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山東白日裏已經開始熱了,全副披掛,整齊列隊行進,這不是一件輕鬆的活計,而且自山東進入北直隸之後,雖然一場場大勝,可行軍和戰鬥並不是那麽輕鬆的,從那時到現在,從趙進到下麵的士兵都疲憊辛苦,沒怎麽休息過。


    不過沒什麽人為這次閱兵叫苦叫累,武人每日裏在營內辛苦訓練,在戰場上浴血拚殺,這些事沒有人旁觀,也不會有人旁觀,而森嚴的軍紀決定他們沒可能去橫行霸道,耀武揚威。


    人都有彰顯自己,表現自己的本性,武人們自然也是如此,他們也想讓人見識到他們的武勇和強大,並為此而震撼,讓眾人敬仰,可平時哪有這樣的機會,甚至大家以為不會有這樣的機會,大家心底深處,多少還有點文貴武賤的傳統,大家畢竟長在大明,盡管他們自己是武人,可還是這麽想。


    到了這個時候,趙家軍的武將士兵們開始想到了更深一層,趙進原來不僅僅給他們好處和實惠,還要給他們榮耀和地位,在靜海大勝之後,士兵們甚至隊正們都在議論,說今後會怎麽樣,大家幾乎是異口同聲,咱們算是跟對人了,咱們賣命跟著進爺打天下,進爺肯定不會虧待大夥,咱們這代有了家底身份,就讓孩子好好讀書,畢竟坐江山還是讀書人好處多。


    大家都看到大明是個什麽樣子,那些衛所裏的指揮和千戶們,自家是世官將門,卻供子弟讀書科舉,不就是太平世道這舞刀弄槍不值錢,要讀書有學問才金貴。


    可到了現在,很多腦筋清醒的人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進爺所做的和大明不同,似乎也和評話傳說裏那曆朝曆代的傳統也不同,進爺對武人的看重,並不僅僅因為他自己是武人,也不是因為現在需要武人,就是一種看重,一種純粹的敬重,或許一代代做個武夫不是什麽壞事?或許吧,沒什麽人能下判斷。


    隻有想得多的才會想到這些,更多的人隻是興奮,彰顯武勇,展示威風的興奮,旅正團正們一遍遍的檢查,不願意漏過任何細節,也不想自己率領的營頭在閱兵上出醜,被兄弟部隊看笑話,下麵的士兵們整理自己的兵器,洗刷馬匹,擦拭兵器,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麵展示給眾人。


    臨清閱兵的那天清早,臨清城的城門隻開了北邊的一個,進出辦事的人都隻能在那邊進出,而且閱兵的南門處不得前去,這也是為了秩序和治安,但這閱兵對臨清城內的人來說並不是封閉的,臨清城牆大家可以上去,居高臨下觀看,視野其實比城下要好很多。


    到了這天,甚至連臨清知州、通判和推官以及吏目差役都是上了城頭,一旦放得開了,氣節之類也就不怎麽在乎,這等熱鬧大家都是要看看的,也可以順便決定將來怎麽選擇。


    唯一有些不痛快的是下麵的差役和快手,因為趙家軍特意叮囑過,所以知州衙門特意安排了差役在城頭值守,安全有李家的護衛私兵盯著,關鍵是防備太過擁擠,要是從臨清城頭摔下去,可是要出人命了,大家都在看熱鬧,自家卻要忙著差事,總歸不舒服。


    除了臨清官吏士紳百姓在城頭之外,內衛也在城頭上布置了人手,特別是距離閱兵台最近的方位上。


    大家早早來到,也不知道誰想出個主意,除官吏士紳外,上城需要繳納十文錢,這就讓城頭上的人雖然很多,卻沒有那麽擁擠,那些頭等富貴的人家甚至還擺下了茶水點心等等,滿懷期待的早到,不過城下卻隻有那些山東各地來到的豪紳大戶們,他們在那簡陋的木台兩側站立等待,就那麽被太陽曬在頭上,山東這些雖然多災多難,可他們這個身份的人物還是能做到養尊處優,這樣等待實在很辛苦,可趙家軍沒給他們安排座位,也不準他們帶著仆役,隻是每人給了個裝滿水的葫蘆,說是渴了的時候可以喝。


    按說坐在城頭的那些臨清士紳,有茶水點心,從容自在著,遠比城下那些站立的人愜意,可城頭這些人卻絲毫沒有因為這個高興,因為在下麵站立的人裏也有臨清本地的士紳,大家之所以在城頭坐著,是因為不夠格接到帖子,隻有有資格的人才能站在那裏遭罪,一想到這裏,還真是心情微妙。


    在趙家軍大軍駐地,各旅團隊都已經排列肅立,等待在那邊,隊列嚴整,從旅正到下麵的士兵,每個人都是挺胸抬頭,盔甲兵器都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盡管這營地有兩萬餘人,可除了牛馬嘶鳴之外,沒有人議論,沒什麽別的聲響。


