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雲層遮住的太陽落下山頭,火燒雲蔓延散開,自西邊染上天際,與深藍交匯鋪開一卷水墨畫。


    寒風拂過帶起銀鈴輕響,桑枝緩步離開主殿,抱著方婉塞給她的湯婆子。


    堇青蹦蹦跳跳地在身側說著近段時間發生的趣事,肩上背著小包,裏麵滿滿當當地塞著方婉從臧寶閣裏找出來的物件。


    半盞茶後,桑枝在堇青密密麻麻的話裏,突然出聲問道:“婉姨的手真的是自己不小心燙到的?”


    堇青原先的話梗在喉間,連步伐都緩慢了下來,娃娃臉鼓了鼓:“我聽聞是老爺子弄的,他一直都不喜歡宗主夫人。”


    又是薑嶽鬆?


    他還真是無處不在,自來了刀宗後像根針一樣無孔不入。


    家裏又不是有皇位要繼承,總想著身份地位做什麽。


    堇青遲疑地瞄了一眼桑枝的臉色,猶豫了好半晌才道:“而且我還聽到消息,老爺子打算等武林大會決賽那天,宣布少宗主與風清門公治家的四姑娘婚事。”


    桑枝:“?”


    她腳步徒然停住,轉身看向堇青:“你們家少宗主可否知曉此事。”


    堇青點點頭,又搖搖頭:“少宗主隻知道老爺子存有這樣的心思,但不知道決賽那天要提前宣布。”


    這件事還是今日預賽結束後,她娘親同她說的,話語間一直在誇四姑娘懂事乖巧又聽話,儼然京州裏的大家閨秀,與少宗主格外般配,聽的她氣得要死,牙都要咬碎了。


    “虧我以前還覺得她挨手板子可憐,帶她找哥哥一起玩,我把她當妹妹,她竟然想當少夫人!”


    桑枝瞥了堇青一眼。


    人家想當你嫂子。


    她抿了抿唇,這件事一旦被當場宣布,勢必會掀起軒然大波。


    依薑時鏡的性子若是在場,肯定會當場拒絕,小姑娘明顯歡喜的是雲母,隻不過因家裏的威壓不敢表露。


    江湖比不得朝堂,子女大多也不會束太多規矩和要求,天魔教以男人元陽和精血為練武基礎,二十多年前方婉與桑嫿大鬧刀宗搶人。


    無一不訴說著肆意,但風清門的少門主也就是公治念的父親,竟然能說出男女共處一室嚴重到失去名節遭人唾罵,他們儼然把小姑娘當成了京州的大家閨秀培養。


    估摸著動不動就會像大家族般罰跪祠堂,抄寫經書,以至於讓小姑娘連跟丟薑時鏡這件事都格外害怕。


    若是當場退婚……


    “你們少宗主現在在哪裏?”


    堇青愣了下:“這個時間,興許在雪崖練武。”


    桑枝:“帶我去雪崖。”


    堇青喜上眉梢:“少夫人是打算跟少宗主私奔嘛?能帶我一個嗎?咱們一起去京州找談棄吧。”


    桑枝:“?”


    雖然已經問過很多遍,但她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真的不喜歡他?”


    堇青懵了一下:“我們原本說好要在武林大會比試的,我都跟爹爹商量好了,悄悄把我和他分為一組,但他沒來。”她猶豫了下,“我隻是想找他打架……應當算不上喜歡吧。”


    作者有話說:


    141章尾部內容有修改替換,如果接不上可以往前翻一翻(原先想寫迴憶來著,但寫了一半發現有點長,就打算放到番外了),關於劇情節奏慢,我自己也往前翻看了,但可能因為有大綱的情況下,我自己意識不到,盡量在控製一些不必要的描寫了,謝謝指出!


    第143章 晉江


    ◎武林大會26◎


    桑枝跟著她往雪崖的方向走:“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情感?”


