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知府的神情在一瞬變得恍惚,呆滯地握住紅卿的手,一遍遍地喊著:“卿卿,卿卿……”


    紅卿像是在哄孩子一般:“撒謊是不對的,大人。”


    劉知府抱著她的手臂,乖巧地點頭:“撒謊不對。”他木然地看向九皇子,眼神空洞無光,像是木偶人般慢吞吞地說:“我收錢幫他們辦事,錢是我應得的,不能算受賄。”


    “大人說,鬼市賣的蠱蟲能讓不聽話的人變得聽話,我想讓他們變聽話些,怎麽能算害人呢?”


    “賭坊……是大人的,我隻是偶爾去玩一會兒,幫他們把罪責抹消,他們便不收我銀子,默鼓怎麽能稱之為百姓,他們隻是賭坊裏的籌碼。”


    “至於魔教就更是無稽之談,做生意跟魔教有什麽關係?”


    他的話讓大廳內的人都驚呆了,三言兩語把自己的罪證顛倒黑白抹消得一幹二淨,他不是不承認,而是從始至終都沒覺得自己做錯過。


    大廳沉寂了許久。


    九皇子煩躁地按著額角:“你口中的大人是誰?”


    劉知府呆愣著,想了很久,眼裏露出了迷茫:“大人……是誰?”他像是恍然大悟,“對啊,大人是誰?”


    他的表現很是奇怪,連紅卿的異香都無法操控他說出實際的幕後之人,天魔教的東西大半都是針對神智研究,沒人能在被操控時撒謊。


    要麽他真的不知道幕後之人,要麽他的身上有壓製異香的存在。


    第69章 晉江


    ◎鬼迷心竅33◎


    “卿卿, 我餓了,該吃飯了……”劉知府恍惚了一陣後,突然拉著紅卿的手撒嬌。


    他如今的樣貌瞧上去如百歲老人, 行為卻突然變得仿若孩童, 整個人的精神表現得異常割裂, 像是身體裏摻著不同年齡段的靈魂爭奪身體的掌控權。


    九皇子神情不善地看向泰然處之的紅卿:“你對他做了什麽?”


    紅卿抬起頭幽幽道:“殿下不如問得再具體一點。”她摸著劉知府淩亂的白發,“妾身恪守本分, 不知殿下口中的話是何意思。”


    刑部侍郎在旁邊用鼻腔“哼”了一聲, 小聲吐槽道:“到處禍害少年,取走初次又不負責, 謔謔了我堂侄不說, 都成襄州百姓嘴裏的狐狸精妖女禍世了, 還恪守本分。”


    他的話在安靜之下,被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


    武正睿輕咳嗽道:“堂伯, 正事要緊。”


    刑部侍郎這才瞧見廳內大半的視線都凝聚在他的身上,他握拳放在唇邊清了清嗓子,嚴肅道:“還不快迴答殿下的問題, 莫要在這裏裝不知道。”


    紅卿看了一眼武正睿, 彎起唇角:“二公子……想讓我負責?”


    屋內再次安靜,武正睿不由紅了臉, 故作淡定道:“是堂伯一時胡言,你不用理會。”


    桑枝坐在末尾, 一副吃到瓜的表情,雖然早前就有猜想,但如今兩個當事人實錘, 她暗暗地又理了一遍兩人的離譜關係。


    下一瞬, 刺眼的陽光被遮擋, 她抬頭隻見堇青撐著傘額上滿是汗水,喘著粗氣,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廳內。


    “差點趕不上看戲。”


    薑時鏡瞥了她一眼,鼻息間似有極輕的血腥味:“你跟人打架了?”


    桑枝:“?”


    再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小姑娘,才看到她的左手手臂上有一塊血漬,鮮紅色還很新鮮。


    抓著手臂掀開衣袖,白嫩的小臂上有兩個細小的……咬痕?


    桑枝皺起眉:“這兩個小洞很深,看起來像是……蛇咬的?”


