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的惡與善都做到了極致,就會生出詭異的扭曲感。


    就好像殼裏裝了兩個能來迴替換的芯,住著天使和惡魔。


    小飛魚叼著心愛的玩具進來時,她正在換被血染髒的衣服。


    “呱。”它把玩具吐到桑枝的腳邊,蹲坐在地上分外期待地看著主人。


    它的玩具還是桑枝在邊境小院裏縫製的那批醜娃娃,小飛魚愛如珍寶地走到哪兒都要叼在嘴裏炫耀一番。


    桑枝卸下身上丁零當啷的配飾,清脆的鈴鐺聲響吵得她耳朵疼:“等一下,我把衣服換好再陪你玩。”


    “呱。”小飛魚乖巧地望著她一動不動。


    桑枝草草地套上幹淨的衣服,帶子都來不及係上,在小飛魚越來越期盼的眼神裏拾起地上濕淋淋的玩具扔出門外。


    小飛魚立即興奮地跳到屋外去撿,然後在桑枝努力穿蜀地服飾的間隙再次放到她的腳邊,甚至用腦袋蹭了下她的大腿,示意她可以扔了。


    桑枝係緊胸口交叉的長帶子,彎下腰用力把玩具扔出去,幾乎要飛到院外。


    小飛魚衝出去後,直直地撞在欄杆上,又跌進池塘裏,暈頭轉向地撿玩具。


    桑枝專業學的是動物醫學,在她的認知裏蟾蜍性格溫和,喜靜,大多數時間會靜止不動待在一個地方發呆,但小飛魚很活潑,活潑得像條狗。


    明知道自己打不過蟒類,偏要犯賤爬到人家麵前瘋狂挑釁。


    咬著人家的尾巴等對方死,沒打過就會懨懨地趴在地上歎氣,等過幾天再爬過去打一架,打輸後再歎氣,如此循環。


    她有時候非常不理解動物的腦袋都是怎麽思考問題的。


    在蜀地的日子非常安穩,除了不能踏出甸林外,幾乎和養老生活沒差別。


    會有弟子在固定的時間把飯菜送到院內,衛生也有專門的清掃仆人在固定時間打掃,她每日隻需要坐在池塘邊上喂魚,陪小飛魚玩耍。


    無聊時翻看帶迴來的話本子,一日日過得飛快。


    褚偃攜著解藥和怒氣找上門來的時候,她剛好在縫香包,憑借著醜娃娃的縫合技術,她的針線活突飛猛進已經不會再把手指紮出血。


    隨著腳步聲一起的還有不容忽視的摩擦聲,趴在地上曬太陽的小飛魚條件反射地從地上彈起來,兩步護在桑枝的麵前,虎視眈眈地盯著停在門口的巨型毒物。


    桑枝掀起眼皮瞧了一眼,一隻巨大的紅黑相間蜈蚣正擺動著頭頂的觸角,鹹魚教眾多的毒物裏,她最討厭的就是腿多到數不清的蜈蚣。


    每每看見都頭皮發麻。


    “許久不見,可還安好。”桑枝道,“左長老。”


    褚偃隔著距離冷哼了聲:“聖女好雅致,竟還有閑心繡荷包。”


    桑枝挑起布料在空中展示:“長老眼拙,是香包。”她頓了下,慢悠悠道,“多吃點蛋黃補補眼睛。”


    褚偃臉色一瞬沉入穀底:“在外麵待了四個多月,倒是變得伶牙俐齒了,薑時鏡教的你這樣跟長輩說話?”他繞過院門口的池塘,布滿暗紋的玄色外袍被風帶起,掃過路邊的花叢。


    走到秋千前俯視著桑枝,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出教前,你跟老夫保證過什麽,可還記得。”


    桑枝放下手裏的針線,身體在褚偃的注視下微微發顫,這是原主保留在身體裏的本能恐懼,也是子蠱麵對母蠱時的畏怯。


    她腳尖輕推地麵,讓秋千動起來緩解身體的害怕,麵上不動聲色道:“給薑時鏡種蠱。”


    褚偃道:“虧聖女還記得。”


    停留在門口的巨型蜈蚣想跟主人一同進入院子,被徒然跳到麵前的小飛魚攔住路,喉間發出低沉的警告聲。


    桑枝瞥了一眼劍拔弩張的門口:“小飛魚,不許打架。”


