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劍影很快就滌蕩開了小雪,橫掃了周邊的一切,將兩個人包裹在了其中。


    魏忠賢靜靜地看著就在旁邊發生的這場搏鬥,既無法幹涉也不想參與,他抬頭看了看陰沉沉地天空,任由小雪落到他的臉上、落到他的眼睛裏,最後化為水滴。


    他終於得知到了自己最近所遭遇到的一切的根由,但是卻再也興不起別的興致了。這一切到底何苦來哉?大明眼看都沒剩下幾天了,他們這些人還是改不了舊日的積習,還是要為了名利爭來奪去,也不知道有什麽意義?


    他隻想著快點把一切都結束掉。大明朝廷給了自己榮華富貴,自然也可以收迴去,這條命既然現在天子想要,那留著又有什麽用?


    畢竟之前受了傷,齊望和劉鬆平都有些虛弱,在這種毫不留情而又配合緊密的圍攻之下,很快就又重新受了傷,鮮血再度淋漓。


    齊望睜大了眼睛,血性重新占據了他的頭腦,他毫無保留地揮動手中的刀,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傷勢,隻想著向別人砍過去,反正現在逃不掉的,多撐一會兒少撐一會兒又有什麽不同?隻要自己比三叔先死就好了。


    他想要呐喊,但是卻什麽都喊不出來,隻覺得一口氣堵在心裏,悶得十分難受。這股氣,曾經支撐著他在大明最艱難的時候仍舊忠於大明朝廷,也支撐著他走過了最危險的時刻,然而現在卻隻是鬱積在他的心裏,讓他難受到了極點。


    他順著敵人的刀勢閃開,然後他以刀往下一揮,隔開了兩個攻向自己的人,然後曲腰又躲過了橫斬過來的一刀,接著順著這一刀砍了迴去,兵刃的交擊聲響個不停,他始終無法脫離敵人的圍攻,隻能在這種網中消耗自己的氣力。


    就在這時候,他斜眼一看,發現三叔在和陶徹的交手當中已經滿是下風,心裏不由得更加焦急了。


    “你真的很不錯,受了傷還能支撐這麽久。”在劉鬆平再度勉強被擋住自己的一刀之後,陶徹微微地點了點頭,好像在讚許這個敵人,“可惜,錦衣衛,又不是靠著身手就能出頭的地方。”


    “這我十幾年前就知道了。”劉鬆平低聲迴答。雖然他語氣平靜,但是內裏的虛弱卻是怎麽都掩藏不住了。“這世道不就是這樣嗎?”


    “沒錯,世道就是這樣!”陶徹大喝了一聲,抬起刀來往劉鬆平重重一斬,“所以我是千戶,叫你死你就隻能死。”


    劉鬆平橫刀擋住了這一刀,但是因為陶徹的氣力實在用得太大,他隻能勉強地抵擋住,眼睜睜地看著刀一點一點地往自己的頭上壓。


    “三叔!”就在這時,他耳邊傳來了一聲大喝。


    不好!劉鬆平心裏一驚。他想要抽身離開,但是傷還沒好又陷入苦戰的身體,卻怎麽都沒有辦法挪開。


    旁邊襲來一刀,就這樣捅進了他的肋部,然後重重地拔了出來。


    劇痛刺激了他的神經,讓他突然不知道哪裏生出一股力氣,重重地一推陶徹,然後急速往旁邊退了開去。而齊望則怒吼著,不顧一切地向他這邊衝了過來,一刀揮砍,砍傷了這個偷襲自己三叔的敵人,而代價則是他的背上再挨了一刀。


    “三叔,你沒事吧?”齊望一把扶住了劉鬆平,眼含著眼淚問。


    “沒事。”劉鬆平的嘴角滲出了血來,然後吐到了地上,“傻孩子,你早走了該多好……”


    “啊!”因為實在激憤到了極點,齊望仰天大喊。


    他心中鬱結的那口氣,好像也隨著這一聲大喊飄散到了空中,接著,他的視線重新放到了自己的敵人麵前,眼睛也因為充血而微微發紅。


    他再度大喊了一聲,然後毫不顧惜自己生命地朝他們衝了過去。


    他沒有顧及揮向他的兵刃,隻顧著朝他們揮刀,發泄自己的怒火,這種毫無章法的打鬥,並沒有給這些錦衣衛帶來什麽傷亡,隻是為自己的身上再加上了幾道傷口而已。


    慢慢地,齊望開始感覺身體越來越冷,他每走一步,好像都要花上比以前多幾倍的力氣,勇氣和憤怒,終究代替不了血液。


    就這樣要死在荒涼的野外,被埋葬掉,然後成為路上不計其數的遺屍中的一句嗎?