    堇青點頭應道:“少夫人沒猜錯,被一條白蛇咬了一口。”提起這個她頓時氣得臉頰鼓了起來,氣唿唿道,“我沒在劉府找到傘,便想著去街上買一把,著急下不小心撞到了人。”


    “我立馬就道歉了,但是他非說我偷了他錢袋,嚷嚷我是小偷。”


    堇青說著說著逐漸變得委屈,聲音也止不住大了起來:“還非要拉著我去報官,我氣不過才跟他打起來的,沒想到他會武功,還被他養的蛇咬了一口。”


    迴想起方才發生的事情,堇青頭一次覺得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說,眼眶漸漸泛紅,圓眼睛內起了一層水霧。


    瞧著可憐萬分。


    刑部侍郎突兀地湊過來,瞧了一眼傷口,摸著胡子安慰道:“沒毒,大不了你把這蛇放鍋裏烹了,欺負一姑娘家,的確說不過去。”


    桑枝:“…………”


    堇青:“…………”


    其他人:“…………”


    九皇子無語地看著刑部侍郎,腦瓜子嗡嗡作響:“什麽事情你都要湊個熱鬧?”


    刑部侍郎默默地迴座位:“下官不敢,殿下息怒。”


    桑枝取出幹淨的帕子,幫堇青把傷口包紮起來,囑咐道:“這幾日別碰水。”


    “嗯。”堇青吸了吸鼻子:“我把他也打傷了,不虧。”


    而此時被忽視已久的劉知府大口吃著丫鬟不知何時端上來的饅頭,一個饅頭足足有他臉盤子一般大,他不聲不響一連吃了三個,還不知飽的往嘴裏塞。


    武正睿瞧見後,一腳踢掉了他還在啃的饅頭。


    凝重道:“他再這樣吃下去,會死。”


    饅頭被踢掉後,劉知府像是瘋了一般,手足並用爬著去撿沾滿塵土的饅頭,不管不顧地往嘴裏塞,像是怕再被奪走,邊吃邊防備著武正睿。


    紅卿甚至還有閑工夫給他倒水,提醒他慢慢吃,別噎著。


    “二公子,大人餓了,總不能連東西都不讓他吃。”


    刑部侍郎動了動唇,忍不住道:“說得好聽,我看……”


    話還沒說完就被九皇子瞪了一眼,警告意味十足,他不由摸了摸鼻子,將後半句話咽了下去。


    九皇子自然也看出劉知府的情況不對勁,他凝視了片刻如賢妻般的紅卿,而後望向坐在末尾看戲的兩夫妻,眸內滑過一抹趣意:“神醫醫術高超,不妨瞧瞧劉伍將究竟何故如此。”


    話音剛落,劉知府剛吃下的食物就以噴射狀吐出,汙穢粘上了距離最近的九皇子的衣擺,稀稀拉拉地往下滴落。


    大廳內一瞬寂靜,連針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劉知府將剛吃下的食物盡數吐出,但肚子卻在此刻撐破了衣物,撕開了一道裂縫,露出白肉。


    他似也清醒了半分,口齒不清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九皇子看了一眼衣擺上粘上的汙穢,眸內露出狠厲:“拖下去,押入大牢。”


    刑部侍郎反應極快,將外麵候著的守衛喚進來強行托人,那知劉知府死抱著紅卿不鬆手,大喊著:“卿卿,卿卿……”


    守衛見狀,索性打暈劉知府快速將他拖走。


    刑部侍郎皺著眉頭,瞧著紅卿:“你是自己走還是也拖走?”


    紅卿站起身,幽幽然地看向武正睿,臉上沒了那股做作的嬌媚:“我有些東西要交給二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武正睿還未出聲,刑部侍郎先一步擋住她的視線,跟防狼似的警告道:“堂侄已沒了初次,你別想再打他的歪主意。”


    紅卿斂著神情沒說話,淡淡的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


    “可以。”武正睿應道,他站起身繞過刑部侍郎,溫和道,“堂伯,我去去就來。”


    刑部侍郎:“?”


