”


    自從桑枝手臂受傷, 薑時鏡一得空便往川舒院跑,恨不得住她隔壁。


    一日四五頓的喂, 每日還有補藥和湯, 短短幾日迅速發胖。


    她輕哼了聲:“總比某人不修邊幅的好。”


    “別跟他一般見識,快三十的人了還幼稚得很小孩似的, ”瞿苒苒掀開桑枝的袖子, 傷口被層層白布包裹, 看不出恢複得如何。


    “手還能恢複得跟以前一樣嗎?”


    桑枝搖了搖頭:“不清楚。”


    藥一直是薑時鏡在換,她連傷口長什麽樣子都沒瞧見過, 除了有時傷口會癢外,基本沒有不適感。


    “桑桑算是小組賽裏受傷恢複得最快的,隻不過傷口太深, 大抵會留疤。”薑時鏡解釋道。


    柳折枝聞言, 掃了一眼桑枝脖間被衣服絨毛遮住一半的牙印,印子已然很淺, 裏麵還有一個月牙形狀的小傷口。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被狗追了。”


    桑枝咬著後槽牙,瞪了他一眼。


    瞿苒苒則用力拍打了他一下, 警告道:“閉嘴,不說話沒人當是你啞巴。”


    柳折枝伸手握著瞿苒苒的手,低聲道:“你從來沒這麽護過我。”


    他低頭委屈時像極了挨罵後蔫蔫的小狗, 桑枝捂住瞿苒苒的眼睛:“假象, 都是假象。”


    在瞿苒苒看不見的地方, 這條狗正衝著她呲牙,骨頭都能咬碎的那種。


    薑時鏡伸腿踹了他一腳:“勞煩教主謹記,坐在誰的馬車上。”


    柳折枝無所謂地聳肩:“薑少主好像也忘了將來的聘禮要往哪個地方送。”


    車廂一時安靜了下來,四個人誰也威脅不了誰,默默地各占兩塊地方陷入沉默。


    瞿苒苒坐迴柳折枝的身邊不動聲色地在他腰間擰了一把:“收著點性子,我們搭的順風車。”


    柳折枝痛地擰眉:“嘶,輕點。”


    桑枝坐在薑時鏡身邊,倚靠在他肩上,環著湯婆子看著對麵的人,記憶中的柳折枝從來沒露出過這副模樣,更不會對誰撒嬌不要臉地喊姐姐。


    鹹魚教的內亂紛爭太過殘酷,或許這才是他的真麵目。


    “你的手也被喪屍咬了?”桑枝看著他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同樣包著白布。


    柳折枝驀然垂下手,袖子遮住了手腕:“被狗咬的。”


    桑枝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道:“刀宗沒狗。”


    “三十六刀,是他捅的。”薑時鏡取過矮桌上的橘子剝開。


    桑枝:“?”


    她猛得坐直身體,眼睛微微瞪大,震驚道:“三十六刀,刀刀避開要害,你以前是醫生?”


    “別瞎說,我可不是。”柳折枝垂眸把玩著瞿苒苒的手,掰著她的手指做成各種形狀,“破種地的而已。”


    “農,農……民?”桑枝遲疑道。


    “誰跟你講的種地就是農民。”柳折枝冷哼了聲,眸內驀然升起一抹殺意,“我起早貪黑嘔心瀝血在實驗田裏努力了整整四年,臨畢業前被隻天殺的豬拱的一絲不剩。”


    “真是上輩子作孽這輩子學農。”


    桑枝沉默了好一會兒,總覺得這個事情有點耳熟,她的畢業材料……好像也拱過別人家的田……


    她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往薑時鏡的身邊挪了挪,訕訕道:“興許是無意的,豬它也不想的。”


    柳折枝磨著牙,冰涼道:“我原本打算把那豬宰了吃,結果偷豬路上一頭栽水溝裏,來了這麽個鬼地方。”


    桑枝弱小可憐又無助地擠在薑時鏡身側,試圖把自己埋起來。


    怒氣爆棚的男人忽然想起什麽,質問道:“你哪個學校,學什麽的。”


    桑枝尷尬又心虛:“水城的大學,學……計算機的。”


    柳折枝:“哦。”


    薑時鏡將剝好的橘子掰了一瓣遞到桑枝的嘴邊:“你在害怕?”


    桑枝嚼著橘子,在柳折枝的目光中頭搖的如撥浪鼓,汁水的都來不及咽下去否認道:“不怕。”


    瞿苒苒聽得一頭霧水,困惑道:“你們在說什麽,我怎麽半點聽不明白。”


    柳折枝把她的手指一根根地全部疊在一起,像一把小扇子:“一些不算愉快的往事。”他拿到眼前邊欣賞邊道,“等到了京州,我講給你聽。”


    “先解釋喪屍是什麽意思,為何那些屍體怪物叫喪屍。”瞿苒苒將手抽出來,把手指再一根根的掰下來。


    柳折枝輕歎了一口氣,眉眼間隱隱染上了幾分困倦:“字麵上的意思,喪失神智隻會攻擊人的屍體。”


    桑枝小聲地反駁道:“胡說,我以前看的影視……話本子裏說喪屍算活人,部分意誌強大者甚至擁有情感,被咬後還會傳染,禁藥可不會。”


    瞿苒苒氣炸了:“你糊弄我?”