    每個團都是排列成戰時的防禦陣型,旅正則是站在所在旅第一團第一排右端第一人,旅旗和團旗就在身後,按照事先的安排,陳昇應該騎馬扈從趙進,一前一後騎馬校閱這些隊列,不過陳昇卻堅決要站在隊伍之中,接受趙進的檢閱。


    魯大和李和不在隊列中,魯大舉著大旗跟在趙進身後,而李和則是作為閱兵時的護衛首領親隨趙進左右,留守臨清的兩個團同樣有大功,這樣的安排就是對他們的褒獎和看重。


    騎在馬上的趙進由二十名披甲騎兵護衛,這些騎兵和掌旗官身上穿著的甲胄都是嶄新,馬具上的每一個金屬飾件都是閃亮,看著威風凜凜,不過,真正引人注目的是趙進身上的鎧甲,暗金色的徐州重甲。


    這鎧甲沒有跟隨大軍北伐,實際上大軍凱旋迴轉過了滄州的時候,這套專門製作的鎧甲才送到臨清,本來是要用純金打造,或者在表麵鍍金,貼金箔的法子也想過,但這幾個方案都被否掉,純金太軟太重,根本不適合打造鎧甲,而鍍金和貼金箔則顯得太假,實際上真正明晃晃的金色並不適合鎧甲配色,這樣的亮金色隻能顯出富貴來,卻沒辦法凸顯威嚴。


    所以這鎧甲是用上好的黃銅打造,又按照湯若望他們的建議,將顏色做暗,這樣出來的鎧甲,肅重威武,正適合趙進,這套鎧甲自然和上陣廝殺的鎧甲有很多不同,肩甲護腕上都有獸紋和吞口,巧匠浮雕紋飾看起來煞氣逼人,而整套鎧甲上龍紋和虎紋才是要點,為了造這個,特意在揚州請來了珠寶匠人,將銀絲鑲嵌在甲胄上,日照之下,繁複的龍虎紋路反射銀光,好像龍虎俯身活起來一般。


    鎧甲彰顯威嚴,但更有別的意味,徐州和趙家軍一直是潛心發展,低調經營,始終維持著一種讓大家很不理解的默契,而這次用上龍紋,則是有所改變,其實更多的是對內部眾人確認,讓大家不要亂猜。


    趙進的坐騎是精選的純色黑馬,在趙家軍的馬匹中挑出來最神駿最健壯的一匹,盡管大明傳統以金色銀色紫色為貴重,趙家軍則是在推崇更為嚴肅的黑色和紅色,趙進本就身材高大,穿著這麽一身精工打造的鎧甲,騎著純黑健馬,當真顯得神武非常。


    三十六麵牛皮大鼓齊聲敲響,急促連響之後,變成了單調間隔的節奏,齊響一聲,安靜短暫,然後又是齊響,在這樣的節奏下,氣氛變得莊嚴肅穆起來。


    就在這單調的鼓聲節奏中,身披赤紅大氅的趙進在護衛們簇擁下,騎馬出現在隊列之前,北伐大軍的各旅團隊都在同時肅立,瞬時動作,轟然一聲,地麵都好像跟著震顫。


    每一名連正、隊正都在用眼角餘光掃視自己的隊列,生怕這刀削斧鑿一般的方整隊伍有什麽歪斜,每一名士兵都在挺胸抬頭,將站姿做到最標準,唯恐自己精神不夠飽滿。


    閱兵是大禮,古今中外,曆朝曆代的閱兵都是步驟繁複,華美莊重,按照王兆靖的想法,趙進的這次閱兵不光是對內還要對外,也要做出正規的典章製度來,顯得趙家軍並不是起於草莽的賊寇,不過趙進的意思很明白,就是給將官士兵們榮耀,向山東地方上展示自己的武力。


    趙進的坐騎很是馴熟,緩緩向前,趙進第一個檢閱的是第一旅第一團,旅正陳昇站在第一團方陣第一排右首位置,全副披掛,莊肅異常。


    看到趙進經過麵前,陳昇左手持刀,右臂橫在胸前行軍禮,他這個動作就是個信號,整個旅團都跟著照做,又是轟然響動,趙進笑著看向陳昇,兄弟們自小一起長大,陳昇立刻明白趙進的想法,他想要喊自己一起,或許還要喊每個兄弟一起。


    陳昇臉上沒有笑,他看著趙進點了點頭,然後用更端正的身姿站直,右拳重重敲擊胸膛,大聲吼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場麵變得安靜,但這安靜隻是鼓聲的間隙,又是齊聲擂響,然後自陳昇那邊開始,有參差不齊的“萬歲”聲音響起,,有的聲音蘊含著激動,有的聲音很遲疑,有的聲音則是戰戰兢兢,甚至還有人沒有喊,但喊的人越來越多,喊的聲音越來越整齊,到最後變成了齊聲的唿喊“萬歲,萬歲,萬萬歲!”,山唿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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