    至少死在三叔之前就好了。他心中暗想。


    刀越來越無力,敵人越逼越緊,但是他直到死的那一刻才會停下。


    “轟隆”“轟隆”


    天邊傳來了一陣轟鳴,像是天空當中正在雷電交鳴一樣,但是現在哪裏會是打雷的天氣?


    很快,齊望就發現,地麵也在微微顫動著。


    又來了一幫新的追殺者了嗎?他正這麽想的時候,突然發現他麵前的敵人們也滿麵疑惑,動作也漸漸慢了起來,驚疑不定地望著遠處一個方向。


    不是他們的人。齊望瞬間明白了這個事實。


    因為這些人身上都穿著紅色的棉袍。


    這些騎手分布成整齊的行列,以極小的間距向這群人湧了過來,宛如一堵會移動的牆一般。遠遠看去,他們身上的棉袍和紅褐色的馬混成了一種顏色,在雪白大地的映襯下,猶如紅色的洪流一般,勢不可擋地向這邊湧了過來。這股洪流的沿途,黑色的泥白色的雪混雜在一起四處飛濺,轟隆轟隆的聲音鼓動著每一個人的耳膜。


    雖然之前從未見過這種陣勢,但是齊望瞬間就明白了這些騎士到底是何方神聖——這普天之下,難道還有其他地方的人會這樣打扮?難道還有其他什麽地方的人可以有這種氣勢嗎?


    赤色的奔流一往無前向這邊衝來,陶徹先是一愣,而後終於反應了過來,然後大喊“上馬!”,自己也向旁邊的一匹馬衝了過去。


    他雖然並非朝廷軍將,但是多少也知道一點戰陣之事,在奔襲而來的騎士麵前,如果不是列陣以待的步兵的話,站在地上接敵無異於自取滅亡,往旁邊躲開也來不及,現在最好的辦法是先上馬,然後再行接陣迎擊。


    在他的鼓號之下,其他人也馬上反應了過來,紛紛向遠處的馬跑了過去,一時間竟然沒有人再去顧齊望和劉鬆平的死活。


    這時候,也許是因為開始加速的關係,馬蹄的轟鳴聲已經更加細密了,這團洪流也越來越近。在錦衣衛們的注視之下,對麵的人影已經越來越清晰。


    這群紅衣騎士都身形健壯的麵孔十分嚴肅,眼神犀利,猶如是一個模子裏麵澆築出來的一樣,一座座鐵塔盤踞在馬背上一樣,給人以震撼無比的氣勢。


    也許是到了接戰距離的緣故,他們已經揚起了馬刀,馬刀的鋒刃在並不明亮的日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駭人的光澤,令他們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恐懼感。


    他們沒有時間排除掉這種恐懼,甚至連整隊迎擊的時間都沒有,這群紅衣騎士以可怕的速度風卷殘雲一般地衝了過來,在衝到了錦衣衛的麵前時,一支又一支的馬刀揮舞,然後落下,整齊化一的隊列稍稍有了一點變化,仿佛洪流遇到了幾塊礁石,然後因此而稍稍出現了一些波紋一樣,然後,兩隊人重新分開,紅衣的洪流卷過了這一群人。


    到處都是馬刀砍入人體時所發出的聲音,血花四處迸射,一具具屍體從馬背上或者地上栽倒了下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次第響起,有的人直接倒在地上再也沒發出呻吟。有的人肩膀或者腹部出現了長長的傷口,到處鮮血淋漓,灑落在白茫的大地上,留下了刺眼的猩紅。


