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隻吃了這個。”她把果子放到薑時鏡手裏,“我洗幹淨了,你嚐嚐?”


    果子放在少年掌心裏顯得格外小巧,他沉默了許久:“為何中途迴來。”


    桑枝不理解他為什麽一定要得到答案,偏頭認真道:“如果你是想用理由來驗證猜想的答案,或是本就存有懷疑……”


    她猶豫了下,踮起腳直直地看著他的眼:“那無論我說什麽,你都會覺得我在撒謊,不是嗎?”


    屋內再次安靜了下來,少年垂著眼,視線內的少女認真且無辜,像是真的隻是去郊外遊晃了一圈。


    他盯著她許久,伸手指尖觸碰著她側脖間已經結痂脫落的咬痕,鮮紅的牙印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明顯。


    桑枝覺得癢,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已經好了,就是印記消的有些慢。”


    少年眸色轉深,他咬得很深,這種傷痕印記很難用藥完全消除,她脖間大概率會永遠留著這個印記。


    他閉上眼,將晦暗盡數掩藏,輕歎道:“餓不餓?”


    桑枝見他不再繼續糾結理由,暗下鬆了一口氣,露出虎牙道:“不餓,我吃了好幾個果子。”


    薑時鏡看著掌心內的果子,隻有半個手掌大小:“廚房裏溫著糕點,你若是後半夜餓了,自己下樓吃。”


    她點了點頭:“嗯。”


    他把果子放在桌上:“時辰不早了,早些休息。”


    少年離開後,桑枝關上門徹底放下懸著的心,她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脖間的咬痕,硬痂剛掉不久,傷口的位置觸摸時會有些發癢。


    她每日都有抹藥膏,即使泡在寒潭裏也沒忘記。


    透過銅鏡能清晰地瞧見這個咬痕,在頸窩偏上衣服無法遮住的位置。


    應該……能消掉吧……


    第二日清晨。


    桑枝還未睡醒,堇青便火急火燎地闖入房間,掀開她的被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是否受傷。


    還處在夢境中的桑枝恍惚間被強製拉到了現實,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見堇青要來掀自己的衣服。


    嚇得她立馬捂住衣擺,啞著嗓子道:“堇青你做什麽?”


    堇青娃娃臉皺成一團,擔憂道:“少夫人你跑哪裏去了,我都快急死了。”


    桑枝困倦地坐起身,解釋道:“隻是在郊外遊逛了一會兒,昨夜便迴來了,”


    “這樣啊。”堇青拍著胸口,慶幸道,“我還以為你被紅卿那個妖女抓走,捆起來了,我昨日還跟她打了一架,砸了半個劉府。”


    桑枝:“…………”


    曾幾何時她也被罵過妖女這個稱唿。


    “我沒事,你別擔心。”


    她俯身抱了抱堇青,自來到這個世界後,她頭一次感受到這麽強烈的擔心,從一個隻相處了不到兩個月的小姑娘身上。


    “謝謝你呀,堇青。”


    堇青:“少夫人這是說的什麽話,你突然消失我們都擔心壞了,少宗主裏裏外外把襄州都快翻遍了,若不是發現了那封信,他就委托幕落山莊的人來找你了。”


    桑枝一愣,緩緩鬆開手:“他找了我很久?”


    堇青點了點頭:“嗯,好像後半夜才迴來的。”


    她想起少年昨夜冷漠的樣子,抿了抿唇,他……在意自己?


    懂了,下次一定要當麵告別,不能突然失蹤,不然他們可能會找到鹹魚教去。


    她看向堇青,鄭重其事道:“我下次一定不會了。”伸出三個手指,“我發誓。”


    第66章 晉江


    ◎鬼迷心竅30◎


    堇青握住她的手指, 搖頭道:“少夫人不用發誓,若是有急事要離開一段時間,同我們說一聲便好。”


    桑枝露出虎牙:“好。”


    “對了, 紅卿今早讓人傳了消息, 說武家今日會到訪劉府, 邀我們一同前去看戲。”堇青默默地把掀開的被子給她蓋好。


    桑枝歪了歪腦袋:“包括來襄州的那個大人物?”


    堇青:“具體的沒有明說,隻說戲台子已經搭好, 望少宗主和你無論如何都去一趟。”


    襄州的百姓對紅卿肆意采集元陽殘害少年, 怨聲頗大,更有甚者將人告到了隔壁州的知府那去, 可謂是鬧得人盡皆知。


    劉家名聲被她一個人攪和得稀爛。


    身為當地知府的劉伍將卻從始至終都未出現過一次, 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桑枝不止一次懷疑他是否還活著。


    “你方才說昨日砸了半個劉府?”


    堇青點頭後,她繼續道:“可否有見到劉知府?”


    “沒有。”她迴憶著昨日見到的情形, 緩慢道,“若不是劉府的府匾還掛在上麵,我都要懷疑去錯了地方。”


    她看向桑枝:“我們還住在裏麵時, 整個府內花團錦簇到處都擺滿了綠植, 瞧著生機勃勃煞是好看,但現在大半個院子荒廢, 植物全部枯萎凋謝,不少地方甚至結了蜘蛛網,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沒人住的廢院。”


    桑枝露出迷茫的神色,先前他們還在時,紅卿出行的派頭很龐大, 走到哪裏都要帶著七八個丫鬟, 不像是會把府內下人全部遣散的人。


    她……是想把劉府徹底搞垮, 為什麽?


