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能去南邊給人做牛做馬,不然就沒這個機會,可逃過來的很多人都是身無分文的單身漢,這些人若是想要上船的話,就要為東江鎮皮島這邊做事賣命,積攢夠了功勞和錢財才有機會,亂世中,東江鎮也要不斷的壓榨,才能維持壯大自己,何況別人沒的選擇,那徐州隻通過東江鎮來收攏人丁。


    鄭小二不怎麽想走,他願意留在皮島這邊,鄭小二生怕去了關內之後,就沒有報仇的機會了,可遼鎮軍民來到皮島的人太多了,裏麵拿過刀上過陣的軍將兵丁也不少,雖說當兵上陣要拚命見血,可吃穿用度也比別人好很多,自然輪不到沒什麽經驗的鄭小二,所以他隻能做地位最低的島民——皮島上不在東江鎮編製內的大明百姓。


    到這個時候,北岸嚴陣以待,能用的力量都被調了過去,留在東南這邊的就是鄭小二這樣的皮島青壯了,他們穿的破衣爛衫,手中拿著的都是削尖的木棍,五個人裏能見到一把鐵器就不錯,幾十上百為一隊,分在各處瞭望值守。


    鄭小二他們這隊人一邊豎起耳朵聽北邊傳來的動靜,一邊懶洋洋的看著海麵,其實他們更多的注意力都在雲山行上,整個皮島都是破爛爛的模樣,隻有碼頭附近齊整的很,那像是要塞堡壘的雲山行更是突兀,裏麵的人也和東江鎮以及皮島的遼東難民不同,那裏麵的人吃穿享用都是殷實人家才能有的,讓大夥很是羨慕,除了這些,大家還能感覺到別的不同,這些來自徐州的小夥子精氣神和皮島軍民完全不同,那種傲氣那種剛強,都不知道從何而來。


    自己什麽時候能這樣?或許要下輩子了?鄭小二禁不住想,心中在想,耳邊卻有呱噪,吳小虎又在誇誇其談了,能被派到這岸邊值守的島民青壯都是差不多的境況,孤身一人,身無分文,年輕力壯,但從前不會武技沒當過軍兵,按說是同病相憐的處境,可這吳小虎整天說自己是遼西吳家的親戚,隻要得了機會迴到吳家,自己立刻就能當個千總什麽的,那就是吃香喝辣的老爺,除了和同伴們吹噓這個,吳小虎還在賣弄什麽富貴人家的享用,大家都沒見識過,往往聽得目眩神迷。


    可聽一次兩次還好,聽多了就覺得厭煩,但現在心為北岸懸著,人在東南岸又是無聊,那徐州要塞也不見動靜,也隻能聽吳小虎老生常談了..


    “..吳家喝豆漿那都是先拿一碗嚐嚐,有一點味道不對就倒掉,可勁兒的放糖..”


    “..別看徐州那邊吃糧,到吳家那邊天天吃肉,隻吃肥的..”


    現在雖說才七月,可皮島夜裏已經很冷,為慎重起見,不允許點火取暖,這一晚下來當真是又凍又餓,臨到天亮前又聞到雲山行那邊的早餐香味,每個人肚子裏都是咕咕亂響,不斷的吞咽口水,也隻有聽這吳大虎吹牛分分神,眼見著天有點亮了,大家都鬆了口氣,該有人過來換班,迴去後多少有點東西吃。


    “船!船!..”有人撕心裂肺的喊了起來,天光初現,島邊值守的小隊也看到了海上的船隊。


    如果是大明的船隊,船上肯定有大明的旗號,可船上沒有,大家心底都是知道,大明不會派船來了,如果是徐州的船隊,不會這麽雜亂,不會有這麽多小船,而且每個人都看到雲山行要塞裏的緊張,更看到停泊在港口裏的兩艘大船要離開。


    “會不會是高麗人的船?”有人說道。


    “高麗人怎麽敢來,他們要來肯定會先派人通報,這是韃子繞到身彌島那邊了,繳獲了高麗的船,我去報信!”來龍去脈的邏輯很容易想通,這個並不是什麽高妙的計策。


    每個人都不敢信,可每個人都知道這個最接近事實,喊出這話的人扭頭就朝著山上跑去,這根本就不是去報信,而是去逃命了,鄭小二緊張的手腳冰涼,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做,盡管鄭小二滿腔報仇的心思,可他對建州女真的恐懼同樣深入骨髓,屯子裏那幾位會騎馬開弓的軍爺在大夥麵前威風無比,據說在韃子大軍麵前,連個招架之力都沒有,直接就被殺了。


    東江鎮的營盤在山另一邊,那邊還有挖出的暗道和掩體,進去怎麽也能躲一陣,逃跑的人越來越多,鄭小二也越來越慌,難道在這邊也要和在遼鎮一樣,被韃子抓住,為韃子做牛做馬?不是有過來帶隊的軍爺嗎?他們不領著大夥拿個主意?