    接戰隻花了很少的一點時間,在馬的衝擊下,兩撥人很快就分開了,紅衣的騎士衝了出去,到了另一邊之後才慢慢勒住馬,調轉馬頭重新整隊,準備下一次的衝擊。


    而錦衣衛這邊的人則已經在第一輪的接戰當中就傷亡慘重了,這一隊紅衣的騎士,猶如天兵天將一樣,竟然讓這群人心裏不由自主地升騰起一股無以為抗的感覺。


    受到震撼的不僅僅是這群首當其衝的錦衣衛,還有站在不遠處見證著這一切的魏忠賢。


    當這群紅衣騎兵發動衝鋒的時候,他尤其感受到了那種震撼,好像是朝他壓過來的山嶽一般。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趙家軍的表現,而這一次的表現就已經讓他心生畏懼。


    “進退有度,悍不畏死,紀律嚴明……難怪……難怪……”他睜大了眼睛,喃喃自語,“難怪啊……”


    大明的軍榮他是見過的,哪裏及得上這群士兵的十分之一?難怪王在晉隻是接戰一次之後就已經心誌為之所奪,再也沒有和他們交戰的勇氣了……難怪就連女真精銳也打不過。


    這還隻是不到百人的衝擊而已,趙進卻已經有了千軍萬馬,有千千萬萬如同這種虎賁一般的軍士為之效死……


    大明亡了!大明亡了!大明亡了!


    這一聲聲叫喊,轟雷一般在他耳旁響徹。


    “可……可是徐州的軍爺……”看著不遠處的紅衣騎士們,陶徹顫聲問。


    他的臉色蒼白無比,在突如其來的接戰當中,他費盡全力才從好幾支砍過來的馬刀當中躲了過去,現在還心有餘悸,雖然己方在這倉促的接戰當中損失慘重,但是他一點報仇的想法都沒有,隻想著退掉這群瘟神,保全自己的性命。


    “當然是徐州軍了。”片刻之後,陣中有個軍官模樣的人迴答,“除了徐州,天下可還有如此強兵?”


    盡管他的態度倨傲,但是沒有一個人哪怕在心裏反駁他的話。


    “這位軍爺,如今……如今徐州已經與我大明簽訂了和約,彼此互不相犯,為何……為何還要越境?”陶徹壓住了心中的驚駭,以自己最和緩的語氣問,“軍爺如果是私下行動的話,不怕惹得上麵不高興嗎?”


    盡管這群人越界犯事,還殺死了自己一些手下,但是他連斥罵都不敢,隻敢用這種方式來和他們申辯。


    “和約?我們隻管奉令行事,誰管什麽和約?”這位軍官毫不客氣地迴答,“越境就越境了,這天下遲早是我們進爺的天下,怎麽了?你若不服,那就再打一場啊!”


    說罷,他和其他騎士又揚起了手中的刀,馬也被勒得微微動了動。


    錦衣衛這邊連忙也拿起了自己的刀,但是驚駭之下有不少人在微微發抖,顯然已經毫無戰意。


    陶徹看了看旁邊,又看了看對麵的趙家軍,他自己也沒有了再戰的勇氣。“軍爺有話好好說,莫要傷了兩家的和氣!”


    “好好說?沒什麽好說的!”對方的軍官抬起手來,“把那個人交給我們,然後你們就可以走了,否則就再來戰一場!”


    陶徹心裏咯噔了一聲。


    這群趙家軍,果然是為了魏忠賢而來的。


    沒想到……沒想到魏忠賢居然真的勾結上了趙進!


    之前他們收到密報的時候,還有些將信將疑,畢竟魏忠賢一直以來對大明忠心耿耿,而且和趙進仇深似海,應該不會去投靠趙進,沒想到……沒想到……


    “魏忠賢,你身為大明的內臣,卻投靠了趙進,你可還有一點廉恥!”心裏激憤之下,他一下子也沒管那麽多,直接衝魏忠賢大喝。


    魏忠賢也呆了呆,他沒想到這群人居然是為了抓自己而來的。陶徹的喝罵他原本想要反駁,但是突然覺得自己說什麽好像也沒有什麽意義。


    “現在離開,你們還可以留條命在,要是再不走,那就別走了!”軍官有些不耐煩了,舉起刀來,直指著陶徹,“我數三聲,三聲之後你們還不走,那就別怪刀劍無情了!三!”