    “有說什麽時辰過去嗎?”


    堇青道:“巳時。”


    桑枝透過窗戶瞧了一眼外頭的天色,現下大概卯正,天剛亮不久,她隻睡了三個小時都不到,腦袋還有些不清醒。


    “我再睡一會兒,要去前你提前來喚我,可好?”


    堇青:“自然是好的,少夫人放心,我會盯著時辰絕不會耽誤看戲。”


    桑枝:“…………”


    再睡醒時,她依舊困得連眼都睜不開,兩個小時的補眠,跟沒補似的。


    她恍恍惚惚地被堇青拽起來,洗漱更衣,等坐上馬車,她才稍稍清醒。


    打了一個哈欠,慢吞吞地咬著手裏的兩個包子,疑惑不解道:“我們為何不走過去?”


    她記得以往再遠的路他們都是徒步,從未坐過馬車。


    “馬車是武家的人派來的。”薑時鏡見她滿臉疲憊,眼下透著淡淡的青,仿若熬了個通宵:“你一晚沒睡?”


    桑枝咽下嘴裏的包子:“睡了,但不知為何越睡越困。”


    她繼續啃另一個包子,含糊道:“特意派個馬車來接我們過去瞧戲?”她皺了皺眉,“紅卿什麽時候和武家達成了共識。”


    薑時鏡掀開車簾瞧了一眼熱鬧的街道,桃花眼內明暗不清:“隻怕不止看戲這麽簡單。”


    “武芝故意將蠱蟲留在體內尋死,又托紅卿千方百計地葬在武家,她臨死前的遺言我們無從得知,但應該同武家和劉知府脫不了關係。”


    桑枝眨了眨眼,困倦的腦袋讓她稍顯呆萌:“武芝的網……把我倆也框進去了?”


    不然紅卿和武家怎麽會默契到一個清早告知登門時間,另一個索性派了馬車,像是生怕他們不去。


    薑時鏡放下車簾,看著她的模樣,眼眸不由微彎:“我是醫治她的最後一個大夫,她死了,若家裏人不認同自然死亡,按中原的律法,會找生前的大夫詢問病因。”


    “以此結合仵作驗屍,來判斷是否為謀殺。”


    桑枝慢慢地咽下最後一口包子,恍然大悟:“說是看戲,實則是請我們過去當證人?”


    他點頭,將帕子遞給她:“可以這麽說。”


    桑枝下意識地接過帕子,握在手裏沒明白他的用意。


    薑時鏡無奈抽出帕子,細細地將她嘴角上沾著的碎渣擦掉,動作輕柔的仿佛在對待易碎的瓷娃娃。


    桑枝愣住,身體一瞬變得僵硬,小聲道謝:“謝謝。”


    少年收迴手,視線不由自主地盯著她逐漸變紅的耳垂,覺得分外有趣。


    劉府的整座宅院被守衛裏外層外三層圍了起來,森嚴的陣仗瞧上去像是下一刻就要抄家,洗劫劉府。


    周圍站著不少瞧熱鬧的百姓,指著劉府七嘴八舌地討論,部分百姓神情格外激動,若是沒有守衛攔著就要衝進去,把已然變成襄州妖女的紅卿抓起來沉河。


    車夫將馬車停到大門口,堇青在外喊道:“少宗主,少夫人到劉府了。”


    兩人先後從馬車上下來,桑枝看著守在大門兩側的守衛,愣了一下:“這……瞧著可不像一般的侍衛。”


    站姿與氣勢以及統一的服飾佩刀,更像宮裏某位大佬微服私訪時隨行的護衛軍。


    堇青小聲地跟她分享:“我打聽過了,是從宮裏來的皇子。”


    她瞥了一眼麵無表情的守衛,聲音更輕:“襄州的事在京州掀起軒然大波,皇帝震怒,來的這位皇子毛遂自薦,親自來襄州處理此事。”


    桑枝默默地給堇青豎了個大拇指,打聽消息一流。


    兩側的守衛應該被提前告知過,並未阻攔他們。


    再次踏進劉府,裏麵的景物幾乎是天差地別的變化,如堇青所說,無人照料的綠植衰敗枯萎,地上焦黃的落葉一層鋪著一層。


    連廊上的灰塵都厚重到一碰便能留下手印子。


    全然不像是還有人居住的宅院,好似從武芝死後,紅卿便對府內的人事物都失去了興趣。


    一路上到處都有守衛站崗巡視,時刻警惕。


    三人到大廳,隻見裏麵或站或坐著六七個人,皆神情嚴肅,氣氛凝固到可怕。


    桑枝原以為紅卿已遣散府內所有下人,沒想到大廳內還有七八個丫鬟忙裏忙外地端茶倒水,先前伺候過他們的翠兒也在其中。


    剛踏入廳內,紅卿便先一步開口道:“這位公子便是神農穀的神醫,也是給姐姐醫治的大夫,殿下有任何問題都可直接詢問。”


    “劉大人身體不好,臥床已久,妾身去親自扶他來前廳,還請殿下和幾位大人稍等片刻。”


    話音一落,即將凝固的空氣被打破,從京州隨行而來的其他官員開始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


    無一例外地懷疑少年是否真的有醫治他人的本事。


    薑時鏡站在最中間淡漠的行禮:“見過九皇子殿下。”


    語調不卑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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