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支持這個想法的一派人看來,東印度公司和大漢的貿易往來十分緊密,關係也十分良好,而西班牙人則沒有這樣便利的條件,因此隻要給出足夠有誘惑力的許諾,中國應該是會出兵的。而以大漢海軍現有的實力,隻要他們選擇出兵,那形勢就一定會完全改觀,西班牙人是無論如何也抵抗不了兩國聯合起來的力量的。


    然而,和這些樂觀的公司高層不一樣,總督科恩卻有不同的看法。


    他是東印度公司在荷蘭總部任命的殖民地東方殖民地總督,他是一個極有遠見、而且極有能力的人,多年來也正是因為有他的苦心經營,荷蘭人才在亞洲創下了如此煊赫的事業,在十多年前,就是這位科恩總督率領公司的艦隊,來到巴達維亞並且建立了公司新的總部,然後很快在將班各個群島上的原住居民殺死或趕走,或充作努力,建立對丁香貿易的壟斷權。


    東印度公司能夠在短短幾十年間建立起了龐大的亞洲國家貿易體係,將其貿易足跡延展到中國、高麗、日本等等,不停地排擠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的影響,這位總督實在是功不可沒。


    而就是這樣一位富有極大威望的總督,對公司高層的意見提出了反對。


    他認為是和西班牙人之間的戰爭是歐洲人的事情,不應該將中國人牽扯進來。如果將他們牽扯進來的話,他們勢必會謀求迴報,而中國朝廷顯然貪欲極大,他們的野心恐怕不是東印度公司用一些蠅頭小利就能夠滿足的,他們一旦牽涉進來,恐怕先倒黴的是西班牙人,接下來就該輪到荷蘭人了,到最後,整個亞洲可能都將被籠罩在那位皇帝陛下的陰影之下。


    在總督的堅持之下,許多原本支持求援的人選擇了改變主意或者中立觀望,東印度公司的幾次高層會議都討論不出結果。


    但是求援派畢竟人數還是占優的,他們認為如今形勢緊張,荷蘭人和西班牙人的戰爭已經曠日持久了,再繼續持續下去的話,公司將會難以為繼,盈利將會越來越少。現在最應該做的不是考慮未來很久遠的問題,而是盡快結束掉和西班牙人的戰爭。


    如果能夠借助中國人的力量將西班牙人打敗,那麽不僅可以讓之前的巨額投入變得物有所值,而且還可以通過瓜分西班牙人的財富讓公司大發一筆橫財。


    至於總督的顧慮,這群人覺得中國朝廷十分重視貿易,在排除西班牙人之後,他們需要荷蘭人來為他們維持東西方的溝通和貿易,因此不至於會戰後立即對荷蘭人動手,至於久遠之後的事情,他們認為現在並沒有必要顧慮太多。


    說到底,東印度公司是一個企業,他們唯一的目標就是盈利,就是掙大錢,為很久遠的未來考慮而損失現在的利潤,並不符合這群商人的本性。


    時間寶貴,考慮到公司內部一直爭執不下,他們決定一邊在巴達維亞繼續展開遊說工作,爭取總督和反對派盡快改變主意,一邊則打算先行一步,抓緊時間和中國朝廷進行溝通。


    原本最方便的方式是通過天津的荷蘭貿易代表來進行溝通(之前的大炮交易也是由他們來進行溝通交涉的),但是因為天津的貿易代表是總督的親信,他們沒辦法繞過總督來指揮那邊的人,所以想來想去,就把溝通的渠道選擇為長崎,用一種頗為迂迴的方式來同大漢朝廷交涉。


    他們想要在總督點頭之前就把事情辦妥以便節省時間,而且他們覺得就算總督到最後還是不同意,隻要他們能夠和大漢朝廷談妥交易協議,那麽就可以造成既成事實,中立的觀望派將會轉而支持他們,而反對求援的那一派則將失去立足之地,就算總督也隻能默認他們的意見。


    他們商定之後,決定把交涉的人選選定為駐紮在長崎的公司職員威廉-戈澤特,因為戈澤特是求援派裏麵一位高層的心腹,而且辦事幹練機警,忠誠可靠。而收到了這些人的秘密命令之後,戈澤特也不敢怠慢,借著海盜問題的由頭跑到了劉靖這裏,然後請求他的幫助。


