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隨著柳折枝坐在二樓的觀景台上,她今日並未披鬥篷,紫色的聖女服飾顯得神秘又莊嚴,時不時吸引目光停留,額間的碎發被固定,取而代之是垂掛至眉心的琉璃額飾。


    絕豔的臉被麵紗遮住,單一雙眼攝人心魄,寒風拂過帶起銀鈴聲響。


    刀宗體貼的準備了小桌子和茶點,甚至還在每個椅子上放了保暖的毯子。


    觀景台分為兩層,二層依次為伏音宮,鹹魚教,銜月樓和恩華寺。


    三層則是風清門,玄天刀宗,神農穀,幕落山莊。


    武林大會開始的前幾日桑枝一直沒出現,柳折枝左邊的位置懸空引起了許多紛亂的猜測聲,現下人突然出現,又炸開了一波八卦之心。


    臨靠桑枝坐的是銜月樓樓主,約莫三十不到,一襲白衣紗裙,黑發如綢緞般垂至後腰,發間一根沉香木發簪,麵容溫婉似玉:“聽聞聖女路上遇襲,昨日才趕來,可還安好。”


    桑枝偏頭頷首道:“瑣事絆腳罷了,謝樓主關心。”


    樓主拿起熱茶輕抿了一口,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全場穿得最多的柳折枝,忍不住又問道:“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事,聖女可否知曉。”


    第138章 晉江


    ◎武林大會21◎


    目前最離譜的謠言, 已經發展到鹹魚教聖女勾引薑家少主後,為了嫁入刀宗,未婚先孕用孩子逼迫。


    這段以訛傳訛的言論被編成話本子大肆傳閱, 桑枝的惡名隨著話本銷量而節節攀升, 一舉成為新的妖女。


    “知曉。”早在來昆侖路上時, 伏音宮弟子嘴沒把門的全吐了出來,一天一個版本。


    樓主喝茶的動作頓了下, 不動聲色瞄向桑枝平坦的肚子。


    桑枝把蓋在腿上的毯子往上提了提, 遮住肚子,似笑非笑道:“沒想到樓主還信江湖傳言。”


    樓主挪開目光, 吹著滾燙的茶水, 始終沒喝:“真真假假, 誰知道是真還是假。”


    “是麽。”桑枝微彎了彎眼,幽幽然道, “我聽聞樓主與幕落山莊的四莊主有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她故意停了一霎,好奇道:“你們打算什麽時候成婚?”


    銜月樓樓主:“…………”


    她沉默地放下手裏的茶杯, 扯出一抹笑意:“聖女誤會了, 都是弟子們胡亂編造,當不得真。”


    桑枝麵紗下的笑容更盛了, 眼眸彎成月牙:“誰知道呢,畢竟真真假假。”


    樓主一口氣梗在喉間:“抱歉, 方才是我唐突,不該信江湖流言。”


    空氣安靜了片刻,桑枝淡然道:“你可以信。”


    樓主懵逼:“?”


    桑枝:“但舞到我麵前來, 就別怪我說話難聽。”


    樓主尷尬地輕咳了兩下, 一旁的柳折枝聽見後, 皺了皺眉,拉著桑枝坐著的椅子往自己身邊拽了下,遠離咳嗽的樓主。


    不放心地叮囑道:“離她遠點,別染上風寒。”


    一字不落的聽全了的樓主:“?”


    他把身上的獸毛大襖又裹得緊了些,掃了一眼趴在桑枝和樓主之間的小飛魚,眉間皺得更緊:“讓你的哈蟆也過來。”


    桑枝轉頭凝視他:“金蟾!”


