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靠,氣溫降得越是明顯,分明才初冬,坐在馬車內的桑枝依舊被凍得瑟瑟發抖,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堇青將冬衣翻出來披在她的身上,擔憂道:“少夫人,這才剛剛入冬,你就已這麽怕冷,等以後嫁到刀宗可怎麽辦?”


    桑枝:“…………”


    勸人嫁娶,跟詛咒有什麽分別。


    好奇心作祟下,她問道:“刀宗很冷?”


    堇青正在煮茶水,聞言,笑意盈盈地解釋道:“刀宗建立在昆侖的小山峰上,背靠整座昆侖山,因地勢緣故,山上積雪常年不化,夏季倒是個避暑的好地方,可冬日若是不用內力禦寒,很容易得風寒。”


    “少夫人常年居住在溫度適宜的蜀地,應該沒經曆過冬季的大雪,厚實到能把人淹沒吧。”


    桑枝緩慢地搖了搖頭,眼裏隱隱透著向往,好奇道:“每年都會下大雪嗎?同視……話本裏描繪的那般,鵝毛大雪?”


    蜀地的雪往往都不大,現代所居住的徐州地處南方,別說下大雪了,雪星子都少見。


    堇青遲疑了下,疑惑道:“下雪……不是很常見?”


    桑枝:“但下大雪不常見,我也想體驗一次被雪淹沒的感覺。”


    壞起來了,想去刀宗的心情在此刻攀升到了頂端。


    堇青笑逐言開道:“等少夫人嫁來刀宗,每年都能體驗到。”


    桑枝:“…………”


    鼓起腮,默默噓了聲。


    堇青倒了一杯煮好的茶水放進她的手心裏:“暖暖手,哥哥說今夜應該就能到小院。”


    聞言,桑枝掀開車簾瞧了一眼外頭飛速掠過的景物,這裏相比南方更幹燥,樹木大多都已掉光葉子,光禿禿地立在路邊,偶爾吹過一陣風,掀起地上的塵土,隱隱還有砂礫飄進來。


    “我們離開襄州有十六日了吧。”


    堇青應了聲:“嗯,還算快的,北上的路大多都是商道和大路,比較好走。”


    桑枝放下車簾,暗歎了一口氣,天氣逐漸變冷,也不知小飛魚走水路會不會感冒,這裏大多數的河流全部相通,倒不會被人發現,隻不過總躲躲藏藏不是個辦法。


    她原本想讓談棄把小飛魚先送迴蜀地,但教主已出關,若發現小飛魚獨自在蜀地,怕是很快就能憑借著小飛魚出賣她的本事,帶著教主連夜找到她。


    畢竟,小飛魚平等地喜愛每一個會陪它玩耍的人類。


    堇青疑惑道:“少夫人是第一次來北方?”


    她迴過神來後,輕搖了搖頭道:“不是,很久以前也來過。”


    隻不過是在若千年後的現代。


    “我們此行大約在邊境待多久?”


    堇青放下手裏的長勺,用帕子擦拭著手指,猜測道:“得看那位賀將軍願不願意如實告知白家的消息,大概五六日?”


    她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不過,再過幾月就是武林大會,屆時所有人都會趕往昆侖,我們也必須要迴去。”看向桑枝眉開眼笑道,“少夫人可與我們一道迴去,還能瞧見大雪呢。”


    武林大會?


    桑枝輕皺眉,沒記錯的話武林大會三年一屆,鹹魚教洗白多年,依稀聽教主提起過,今年這一屆他們鹹魚教也在邀請名單上。


    以她聖女的身份勢必會被拉著出席。


    “今年大會場所……在昆侖玄天刀宗?”


    堇青理所當然道:“是呀,每三年更換一次,其他幾個門派都舉辦過了。”


    桑枝:“…………”


    馬甲不保!


    馬車到弱水的小院已是夜半三更,桑枝迷迷糊糊地從馬車上下來,整個院子燈火通明,北方的夜晚沒有太多蟲鳴聲,興許是到了冬季,大部分動物都已蟄伏。


    寒風唿嘯而過,她冷不丁地顫了下,脖頸很快爬上了雞皮疙瘩。


    困倦地揉著眼睛問道:“伯父伯母還沒歇嗎?”


    薑時鏡將她耷拉下來的外衣往上扯,包裹住了她露在外麵的肌膚:“應當是特意留給我們的燭火,現下已寅時,他們不熬鷹。”


    桑枝歪了下腦袋:“?”


    熬……熬鷹?


    院子門口突然出現了數十個黑影悄無聲息地從屋簷落下,單膝跪地:“少宗主。”


    “起來吧,將東西搬進去,動作輕些別驚擾他們。”


    弟子頷首道:“是。”


    起身後,不露聲色地瞧了一眼桑枝,猶豫了下,又喚了聲:“少夫人。”


    桑枝瞌睡瞬間跑了一半,幹笑著後退了兩步。


    薑時鏡見她眼尾都揉紅了,輕聲道:“東西要搬一陣,我讓他們先帶你進去休息。”


    少女扯著他的衣袖,環顧了一圈陌生的環境,搖頭道:“我不困,等你們一起進去。”


    橘色燭光映照下,她的眸內隱隱透著微弱的膽怯,是薑時鏡以前從未見過的神色,他彎了彎眼,伸手揉了下她的腦袋,應道:“好。”


    馬車上的物件大多都是路途必備,包括衣物,桑枝攥著他的衣角困倦地瞧著他們裏裏外外地搬。


    這幾日一直是雲母駕車,他的下巴上長了一圈胡須,看著蒼老了幾歲。


    堇青依舊活力四射地蹦蹦跳跳,娃娃臉上滿是明朗的笑意。


    “我們在這裏住幾日,便要繼續趕往邊境,為何將東西都搬下來?”