    小飛魚向來與褚偃飼養的蜈蚣不對付,兩者體型相差無幾,因而打起來能五五開,誰也討不著好。


    褚偃鬢角的白發比四個月前更白了,就連眼尾的褶皺也多了好幾條,眼下透著濃重的烏青,在教內的這四個月似乎過得並不好。


    桑枝晃著秋千,不緊不慢道:“長老若是來質問我種蠱一事,不如先擔心擔心自己。”


    褚偃愣了下,沒懂她話中的言外之意,淬著毒的眸子危險地盯著她:“敞開天窗說亮話,聖女什麽時候也變得像教主一樣,喜愛拐彎抹角了。”


    她彎了彎唇,微微露出虎牙尖:“薑時鏡已經知道你要把他變成人形武器這件事,你猜玄天刀宗會不會因此剿殺鹹魚教。”


    “等那日到來,教主發現你暗中培育人形武器,殘害同門,又當如何。”


    寒風拂過兩人,吹散即將凝固的低氣壓,褚偃沉沉地看了她良久,忽地笑了出來,嘴角繃直成線:“短短四月不見,你的膽子倒是變得越發大了。”


    他取出腰間的瓷瓶,在手裏打了個轉,聲音冰涼:“大到老夫都要懷疑,你體內的子蠱消失不見。”


    瓷瓶裏裝著桑枝這個月的解藥,距離蠱毒發作隻剩下兩天。


    桑枝期間嚐試過聯係葉景,始終得不到迴信,她原打算等蠱毒發作的那天直接生吃了果子,畢竟現下冬季再泡寒潭身體吃不消,且果子還能再通過方婉拿到,沒必要一直耗下去。


    但現在解藥就擺在自己麵前……


    她腳尖抵住地麵,停止秋千晃動,瞬間乖巧了許多:“長老多慮了,桑桑隻是在幫長老考慮後路。”


    “三年前天魔教隻是放出想得到石家小公子的風聲,還未實際操作,就被薑時鏡滅教,我想長老應該很清楚吧。”


    褚偃麵色陰寒地等著她繼續說。


    捏著手裏的瓷瓶卻漸漸用力,直到塞子崩開,兩道裂紋自瓶口蔓延。


    桑枝知道他隻要再用一分力,瓷瓶就會徹底粉碎,連帶著裏麵的解藥。


    她抿了下唇,手握住兩側的繩子,緩慢道:“中原武林傳得沸沸揚揚的謠言,不知左長老可有耳聞。”


    褚偃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你勾引薑時鏡那事?”


    桑枝:“…………”


    倒也不用這麽直白。


    她尷尬地輕咳了下,開始胡編亂造:“也不算是空穴來風,雖然種蠱任務失敗,但我引誘薑時鏡成功,他應當不會帶人圍剿鹹魚教。”


    她抬起眼,墨瞳直直地看著男人:“教主自然不會發現你暗地裏的那些玩意。”


    褚偃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手裏的瓶身在刹那間四分五裂:“聖女真是使得一番好謀略,將種蠱一事告知薑時鏡,讓他在防備下將矛頭對準鹹魚教。”


    “再以自身牽製他,以此逼著老夫交出每月的解藥,你當真是長大翅膀硬了,敢跟我叫板。”


    掌心收緊,瓷瓶中的藥丸須臾間化為粉末,在風中紛紛揚揚地散落。


    空氣一瞬凝結,寂靜下就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也清晰可聞。


    桑枝平靜地看著從他指縫間流失的解藥,無聲地彎起嘴角,虎牙抵在下唇:“長老這是做什麽,以己度人也要有個度。”


    她推動著秋千,語氣不疾不徐:“你派出去那麽多弟子,怎知這事不是從他們口中出去的。”


    秋千越來越高,桑枝看到門口的小飛魚叼著醜娃娃在蜈蚣麵前大肆炫耀,她頭一次在動物身上看見了賣弄。


    大體型始終堵著院門口,不讓蜈蚣爬進來,她輕笑了聲:“那個操控蜈蚣的弟子應該把一切都告訴你了吧,我如何費力混進狀元府,又如何成為薑時鏡的丫鬟。”


    “我可一直在努力地完成任務,奈何你門下的弟子不爭氣,把消息捅了出去,害得我在邊境差點被薑時鏡一刀劈死。”