    他後麵的紅衣騎兵們也舉起了自己的馬刀。


    陶徹的心跌落到了穀底。


    他沒有什麽選擇可言,原本兩邊人數就差了一大截,而且剛才那一番交戰,自己這邊傷亡了一片,對麵竟然無一人傷亡,這種戰力上的差距也是相若天淵,就算勉強抵抗,也不過是自取滅亡而已,於大局無補。


    “二!”


    毫不留情的唿喝聲,催促他馬上做出選擇。


    “一!”


    當聽到這聲唿喝之後,陶徹再也沒有猶豫了。“且慢!兩家既然已經有了和約,那自然要以和氣為主,不能妄動刀兵!既然軍爺想要帶走他,那就帶走吧!我們再不幹涉!”


    “你倒是識時務!”軍官冷笑了一下,然後放下了自己的馬刀,揮了揮手。


    紅衣軍陣當中,立時就分出了幾騎,慢慢地跑到了魏忠賢的旁邊。


    看來是逃不了這一遭了,終究還是躲不過。


    不過,也罷。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麽害怕的?


    魏忠賢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顫顫地抬起了手來,指著蹲在地上的齊望和躺倒著的劉鬆平兩個。


    “你們要帶咱家走,可以,但是你們要幫咱家留下這兩個人!”


    聽到了他略微有些尖利的唿喝之後,軍官微微有些吃驚。


    “嗯?”然後,他又打量了一下那兩個渾身浴血的人,沉吟了片刻。“把他們兩個也留下,你們走!”


    “軍爺,這是我們錦衣衛自己的人……我們……”陶徹有些急了,連忙跟他解釋。


    “把他們兩個留下!趕緊給我走!”軍官又抬起了馬刀。


    他的語氣不留任何餘地,但是陶徹哪怕心裏再怎麽怒火萬丈,卻也不敢發作,趙家軍的威名他們早有耳聞,如今又親眼見證了,哪裏還有勇氣再來一場?


    “就按軍爺的辦。”他咬著牙低下了頭,然後朝後麵揮了揮手。


    錦衣衛的人重新整隊,然後勒馬準備離開,比起一開始的氣勢洶洶,他們現在已經喪氣了許多,再也看不見方才的飛揚跋扈了。


    “魏忠賢,你……你現在是得意了……”也許是因為心有不甘的緣故,在臨走的時候,陶徹迴頭咬牙看著魏忠賢,“但是你如此辜負君父,天下人都看著,老天也在看著,你必定不得好死!”


    魏忠賢隻是微微一笑。到了現在,別人再怎麽說他也不會在乎了。


    恨恨地瞪了魏忠賢幾眼之後,陶徹帶著人轉身就走,聲勢就和來時一樣急促。


    而魏忠賢也沒有再多看他們一樣,走到平躺在齊望手上的劉鬆平旁邊。


    “沒事吧?”他低聲問。


    “怕是……怕是活不了了。”劉鬆平一邊咳血,一邊笑著迴答,“隻是,不痛。”


    “不痛就好,不痛就好……”魏忠賢搖了搖頭,將自己的遺憾和悲傷完全隱藏在了平靜的麵孔之下,“這世上,能不痛地走,已經難得了……”


    “三叔,三叔!”齊望沒有管他說什麽,隻是一個勁地看著劉鬆平流淚。


    “別哭啊,孩子,我……我都這歲數了,死了……死了有什麽可惜的?”劉鬆平艱難地看著齊望,“倒是你,你還能活著……那就一定要好好活著啊……別再做傻事了……”


    齊望的眼淚怎麽也止不住,一滴一滴地落到了劉鬆平的身上,混著血水又都流到了地上。


    劉鬆平打量著自己的侄兒,心裏並沒有臨死的恐懼,反而隻有欣慰。侄兒總歸有了個歸宿,而他,也可以安心地離開了。


    “好好照看自己!”他一邊鼓起最後的力氣說,一邊想要伸手撫摸一下侄兒的麵孔,但是卻怎麽也抬不動,手越來越沉,最後頹然落到了地上。


    “三叔!三叔!”齊望狂亂地大喊,卻怎麽也叫不醒他了,他的哭聲越來越響亮,最後變成了嚎啕大哭。


    “死者已矣,節哀吧。”在他嚎啕大哭的時候,魏忠賢拍了拍他的肩膀,“人終歸有這麽一天,哭又能怎麽樣呢?你三叔跟我要的東西,我都已經給了你了,好好拿著,去江南安頓好自己吧,這世道,不是你這種人可以出頭的時候!”