    堇青想了半晌, 語氣裏透著困惑:“我想見他算嗎?”她問出口後又自顧自地迴答,“我原以為在武林大會一定能見到,期盼了許久, 連帶他去哪裏玩都想好了, 但他沒來……”


    “而且談棄比我小, 我喜歡比我大的,像哥哥一樣能保護我, 照顧我的。”


    桑枝看著堇青的娃娃臉沉默了片刻, 長相太過年幼,她總是忘記堇青其實比自己還要再長一歲, 她與小狗是年下。


    意識到這點後, 腦海裏莫名閃過了柳折枝喊銜月樓樓主姐姐的畫麵, 再一眨眼,那張臉替換成了談棄, 眨著圓潤的小狗眼無辜的喊姐姐,忽然就理解了銜月樓樓主為何會看上柳折枝了。


    “或許等你再大一點,就不會喜歡比自己年紀大的了。”桑枝輕笑道。


    堇青鼓著腮, 小聲嘟囔道:“才不會呢。”


    雪崖在側邊另一座山的山峰上, 高度比刀宗的山莊所在的位置還要再高一些,因而常年落雪, 就算是炎夏這裏積雪也不會完全融化。


    兩人走了一個時辰,才繞著一圈圈崎嶇的山路, 爬上雪崖。


    此時天際已然全暗,雪崖上的風凜冽得如刀子在臉頰上刮過,桑枝拉著兜帽望向月光都無法照亮的崖口, 沒瞧見半個人影, 倒是看到了崖沿邊上鬱鬱蔥蔥的大樹, 遮天蔽月,延伸的枝幹擋住了斷裂口。


    昆侖的氣候注定了植物無法存活,桑枝好奇地走近兩步,才發現翠綠的葉子在風雪中褪色,部分葉子因重複補色,有色差。


    堇青環顧了一圈,不解道:“咦,少宗主不在這裏嗎?”


    天色很黑,她不信邪地眯著眼繞著雪崖找了兩圈。


    桑枝興致勃勃地研究大樹的材料,一抬頭撞進了一雙幽深的桃花眼裏,少年躺在粗長的枝幹上,笑意盈盈地望著自己,重劍壓得枝頭下彎,導致他有些頭重腳輕。


    她默默轉頭,看向在積雪層裏挖人的堇青喊道:“別找了,在這裏。”


    堇青動作停住,把挖開的坑又填了迴去。


    薑時鏡從枝幹上翻身而下,於層層綠葉裏落地:“怎麽這個時間來。”


    桑枝感歎地瞧著枝幹像是有生命力般彈了兩下,引得枝葉間的雪撲撲往下落,能造出這種大規模又真實的盤天大樹,簡直鬼斧神工。


    “有件事,我覺得你需要提前知道。”她將視線轉向少年,神情嚴肅了幾分,“你祖父會在武林大會決賽前當場宣布你和公治念的婚事。”


    堇青湊過來補充道:“娘親說,老爺子的意思是想請在場所有人見證風清門和刀宗的喜事,並在比賽結束後,留下來吃席。”


    這話,堇青先前沒說,桑枝愣了下:“吃席?吃什麽席?成親席?”


    三連問把堇青差點問懵,眼瞧著一旁的少宗主臉色越來越黑,她連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是訂婚,等四姑娘及笄後,再成親。”


    桑枝:“…………”


    於她來說並沒有什麽區別。


    薑時鏡冷聲道:“什麽時候說的。”


    堇青:“大概預賽結束,老爺子把人都召到主殿,說是讓準備好比賽結束後的席麵。”


    “嗬。”薑時鏡立起重劍抵在雪地上,玄色的劍身並未被白布包裹,在微弱的月光下泛著流光,“他倒是好想法,當場宣布婚事,把人架到斷頭台,不留拒絕的餘地。”


    公治念本就常年被家裏束縛,性子軟即使提前知道也不敢忤逆父母,這一招明顯是為了讓他屈服。


    “決賽前,也就是小組賽後,是吧。”他緩緩彎起唇角,瞳內有冷意浮現,“就當不知道,讓他宣布。”


    桑枝和堇青同時怔住。


    桑枝直覺他在憋大招,如當年的男主一樣:“你想做什麽。”


    堇青下意識覺得少宗主要拋棄少夫人另娶:“少宗主三思啊,大不了咱們可以私奔。”


    薑時鏡:“?”


    咱們?他品著這個詞,好半晌,無語道:“以前讓你讀書,你非要去放牛。”


    堇青:“啊?”