    經過他的敘述之後,劉靖大概也明白了這些荷蘭人的彎彎繞繞。


    原來不光是大漢這邊的人在內鬥,這些西洋人內部也是內鬥不休啊……他禁不住在心裏感歎。


    “既然貴國內部還沒有達成一致,那……那又何必先來尋求我國的支持呢?萬一貴國中途變卦,豈不是讓我國成為笑柄?”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劉靖馬上就選擇了推辭,“再說了,貴國和我國一直都有交涉渠道,不必通過我來進行交涉,這有失常理……”


    “劉先生,請不要拒絕我們!”眼見劉靖居然馬上就推辭了,戈澤特也有些著急,“一直以來我們都有來往,您應該知道,我是一個盡職盡責的人,請您相信我們的誠意。我們現在已經說服了大多數人,總督閣下點頭相信也隻是時間問題而已,現在我們隻是在做一些必要的前期工作而已。另外,您是大漢駐日本的官員,您並非置身事外的人,相反這與您十分相關——西班牙人是一群壞蛋、無法無天的邪惡分子,他們在海上無惡不作,給我們帶來了無窮無盡的麻煩,也影響了我國與貴國之間更緊密的商業往來。如果我們兩家能夠合作將這股邪惡的勢力予以鏟除,那麽我相信兩國之間的貿易將會有一個更加輝煌的未來,而您也將因為立下了大功而得到貴國朝廷的嘉獎,以及……我們的感謝。”


    當說到“感謝”這個詞的時候,他突然湊近到了劉靖的身邊,然後將手伸過來,握住了劉靖的手,劉靖一瞬間就感覺不對勁,因為自己的手好像被什麽硬物給磕住了,他下意識地一握,抄住了那些東西。


    接著,對方的手鬆開了,而劉靖重新攤開了自己的手。


    這竟然是幾粒珍珠。


    這些珍珠的直徑不小,而且十分圓潤,色澤也非常好看,它們在陽光下放射出潤澤的光,在他的手上微微滑動,帶來了一種不同尋常的觸感。


    “戈澤特先生……你們!”劉靖什麽都明白了,他瞪大了眼睛看著戈澤特,聲音也變得有些嘶啞了。“你們這是做什麽?”


    “我們是講商業道德的,先生。您幫我們的忙,我們理所當然要給出足夠的迴報。”戈澤特重新變得滿麵的笑容,隻是眼睛頗為閃爍,“您隻要幫助我們跟國內陳情,這些就是您的了,而這還隻是定金而已,如果事情辦成了,那您可以得到更多迴報。”


    劉靖微微有些僵硬了。


    他坐在這個職位上,可以說金山銀海就在身邊,他雖然是個盡職盡責的朝廷官員,但是也不是完全孤高的清正廉明之士,因此也收過一些好處。不過他多年來給自己立了規矩,隻收下麵孝敬的常例,決不多占,也決不壞了國家的收入,以免影響自己的前途。


    和荷蘭結盟出兵攻打西班牙人,那可是真正的國家大事,他怎麽能因為一些財物就輕易牽涉其中?再說了,現在國內派過來的大員正呆在商館裏麵,要是透出了一點風聲,讓他知道了,他會怎麽想?


    一想到這裏,他就對這個不知道好歹的荷蘭人大生惡感。


    “你們不要這麽做!”他滿臉怒氣,然後重重一甩手,將手中的珍珠又擺到了戈澤特先生的麵前,“戈澤特先生,我們都是被國家派到這裏的,你怎麽能用這種辦法來尋我幫忙?我要是收了你的賄賂,那我不就成了裏通外國了嗎?先生不要害我!不要害我!”


    “不用擔心,劉先生,我們隻是想讓您幫忙,並沒有讓您為難的意思!”看到他反應這麽激烈,戈澤特也有些慌亂了,連連搖頭,“這些東西隻是您應得的報酬而已,而且,這裏是您管轄的地方,這間房間也隻有我們兩個人,隻要我們都不說出去,又有誰會知道呢?”


    “不行,不行!”劉靖一點也沒有將對方的勸說當迴事,仍然將珍珠往對方的身前送。


    “好吧,好吧,先生……您有權拒絕我們的善意。”在他不斷的催促之下,戈澤特隻能無奈地收迴了自己給出的珍珠,“我真的很遺憾,非常遺憾,我們真的對您隻有善意。”


    劉靖麵色冰寒,顯然沒講對方的話放在心上。


    “好了,戈澤特先生,你可以……”正當他打算出言將對方直接趕跑的時候,他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話在嘴邊迅速地換了,“你可以等等我這邊的消息,我可以將你要求轉達的內容報告給國內,請他們定奪。”


    “劉先生您說什麽?”他突然改口,讓戈澤特喜出望外,“您……您決定為我們轉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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