    薑時鏡垂眸解釋道:“馬車廂太小了,這幾日會換新,需要把東西搬空。”


    桑枝看著能容納好幾人的車廂,沉默了一會兒:“小嗎?”


    他輕笑了聲:“十幾日的趕路,你不覺得睡得不踏實?”


    桑枝眨了眨眼,車廂的長度不夠她將腿伸直,每日睡覺隻能蜷縮著身體,時間一長的確會難受,甚至骨頭酸痛。


    她欣喜道:“你要換一個更長更寬的馬車廂?”


    這時東西已全部搬完,他帶著少女往後院走:“嗯,往後還要趕很久的路。”


    整個院子的庭燈皆被點亮,漆黑的夜晚宛如白晝,像極了再晚都會留盞燈的父母,她好奇地打量著不大院子。


    這個季節沒什麽花草,光禿禿看不出品種的樹幹上,倒是開了許多花苞,等天氣再冷些,約莫才會開花。


    他們的屋子在後院左側,房間打掃得很幹淨,不染一絲塵埃。


    東西先一步送進了屋,整齊地放在桌子上,其中還有她在襄州臨時給薑時鏡父母買的禮物。


    薑時鏡:“時辰不早,早些休息。”


    聞言,桑枝打了個哈欠,疲憊蔓上眉眼,眸內漸漸泛起氤氳:“好,晚安。”


    關門前,她驀然想起什麽,道:“明日是否要一早拜見伯父伯母,我卯正起床來得及嗎?”


    少年愣了下,迴眸看向她:“不用,自然睡醒用完早膳後,再見他們。”


    桑枝抿了抿唇,小聲道:“這樣不好。”


    很沒禮貌。


    她想了想道:“現在距離卯正還有一個半時辰。”抬頭看向站在門口的少年,“我睡了,幫我關下門,謝謝。”


    馬車會因路段顛簸,趕路時她的睡眠一直很糟糕,大多數都處在半夢半醒間,睡眠時間也被拖得很長,且經常越睡越困倦。


    總是睡不飽一般。


    薑時鏡無奈地搖了搖頭,等她爬上床後,吹滅屋內的燭火,將門關上。


    卯時。


    桑枝頂著一雙黑眼圈疲憊地坐在台階上,眼睜睜地看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天際,灑進小院。


    早上的氣溫偏低,披著的鬥篷外結了一層薄薄的寒霜,部分凝結成水珠一顆顆地往下落。


    她撐著腦袋,隻覺得大腦暈乎乎的天旋地轉,也不知是認床還是太過緊張,以至於隻要一躺到床上,格外困倦的神智會在一瞬變得清晰。


    即使閉著眼一動不動也無法入睡,反而隨著心跳的加快,後腦勺一陣陣的悶痛。


    通宵的後遺症在此時鋪天蓋地地襲來。


    薑時鏡出屋後,已是卯時末,台階上的少女一臉生無可戀,臉色憔悴蒼白,唯有眼下的青黑格外明顯。


    “你一夜沒睡?”


    桑枝呆滯地點了點頭,嗓音透著嘶啞:“睡不著。”


    少年眉間輕輕蹙起,俯身在她額上探了一下溫度,微燙,並未像上次那般高熱。


    “手伸出來。”


    桑枝怔了下,頭腦有些不清醒:“你是想打我手心嗎?”


    她下意識地把手背到的身後,倔強地搖頭道:“不要。”


    薑時鏡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坐到她的身邊:“把脈,我瞧瞧你有沒有染風寒。”


    桑枝:“…………”


    “哦。”


    她把手腕搭在膝蓋上,坐了一個多時辰,身上涼得厲害,手更是仿若冰窖裏拿出來的一般,失了溫度。


    薑時鏡先是摸了脈象,確認她並未生病,而後將少女的手握在手心內,用自己的體溫焐熱。


    “早上氣溫本就低,你又在外坐了一夜,身上都快結冰了。”


    桑枝看著交握的手,少年的手寬大而熾熱,將她的手籠罩其中,曾幾何時她也被這樣暖過手,很多年前的冬季。


    “我披了鬥篷,不是很冷。”她攏了攏領口,轉眸看向天邊漸起的太陽,橘色的霞光自東邊蔓延開,覆蓋淡藍色的天空,她仰起腦袋,輕歎道,“是日出呀。”


    薑時鏡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瞧了一會兒後,道:“還睡嗎?”


    桑枝搖了搖頭:“不睡了,我想沐浴換身衣服。”


    從襄州一路趕過來,整整十七天未碰過水洗澡,她感覺身上都快結塊了,連上廁所都要跑老遠,找個茂盛的草叢遮擋。


    古代的生活,真的很麻煩。


    薑時鏡站起身:“先進屋,我吩咐人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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