    “祖父想當著眾門派的麵宣布此事,賭我不會當場駁他的臉。”薑時鏡雙手交疊搭在重劍柄上,慢條斯理道,“公治念有她自己喜歡的人,不敢表露也不敢違背家裏。”


    “她不敢不代表我也不敢。”他看向桑枝,“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覺得小姑娘太脆弱,若是當眾被退婚,會羞憤至死。”


    桑枝舔了下在寒風中幹澀的唇:“她隻是一個小姑娘,甚至還沒及笄,沒道理承受長輩錯誤決定下的言論。”


    整個比武場加起來足有近三百的人,這個時代被退婚的女子在別人眼裏就像多了一抹汙點,粘在身上永遠去不掉,那些亂七八糟戳人脊梁骨的話語,很容易要了人命。


    同樣身為女子,就算公治念真的喜歡薑時鏡,她也不希望發生這種事。


    薑時鏡垂眸看向桑枝,漆黑的瞳色柔和了些許:“別擔心,她雖然愛哭,但沒想象中的那麽軟弱。”


    他頓了下,將手裏的重劍遞給堇青繼續道:“我會事前詢問她,若是她不同意,我會另想他法,阻止這件事發生。”


    桑枝輕皺了下,頗為不解:“她難道會同意?”


    薑時鏡伸手扯開她領口處鬆鬆垮垮的係帶,整理了一下被寒風吹得淩亂的鬥篷後,再重新係起來,熟練地打結:“公治念剛出生時,我跟隨爹娘去過風清門。”


    他拉著兜帽將她的腦袋嚴嚴實實地包起來:“我幼時算不得乖巧,初去的第一日就在風清門裏上樹翻牆,但也在那時瞧見了大院裏不為人知的一麵。”


    “不知是何原因,公治家與我同輩的隻有四個姑娘,他們家生男孩的概率很低,近三十年沒誕生過男孩,因而所有的女子皆會外嫁,作為聯姻的犧牲品。”


    他歎了一口氣,語氣輕輕淡淡:“她們從會走路的那天起,就被放到大院裏生活,學習一切禮儀規矩,我趴在牆上看了很久,有一個隻比我大了兩歲的姐姐因摔了頭頂的碗,被罰跪在炎日下,跪了兩個時辰。”


    唿嘯而過的寒風帶起垂掛至胸口的銀鈴,夜色中搖起聲響。


    桑枝抬首,視線定在少年鼻側的黑痣上,澀聲道:“公治念也是這樣長大的?”


    “一半吧。”薑時鏡道,“她比她的姐姐們要幸運得多,她母親懷她時身體不好,她是早產兒,瘦弱得很,五歲前一直在神農穀調養身體,神農穀養孩子的方式很簡單,丟給弟子散養。”


    “對於公治家來說,六歲開始學規矩已經晚了,她沒法嫁給京州的權貴,才會剛巧合了祖父的心思,嫁給刀宗。”


    桑枝沉默了片刻,直白又殘忍道:“既能攏了刀宗的心,還能把半個養廢的女兒丟出去。”


    她隻在新聞裏見過的案例如今真真實實地擺在自己麵前,她閉了閉眼,輕聲道:“虎毒尚不食子,吸親生女兒的血,裝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蔑視別人,他們拿什麽教弟子,扭曲的思想嗎?”


    薑時鏡後退了一步,牽過她冰涼的手,在掌心裏握緊,緩緩往雪崖下走:“人類和動物無法比較,人類擁有的認知和思考足以毀滅一切。”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無窮無盡的貪念遲早會讓風清門自食惡果。”


    堇青抱著重劍跟在兩人身後,忽然出聲:“公治念第一次來刀宗時,就被打過手板子,而且……”她停頓了半晌,“手指還被夾過。”


    桑枝偏了偏頭,看了堇青一眼:“你喜歡公治念嗎?”


    堇青:“她隻要不當少夫人,我就不討厭她。”


    薑時鏡知道桑枝想問什麽,直接道:“當你嫂子呢?”


    堇青:“?”


    手裏的重劍啪嗒滾落在地,堇青震驚地兩步跑到兩人麵前,娃娃臉皺起:“少宗主,你快呸呸呸,不能講這種晦氣話。”


    薑時鏡迴頭瞧向躺在雪地裏的重劍,眸裏劃過一抹無奈:“同你開玩笑的。”


    堇青這才鬆下一口氣:“太嚇人了,晚上絕對要做噩夢。”她拍掉重劍上的積雪,繼續跟在兩人身後。


    天色全暗後,崎嶇的下山路變得很難走,薑時鏡牽著少女走得很慢,碰到碎石時還會出聲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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