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們繼續在海上呆著,不要走太遠,也不要被韃子的船纏上,隨時等著消息。”


    簡單對答之後,舢板迴返,這邊去向趙鬆那邊稟報消息,也就是這短短時刻,從山上山下跑來的人已經不是三五人了,幾十人,上百人的隊伍都有,要塞外的碼頭區域迅速變得喧鬧起來。


    不能指望這些驚慌失措的百姓有什麽紀律,每一隊百姓都會有一個或者幾個被殺頭,然後看到的人就會被鎮服守規矩,再這麽周而複始。


    人多了,又被殺伐約束的聽話,做事的效率也就很高,再懵懂的人也能猜到要幹什麽,用木頭堆在倉庫的間隙,用貨物和泥土堵在港口的邊緣,這是要臨時修建一個營地出來,這是給大家找一條活路,大家都是從遼鎮逃到這裏,可不想在這個孤島上被韃子禍害。


    留守的建州兵馬有些急了,可現在的碼頭區域比剛才更難啃,趙家軍的火器有了掩體之後,可以從容射擊,甚至都用不太上長矛的遮蔽支援,而且內圈擋住外圈,趙家軍機動的更加從容,建州女真三次試探,丟下幾十具屍體後再也不敢靠前了。


    再接下來的一個多時辰裏,跑過來投奔的皮島難民並沒有明顯增加,皮島麵積不大,可也是個容納數萬軍民的島嶼,島上有多山,藏人的地方不少,大部分能用的人手都集中在北岸一帶,在營地裏的也有不少人。


    有的收容不到,有的則是對徐州缺乏信任,更多的則是在這樣的崩潰亂局中不知所措,到這個時候,皮島已經是絕地。


    趙鬆自然沒有傾其所有去支援東江鎮,可庫裏的存貨確實不多了,刀槍發下去之後,僅僅武裝了四百人不到。


    但這少數的武裝卻讓收容和搭建工事的速度快起來,拿到了兵器的皮島青壯自覺的身份比其他百姓高出一層,為了在徐州人麵前表現,他們監工督促維持秩序,對皮島百姓沒有絲毫的手軟。


    在這鞭策下,大小木材被作為路障和柵欄的材料橫在各處,裝著各種特產土產的箱包箱籠被壘砌起來,這些貨物到關內都可以賺到幾倍十幾倍的利潤,這裏卻隻被當做工事建材,也多虧要塞這邊不缺工具,海灘邊上沙土鬆軟,不然即便人力足夠,僅靠著雙手也沒辦法。


    趙鬆將要塞和港口分為了兩個區域,要塞是最核心的地方,即便已經被外邊的簡易工事圈了起來,但大門依舊緊閉,除傷員和十二歲以下的孩童外,有一個連駐守在這裏,這是內圈,外圈則是要塞外牆和新修長圍之間的區域,趙家軍駐軍其餘部隊都在這邊督戰整備,內圈外圈的連隊進行輪換,而新收容來的皮島百姓東江潰兵,不得進入要塞內。


    派出去收攏百姓的士兵們都已經迴來,在碼頭區域裏一共四千餘百姓,三千多青壯男丁,其餘的都是婦幼老弱,有五百餘人手上拿著刀槍鐵器,還有幾百人拿著削尖的木棍之類,剩下的都是赤手空拳,在嚴厲彈壓下,所有人都很遵守規矩,不守規矩的都成了飄在水麵上的屍體。


    北邊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小,那種震天動地的喧嘩已經沒有了,隻有嘈雜,到了這個時候,也沒有更多的人跑過來,零零星星的,甚至有人昏頭逃到了建州女真留守兵馬那裏,也有人沒昏頭,去那邊跪地請降,要塞內外越來越安靜,每個人不知道要做什麽,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就這麽一直到了下午時分。


    從零零散散逃過來的人口中得知,東江鎮兵馬被韃子包圍,徹底血洗,毛帥大旗挺立了沒多久,就在建州女真三角旗幟圍攻下倒伏,真正可靠詳細的消息是趙家軍士兵帶迴來的,那幾個被毛文龍扣下又放走的士兵走了小路,毛文龍的一名親兵帶著他們從島嶼邊緣繞了過來,這條小路平時看著就是峭壁密林。


    “..毛文龍沒有走,領著親兵向山上衝過去,他身上穿著咱們的鐵甲,韃子弓箭奈何不得,不過他武技隻能說尋常,被人圍住後砍倒,毛文龍身邊親衛也都是戰死..”毛文龍並不是將門武家出身,而是文士轉武職,武技戰技自然說不上高強。


    聽到這話,趙鬆神情頗為複雜,最後還是忍不住嘟囔著罵道:“自作聰明的糊塗蛋,要不是他那些沒用的小心思,給咱們三千人,這一路韃子直接就被堵在海裏了..”


    趙鬆埋怨兩句之後,卻是悶聲說道:“到底還是條好漢子!”