    說完,也不等齊望迴應,他就徑直地往紅衣騎兵那裏走了過去。


    “你們要帶走的就是咱家一個吧?那走吧,別再難為他了!”


    軍官笑了笑,然後揮了揮手,一個騎兵翻身下馬,把魏忠賢扶上了自己的馬,然後自己有上了馬,牢牢地抓住了魏忠賢。


    就在這時,軍官突然朝旁邊一個人拱了拱手。


    “你迴去告訴白先生,他果然算無遺策,魏忠賢被我們逮著了。”


    “小的等下就去換身衣服,然後迴去複命。”馬背上的人連忙躬了躬身。


    “白先生立了這樣的功勞,上麵是不會忘了的,雖然現在沒法恩賞,但是終歸是少不了的。”軍官再說,“請白先生多多保重吧,畢竟是在大明的官衙裏麵,平素要多多小心才好。”


    “這個倒不用擔心,現在廣平知府聽他話的很,幾乎事事從命,衙門好像都是白先生在管一樣。”那個人連忙迴答,“據白先生說,那個知府其實心裏早就知道他是徐州這邊的人了,隻是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他反而故意不說破,現在天天唯白先生之命是從,唯恐得罪了徐州這邊……”


    “哈,這些大明的官兒倒真是個個精乖!”軍官大笑著搖了搖頭,“就沒有幾個有氣節的嗎?”


    一邊嘲弄,他一邊轉向看了看魏忠賢,然而魏忠賢的臉卻完全還是如同剛才一樣平靜,既看不到驚恐,也看不到有什麽對未來的恐懼。


    這個人,終於可落入到我們的手裏啦!軍官心裏突然一陣竊喜。


    因為屢次三番和徐州作對,還幾次組織圍剿徐州,所以魏忠賢在徐州自然是十分招人恨的,尤其是在趙家軍裏麵,也因為這個原因,所以聽到自己的任務的時候,他才會那麽高興。


    等到了徐州,就有這個老閹貨好受的了,進爺究竟是會將他五馬分屍,還是會千刀萬剮呢?他心裏暗想。


    天下之大,再也沒有什麽人可以阻止進爺了,大明權勢熏天的魏公公,關外據稱萬不可敵的建奴,如今卻隻能一個個俯首在進爺的腳下,再也無法動彈。


    這天下,馬上就要姓趙了!


    看了看蒼茫的大地,這個軍官心裏突然生出了一股與有榮焉的豪情。


    接著,他揮手示意,這一群騎兵也令行禁止,跟著他一起轉向,向著徐州的方向縱馬疾行。


    雪依然在下著,齊望仍舊呆呆地半蹲在已經死去的劉鬆平旁邊,茫然看著他已死的軀體。


    他的注視當然不會得到迴應,白雪慢慢飄落,一點一點地累積在地上,墊起了薄薄的白幕,四周寂靜無聲,就連鳥鳴都沒有,天地之間孤零零地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三叔死去了,而且是被大明的人殺死的。死並不可怕,這麽死去卻讓人心中痛徹心扉。


    齊望終於發現,他之前的意氣風發,如今看來卻成了一個笑話。大明要的不是忠心,也不想要忠心,他想要救大明,但是大明想不要要他來救呢?


    他再也不想迴京師,也不想要洗刷自己身上的冤情了。


    但是天下之大,又有多少地方可以容身呢?


    他抬了抬頭,天空黑沉沉的,讓人難以相信它居然能夠孕育出那麽潔白的雪花。


    “啊!”他驀地張開了口大喊,將心中的所有不解、痛苦、鬱憤,通通地喊了出來。


    自然,沒有一個人能夠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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