    柳折枝:“?”


    盯著躲在薑時鏡身側安然吃橘子的桑枝,目光陰沉:“你最好這輩子都別迴蜀地。”


    桑枝吐出舌尖做了個鬼臉,然後故意夾著聲音撒嬌道:“苒苒姐,他欺負我。”


    瞿苒苒一巴掌拍在男人腦門上:“不許再說話。”過了半晌,實在氣不過,又踹了他一腳,“敢糊弄我,下去跟著馬車跑!”


    柳折枝暗暗瞪了桑枝好幾眼,恨不得將她撕碎從車簾扔出去,後槽牙磨得吱嘎作響。


    麵對瞿苒苒時,低著頭委屈又弱小:“我錯了,姐姐。”


    桑枝嘴裏的橘子瓣差點滑嗓子眼裏,津津有味地看著柳折枝伏低做小的模樣,分外興奮。


    薑時鏡取出帕子,將小姑娘溺出唇角的汁水擦掉,而後又拿起新鮮的柑橘,用小刀劃開,切成小塊喂給她。


    馬車走得很慢,時常會停下來靠在路邊休息,以至於從昆侖到京州走了整整半個月,到城內已是三月廿二。


    柳折枝一路上過得格外憋屈,桑枝總是仗著瞿苒苒在時,賤得慌去挑釁他,然後看著他委委屈屈地喊姐姐,高興到腮幫子酸痛。


    馬車一過城門,柳折枝立刻帶著瞿苒苒分道揚鑣,連頭都沒有迴。


    桑枝卷起車廂簾子,趴在窗沿上望著熱鬧的街道,靠近店鋪門口的空位上會有小攤,來來往往的人有時會在攤位上停留,新鮮蒸好的包子在蒸籠蓋掀開的一瞬,熱氣騰騰向四周散開。


    初來時她滿心都是任務,努力地想在這個世界活下來,找到迴家的方法,轉眼已然半年過去,一切都與最初天差地別。


    她視線一處處地掃過,在每個路過的攤位上都停留了好一會兒。


    “要下去逛逛嗎?”少年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桑枝將卷起的車簾放下:“不了,我想先去客棧洗漱。”


    薑時鏡放下手裏小姑娘看完的話本子,提醒道:“我們住顏府,不去客棧。”


    桑枝沉默了半晌。


    “哦。”她忘了。


    馬車偏大,因而在街道上避開行人走得格外慢,慢悠悠晃到顏府門口已是一炷香後,顏詞帶著一眾侍衛不知等了多久,青衣在他身上顯得溫潤如玉,渾身透著一股淺淺的書卷氣。


    薑時鏡先一步跳下車板,小心翼翼地把桑枝也扶下來。


    桑枝輕聲道:“我的手已經好全了。”


    “我知道。”他撫平小姑娘起皺的裙擺,坦言道,“怕你摔了。”


    顏府出來迎接的人加上隨行的刀宗弟子足有三十多人,桑枝尷尬地輕咳了下,朝著眉眼溫和的顏詞行禮道:“見過顏大人。”


    顏詞抬了抬手,輕笑道:“無妨,不用拘泥於禮數。”


    桑枝抿著唇露出一抹不失禮貌的微笑,驀然在人群裏瞧見了管事嬤嬤一臉慈祥地望著自己,頗有種自家閨女幹了一番事業迴來的欣慰。


    “風大,先進屋。”顏詞道。


    薑時鏡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府宅的外牆,道:“外牆該修繕了,磚瓦掉了好幾塊。”


    顏詞緩慢道:“往後會修的,爬牆的人太多,現在修了也沒用。”


    桑枝聞言視線也在外牆附近轉了好幾圈,赫然跟側邊藏在樹枝裏的黑衣人對上視線,後者似乎也意識到連忙撇開頭假裝沒看見。


    她一時分不清這是殺手還是暗衛。


    大白天的一身黑即使在枝葉繁茂的樹上也過於明顯。


    顏府並未有太大變化,除了前廳她原先照料的那些花皆被換了,其他的陳設一如半年前,就連花瓶後麵沒擦幹的灰塵也一模一樣的滯留在上麵。


    桑枝驀然有一種經年後再次迴家的錯覺。


    “你先前住的湖邊小院在這半年一直有人打掃,可隨時住。”顏詞走在最前麵,溫和道。


    薑時鏡:“好。”


    桑枝環顧著周圍的景色,拉下了些許路,抱著湯婆子小跑了兩步,疑惑道:“那我還是住之前二等丫鬟的房間嗎?”


    顏詞腳步頓住,迴頭看向桑枝啞然失笑:“桑桑姑娘若是喜愛的話,顏某也不會阻止。”


    桑枝:“…………”


    薑時鏡無奈道:“你住湖邊小院的房間。”他伸手輕敲了下她的額頭,“當丫鬟當上/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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