    柳折枝把手塞進毯子裏,無語:“有區別嗎,金色癩哈蟆。”


    桑枝:“…………”


    髒話含在嘴裏。


    負責賽事司儀的弟子拿著一遝紙走至比武場的正中央,內力摻在聲音裏如混響般在整個場地裏迴蕩,他先是說著客套的開場話,比賽已進行到第三日,複雜的流程皆已走完。


    弟子報著由抽簽決定匹配對手的名單,在報完三組後,提前通知下三組做好準備。


    “預賽九十一組,銜月樓步安嫻對恩華寺成仁小師傅,九十二組,風清門曹京對鹹魚教岑曲,九十三組神農穀……”


    鹹魚教的弟子隻能攜帶無毒寵物參與比武,且在上場前會有作為醫療組的神農穀弟子驗毒。


    隨著鼓敲響的一瞬,由紅綢隔開的三組打鬥同時進行,銜月樓隻收女弟子武器也是各種樂器,以音律殺人。


    九十一組的步安嫻抱著一把中阮,對麵則是使得一手長棍的小和尚。


    弦樂裏注入內力再撥動會有一道無形的氣波散開,僧服被劃開一道細小的口子,恩華寺擅長近戰,想要在層層氣音中靠近步安嫻是一件難事。


    距離一拉近,步安嫻便會輕飄飄地後退或翻身避開,指尖在弦上一刻不停。


    與之相唿應的是晦澀難懂的笛音,紅綢連接的另一個小場地裏,持劍的風清門弟子與一條巴掌大的蜈蚣對峙,因大多數毒物都自帶毒素,這種無毒的寵物是弟子們在比賽半年前開始培育。


    耗費了不少心神和力氣。


    比賽規則裏特意用紅字標注,所有參賽弟子不允許傷害隨行寵物。


    第一日預賽,神農穀的一名女弟子因害怕下意識踩死了一隻蜘蛛,被當場禁賽。


    以至於之後的場次弟子們再害怕,也都硬著頭皮不拍死寵物,但挨不住寵物往身上爬,有害怕蛇的打到一半主動棄賽。


    桑枝坐在觀景台上一隻手撐著腦袋,仿佛看表演似的在三個小比武場來迴移著視線。


    “這次參加的弟子一共有多少人?”她看向身側如粽子般的柳折枝。


    “兩百多,每個門派封頂三十個名額。”他聳了聳肩,“我們的弟子在來的路上被伏音宮弄折了三個,你旁邊的銜月樓就來了十個。”


    他們的距離很近,銜月樓樓主優雅又不失禮貌道:“武林大會,說白了就是比武,武力不夠的即使來了也會被刷下去,帶那麽多又有何用。”


    柳折枝輕哼了聲,慢條斯理道:“那你樓裏的弟子可真無趣,每日除了練武練琴,磨一手繭外,連三年一次的大會都沒機會來。”


    場麵一度很安靜,桑枝默默地後仰,靠在椅背上,讓出空間。


    “武林大會可不是逮著機會看熱鬧的地方,那是弟子能出名的唯一路。”樓主慢悠悠地拿起一塊微涼的糕點,舉在空中欣賞了一會兒。


    忽的看向柳折枝,繼續道,“哦……我差點忘了,貴教是第一次參與武林大會,三十個名額報滿,這才預賽就被刷下去一半,不知道的還以為來菜場田忌賽馬呢。”


    桑枝又往後縮了縮。


    柳折枝抱著懷裏的湯婆子,眉眼彎成一道弧度,瞳內毫無笑意:“能賽上就是好馬,總好過某些樓,怕蛇怕到主動棄賽。”


    他取過小火溫著的茶水,倒了一杯,聲音輕飄飄:“有什麽用。”


    手裏的糕點猛地被捏碎,樓主咬著牙,維持著臉上的溫婉,頗有皮笑肉不笑的意味:“柳折枝,你這張嘴,我當初就應該給你撕爛了。”


    桑枝:“?”