    紅卿看了一眼兩側的守衛,朝九皇子道:“姐姐留了些物件,囑咐妾身一定要親手交給二公子,事後,妾身會隨大人一同進大牢,還請殿下給一時半刻的時間。”


    武正睿站在身側一同行禮。


    九皇子此時還在嫌棄自己的衣擺,煩躁地揮了揮手:“一炷香。”


    兩人相繼離開大廳,刑部侍郎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不解又氣憤:“這妖女定是要魅惑堂侄,不行,我得去盯著點才行。”


    九皇子無語凝噎,他忍不住拍了一巴掌刑部侍郎的腦袋:“你總摻和別人的事做什麽?”


    “有這個閑工夫就去把劉府再搜一遍,找出他話裏賭坊背後的大人是誰。”


    刑部侍郎癟著臉,小聲道:“下官這不是怕堂侄吃虧。”


    聲音再小,九皇子也聽得一清二楚,麵色越來越冷:“再吃虧,也是女子吃,幹你堂侄何事。”


    刑部侍郎動了動唇,欲言又止,又不敢反駁,訕訕道:“下官去搜院子。”


    九皇子按了按眉心:“把劉家這幾年的收支找出來,對賬,賭坊斂財無數背後這麽大一筆錢不可能會不翼而飛,找出資金的流向地。”


    刑部侍郎一聽頓時精神抖擻:“是。”


    人走得差不多後,九皇子索性用刀把粘上汙穢的衣擺割開,嫌棄地扔在地上,半晌,忽地看向似乎看戲結束準備走的兩夫妻。


    “戲瞧的可還滿意,神醫。”


    薑時鏡站起身,淡然地拍著衣擺上的灰塵:“我不過一介大夫,來此也不過是為了解答劉夫人死前的病因,何談看戲。”


    九皇子視線挪到他身後被白布層層纏繞的重劍上,意味不明道:“大夫可不會背著武器到處行走。”


    薑時鏡神色很淡:“不過是防身之物罷了。”頓了下,客氣地行了個禮,“告辭。”


    桑枝臨走前,瞧了一眼九皇子握在手心裏的荷包,想了想,勸道:“殿下手中的荷包,還是燒毀為好,畢竟蠱蟲不是什麽好東西。”


    九皇子猛地看向她,握著荷包的手放到了背後,麵上應道:“不需要夫人提醒,本宮知曉。”


    桑枝眨了眨眼,沒做聲,快步離開大廳。


    經過院子裏擺著整整齊齊的幾大箱金銀財寶時,羨慕得眼淚差點從嘴裏流下來,她拽著堇青的袖子,壓著激動的聲音:“好多錢。”


    堇青隻瞧了一眼,興致索然地順著應聲:“嗯,好多錢。”


    桑枝疑惑地看她:“你怎麽了?這麽多錢都不能令你高興嗎?”


    薑時鏡瞥了她一眼,無奈道:“一個銅板都不是你的,你高興什麽。”


    少女眉眼彎似月牙,露出虎牙笑道:“光看著就開心,你不懂。”


    她挽著堇青的胳膊,見小姑娘從買傘迴來後就一直悶悶不樂,道:“欺負你那人,現在還在街上嗎?”


    堇青愣了下,迴過神來看向桑枝,搖頭道:“不知道,少夫人找他做什麽。”


    桑枝:“他欺負了你,我幫你再去揍他一頓。”


    堇青鼓了鼓腮,道:“我已經與他打過一架了,他現在應該在某個地方養傷,不用管他。”


    桑枝不解道:“那你為何不高興?”


    堇青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癟著嘴委屈道:“雖然我打過了他,但是沒打過他的蛇,我連一條沒有毒的白蛇都打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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