    她將速度放慢,偏頭望向褚偃:“你來此質問我,不如先找找你的好弟子。”


    這番話真假參半,找不到半點漏洞,操控蜈蚣的弟子早在寒潭時就被她殺了,火化後屍骨無存,死無對證。


    褚偃麵頰陰沉,始終沒說話,狹長的眼掃向放在地上的竹籃,裏麵是女紅的一些材料和工具。


    “聖女既生了異心,往後便自求多福,別讓老夫去寒潭撈你的屍體。”他冷哼了聲,壓著怒氣甩袖往院外走。


    在路過小飛魚時,瞥了一眼它嘴裏的娃娃:“醜東西。”


    小飛魚:“?”


    嘴裏的玩具啪嗒掉在地上。


    蜈蚣擺弄著頭頂的兩根觸角,趾高氣揚地用前麵兩隻細腳踩了一把醜娃娃,頭也不轉地跟著主人離開。


    作者有話說:


    小飛魚:¥%#……&*@#(罵的很髒)


    第120章 晉江


    ◎武林大會03◎


    小飛魚驚呆了, 一動不動地在原地站了很久。


    因背對的緣故,桑枝瞧不見它的神情,但蜈蚣故意踩娃娃的畫麵, 她看得一清二楚。


    拍了拍秋千座椅, 安慰道:“我重新給你做新的, 地上那個就不要了。”


    小飛魚低著腦袋在地上拱了拱,然後用前爪把醜娃娃踹進了池塘裏, 豆大的眼珠失落地看著漂浮在水麵上的娃娃。


    邁著笨重的身體緩慢地爬到桑枝的身邊, 重重歎了一口氣。


    小飛魚某些時候表現得如同不諳世事的孩子,她無奈地摸著它的大腦袋瓜:“一個娃娃而已, 我不是給你縫了很多?”


    小飛魚蹲坐在地上, 將腦袋枕在桑枝的腿上, 喉間發出低沉的鳴聲,隱隱帶著震動。


    “下次等褚偃長老不在的時候, 你喊上開心我們去把蜈蚣打一頓出氣,怎麽樣。”她輕言細語道。


    小飛魚的眼睛很漂亮,金色眼睛裏嵌著純黑色的橫瞳, 在陽光下泛著流動的微光, 它眨了下眼,又歎了口氣。


    桑枝不知道它所表達的意思, 人類無法理解動物的心思,她緩慢地撫摸著皺巴巴帶著些許黏膩的皮膚, 手卻逐漸變得麻木失去知覺。


    她把小飛魚的腦袋從腿上挪下去,站起身道:“好了,今日的摸摸就到此為止啦, 你主人我要去吃解毒丸了。”


    小飛魚蹲坐在地上好一會兒, 然後邁著步子爬到池塘裏, 用身軀壓著醜娃娃漸漸沉入水底,不消片刻渾濁的淤泥從底部翻滾蔓上表麵。


    桑枝吞下解毒丸後,拿起竹籃裏的香包繼續繡上麵稀碎的圖案,腦中思緒萬千。


    她方才的態度已經擺明了不想再跟著褚偃胡作非為,褚偃在教內待了幾十年,經曆三代教主更迭,手段和心思不是一般人能比擬的,就連柳折枝都要處處受他牽製,跟他鬧翻沒有任何好處。


    但叛逆心思上來,她就是想跟褚偃作對,沒有任何理由。


    褚偃當著她的麵故意把解藥捏碎,為的就是讓她毒發時,像條狗一樣趴在他麵前求他,狼狽得連腰杆都直不起來。


    在原主記憶裏這不是沒有過的事情,蛇縷蠱毒發不是人能扛得住的,她體內隻要一天有蛇縷蠱的存在,褚偃就能輕而易舉地拿捏她。


    所以,當那顆解藥被捏碎的那一霎她竟然鬆了一口氣,壓在心底的重石像碎成粉末的解藥般一起在隨風飄散。


    桑枝已經做好了毒發後生吞果子的準備,就不會再恐懼褚偃的威脅。


    池塘在劇烈的翻滾下,濺起水花,混著淤泥落在花叢內,棲息在葉子上的毒蟲猝不及防地被澆濕。


    蜀地的風總是攜著一股潮濕味,吹在肌膚上冰涼到刺骨,無孔不入地鑽進骨頭縫隙,嵌進骨肉裏。


    第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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