    鄭小二扭頭看過去,發現那幾位威風凜凜的軍爺也都是臉色煞白,有人扭頭向著北邊狂奔,看到這個景象,皮島東南岸邊值守的青壯們更是心慌氣短,有人照樣做樣,丟掉手裏的木棍就跑,軍爺都跑,我們還撐著幹什麽。


    “老少兄弟們!讓韃子上了岸,咱們東江鎮就全完了,皮島上的幾萬人除了死就是被糟蹋,大夥都是從遼鎮過來的,那邊慘到什麽樣子,大家都清楚的很!”有的軍爺跑了,卻也有沒跑的,其中一名年輕人抽出刀大吼喊話,把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咱們和韃子拚了,多少擋他們一陣,等到大帥派人過來,咱們肯定活不了,可咱們死了,島上幾萬人能活,咱們還能拖幾個韃子一起死,這也算夠本了,願意去拚的,站過來!”那年輕人身上穿著一身打補丁的鴛鴦戰襖,那就是個號服,裏外上下沒有一錢鐵,不過這個時候,這年輕人卻好像一位威風凜凜的大將。


    鄭小二有些猶豫,看著越來越近的船隊,握著削尖木棍的手上全是汗水,和韃子拚了?這是死路,盡管一直想要殺韃子報仇,可一旦麵對,又是遲疑起來。


    “拚了!”有人不管不顧的大喊說道,走到那年輕人的身後,也有人默默的走過去,臉上有決然神色,鄭小二隻覺得自己的雙腿不受控製,一步步的走過去,也站在了那東江鎮年輕軍兵的身後,當站到那身後的時候,鄭小二突然覺得不慌了,突然想到了自己全家人,想到了那天所見的慘象,拚他娘的,拚死一個韃子也好。


    那個總在誇自己出身將門,懂得武藝的吳小虎卻沒有跟過來,在鄭小二向前邁步的時候,他還伸手拽了一把,當鄭小二站過去之後,吳小虎卻轉身向山上跑去,沒有人鄙視或者斥罵,大家都是從遼鎮逃過來的,知道韃子的恐怖,逃也好,戰也好,結果差不太多,都是死路。


    吳小虎跑上去十幾步卻停了下來,看著已經聚了二百餘人的隊伍,遲疑了半響,卻緩緩走了下來,滿臉的沮喪神色,拖著削尖的木杆站到鄭小二的身旁,嘴裏嘟囔著說道:“我還要去吳家做少爺呢!”


    “等下輩子吧!”聽到鄭小二的話,吳小虎一愣,這當口怎麽也不該說這樣的話,難道是看自己不順眼,吳小虎剛要發作,卻看到鄭小二瘦削髒汙的臉上全是鄭重,在那裏說道:“我娘拜佛,總說這輩子受苦受難,下輩子就能過上好日子,咱們這輩子夠苦了!”


    這話不止吳小虎一人聽到,聽到這個的,有的擦去眼淚,有的則是更加坦然,那年輕軍兵卻在吆喝著說道:“大夥手裏的杆子都是在火裏烤過的,有沒有在便溺裏泡過,沒有的,都找些髒東西把尖頭蹭一蹭,到時候咱們隻要把韃子擦破點皮,就能要他命!”


    木杆不是削尖了就能做武器,要用火烤變硬然後沾染髒汙,這樣刺傷後會有很大可能讓對方敗血傷風,這等竅門,天下間各處懂得人很多,軍鎮之中更是不少。


    “這些涼薄的徐州蠻子,見死不救,活該天打五雷轟!”有人禁不住朝著雲山行要塞大罵,東江鎮幾次懇求他們也都看在眼裏,知道對方肯定不會出戰,從前的敬畏也都一掃而空,直接不管不顧的破口大罵。


    眼下已經聚了有三百多人,其他人不是分散在各處遲疑,就是向著各處能藏人的地方跑,雲山行要塞依舊安靜,北岸那邊的聲音已經變得嘈雜起來,大夥都聽到了戰鼓和號角以及人聲喧嘩,看起來那邊也是要大打了,這讓大夥的心思更加決絕,看來沒什麽援兵,隻有拚了。


    那年輕軍兵做事倒有些章法,揮刀說道:“各位兄弟,這裏沒辦法停船上岸,韃子隻能在水淺的地方放下小船,或者直接蹚水上岸,他們行動不便,正是咱們下手的時候,想要夠本,就要在這個時候殺敵了!”


    眾人哄笑起來,那年輕軍兵的同伴都已經跑走了,隻留下他一個人,鄭小二看著這年輕軍兵,發現對方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在晨光映照下,這年輕軍兵臉上同樣有緊張神情,額頭上也有汗水,年輕軍兵不停的說話,安排大家跟上,給大家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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