    有瓜。


    她轉著黑眼珠滴溜溜的在兩人身上打轉。


    柳折枝垂著眼睫,吹了吹滾燙的茶水,喝了一口道:“晚了。”


    樓主氣得哼了一聲,用帕子細細地擦著指尖的糕點末:“你那條黑蟒怎的不跟著一起來。”


    “年紀大了,怕冷。”柳折枝看向樓主,噙著淡淡的笑意,“比不得姐姐,精神矍鑠。”


    尖銳的刺啦聲響起,桑枝偏頭就看見樓主用來擦手的精致手帕變成兩半,隨風飄蕩。


    另一邊的銜月樓弟子拍著樓主的後背,幫她順氣。


    樓主緊緊抿著唇,氣到兩側腮微微鼓起,原先的溫婉再也壓不住,陰陽怪氣道:“是了,畢竟弟弟年紀輕輕就啥也不行了。”


    空氣寂靜到連唿吸都輕了半分,比武場的笛音不知何時停下,隻剩下刀劍相撞的沉悶不斷響起。


    “原來你是這樣認為的。”柳折枝拖著調子,意味深長地盯著她,“是我當年錯怪姐姐了。”


    樓主一口氣堵在喉間上不去下不去,噎的她半晌坑不出聲。


    桑枝努力壓著上揚的嘴角,貼心道:“要不我們換個位置。”


    柳折枝:“不準換。”


    樓主:“不換。”


    桑枝:“……哦。”


    第一輪的三場比賽全部結束,銜月樓、風清門和神農穀獲勝,司儀邊宣布著結果,邊劃掉單子上的名字,然後按順序報下一場名單。


    桑枝看到輸了比賽的鹹魚教弟子托著手心裏的蜈蚣,興高采烈地迴了後場,絲毫沒有打輸的挫敗。


    柳折枝對於教內不犯錯的弟子還算寬容,如同在古代開了個大學似的,十四周歲以下的弟子有寒暑假,滿十四經過考核的弟子按能力出任務,甚至還有雙休。


    此次武林大會,他隻選了五個能力優秀的弟子,其餘全是自己報名,主打一個自願。


    來的弟子像冬遊般皆玩得很開心,全然不在乎被其他門派排擠。


    桑枝環視了一圈,遲遲沒找到談棄,疑惑地問道:“談棄呢,你不是要求他必須拿到前三名。”


    “轉道去京州了。”


    桑枝:“?”


    震驚且大為不解:“他不參加武林大會了?”


    柳折枝垂著眼略顯疲憊,淡淡道:“京州出事了,相比武林大會,他若是能幫那個小皇子完成他要做的事,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


    桑枝腦中閃過不祥的預感,無法出口的敏感詞匯湧上喉間,她搬著椅子往男人方向靠近了些,用氣音小聲道:“九皇子要造反?”


    柳折枝斜睨了她一眼:“心裏知曉就好,不用說出來證實。”


    “那你把談棄送過去,一旦失敗……”她皺起眉,聲音冷了半分,“你在拿他的命去賭。”


    贏了,九皇子順利坐上皇位,他們鹹魚教洗白之路更上一個台階,甚至還能暗中與朝廷合作,輸了,也不過是賠了談棄一條命。


    柳折枝把懷裏的湯婆子轉了個方向,眼尾半耷拉著,明暗不晦:“你還不知道他在蜀地闖了多大禍吧。”


    桑枝搖頭。


    “帶著小皇子給他的中原兵,滅了一整座寨子,若不是我及時把他帶迴來,你以為他現在還有命活。”


    桑枝怔住:“你說什麽。”


    “長了雙小狗眼睛,瞧著單純無害,實則是條拴不住的野狗,瘋起來沒一點理智。”柳折枝伸出手支著額角,食指上的瑪瑙戒指,泛著流光。


    他輕按著額角:“頭疼。”


    桑枝忽地想起,談棄曾說過他想救糊糊的母親,但當時她自顧不暇,又懷疑他是褚偃安在自己身邊的眼睛,便沒多管。


    甚至故意讓他待在九皇子身邊,從不開口提醒,畢竟死一個褚偃的眼睛,對她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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