    “這人心思不小,想在這亂世裏搏取一番富貴,可惜了。”羅晨也跟著感慨了句。


    “..北岸的東江鎮兵馬和皮島青壯,被韃子兩頭堵住,有人朝著海裏麵逃,也不知道多少能遊到陸地上的,韃子放手砍殺,東江鎮徹底垮了,屬下離開的時候,韃子還沒停手..”


    趙家軍等人麵色沉重,這些消息實在讓人沒辦法樂觀,趙鬆看了看身邊的羅晨,吩咐人把幾個連隊都集中在要塞大門前,讓收容的皮島青壯去守禦,他要抓緊時間訓話了,任誰都知道再過幾個時辰,恐怕就沒時間說什麽了。


    “兄弟們,咱們要是死在這裏,家裏兩代是不用愁了,怎麽也能做個富裕人家。”趙進開門見山的說道,這話卻很不吉利,人人臉色變化,不過隨即鎮定,局麵如此,說破不說破區別不大。


    趙家軍撫恤豐厚,來到這皮島的都是沒有後顧之憂的老兵,對這個心裏有數,想通了心情多少輕鬆些,趙鬆沒理會羅晨的眼色示意,又在那裏大大咧咧的說道:“還有一件事要讓兄弟們知道,咱們要是死在這裏,進爺一定會給咱們報仇的!”


    這話說出,眾人都是哄笑,沒人對這個有異議,氣氛立刻輕鬆了不少,這笑聲讓收容來的皮島青壯紛紛側目,心想徐州來的都是怪人,這都什麽時候了,他們還有心思笑。


    “我把壞的都說了,那就說說好的,咱們這堡寨和碼頭地形狹窄,這皮島也是高低不平,韃子又不擅海戰,這裏的地形不適合大隊展開,他們又沒有辦法從海上過來,那這局麵就是易守難攻,隻要咱們守十幾天,山東的援軍就能到這裏,到時候咱們就是大功,兄弟們,咱們是趙家軍第一個和韃子接戰的,又是在這麽艱苦兇險的地方,進爺肯定不會虧待咱們的。”


    趙鬆這話說不上是鼓動,但句句真實,下麵的士兵們聽了,臉上也有振奮神色,趙鬆一拍巴掌,揮手說道:“大夥拚著命上,韃子來就殺韃子,收容的百姓要搗亂也別手軟,守住最大,別的不說了,我拿著家什跟你們一起在前麵,咱們生死與共!”


    各個連隊士兵的情緒被趙鬆徹底調動起來,人人舉起兵器呐喊,倒是把戰戰兢兢留守的女真兵馬嚇了一跳,還以為這邊發生了什麽事,眼下這個局勢,怎麽看也不該是歡唿雀躍的時候。


    “咱們這外圈看著大,可能衝進來的地方不多,我們火器積儲足夠,隻要夠警覺,隻要收容的青壯百姓別拖後腿,隻要我們不怕死,那麽就能頂住,關於一窩火的裝填和預備,要盡快讓青壯熟悉,多安排幾個人拖著,快走快打!”趙鬆開始布置起來。


    話說透了,大家臉上都有幾分坦然,按照趙鬆的吩咐走上戰場,趙鬆也沒有迴到要塞內,讓人緊了緊鎧甲的皮索,拿著長戟開始巡視外牆,羅晨一直在邊上看著,等到趙鬆身邊無人才湊過去說道:“營正,援軍真能來嗎?”


    “能來,咱們趙家軍不會丟棄自家兄弟不管。”趙鬆悶聲說道,不過隨即補充了句“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就怕援軍來了,咱們守不住!”


    聽到這個,羅晨臉色變得慘白,趙鬆卻沒什麽絕望,笑著拍拍羅晨的肩膀,吆喝著去安排防務了。


    今日天氣晴朗,太陽西沉,海天交際處映照的燦爛無比,看著讓人目眩神怡,可徐州皮島要塞這邊卻安靜的很,趙家軍搜羅了倉庫和堆場裏的能食用的物資,又把要塞內的庫藏拿出部分,給收容來的百姓做了一頓勉強能果腹的晚飯,堅持兩個月的物資是為軍士營和商行準備的,現在人數擴大了十倍,隻能算計著吃了。


    在碼頭靠海的地方,趙家軍還安排人去釣魚挖貝撈取海草,能省著就要省著了,不過趙家軍倒是有個取巧的手段,他的兩艘海船都已經揚帆遠去,這兩艘船可以去就近的高麗沿海買糧食,建州女真雖然封鎖海岸,可能封鎖的畢竟有限,以建州女真操船的能力,在海戰上的威脅並不大。


    天要黑下來的時候,又有巨大的聲浪從北邊傳來,要塞內外眾人吃驚之後都意識到這聲浪不是慘叫和呐喊,而是歡唿,是千萬人在歡唿,這是建州女真在為自己的勝利歡唿,吃驚之後,要塞內外都是沉默下來,各個加快了忙碌的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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