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直隸地方上還有另外一種聲音,那就是恨趙家軍刻骨,誓不兩立的勢力,想要知道這些人是誰並不難,甚至有人主動過來通風報信,這些人就是地方上的士紳,靠著科舉功名發家的那批人,家境富裕的秀才,豪霸一方的舉人,還有致仕迴鄉清貴名流的進士。


    徐州趙家軍在京津的表現傳遍各處,朝臣們的諂媚示好,暗示投靠的風言風語也傳遍各處,這些科舉出身的士紳們都意識到一件事,趙家軍對他們並不怎麽看重,這曆朝曆代,無論是華夏還是蠻夷,無論是朝廷還是藩鎮,都對讀書人抱著客氣籠絡的態度,即便是改朝換代,隻要前朝的士人不做什麽抵抗舉動,那一定會在新朝有不錯的待遇。


    按說這次趙家軍北伐京津,除了軍事上的相關之外,已經有向天下人展示自己的意思,大家會根據這個展示決定自己的態度,趙家軍也是華夏子民,大家投靠過去也沒什麽當漢奸的內疚和負罪,可這趙家軍卻明確的表示出來,他們對文士不重視,或者說沒有對這些清貴士紳們表示出重視。


    這麽說的話,徐州這樣的勢力如果拿了天下,大家現在的榮華富貴全要煙消雲散,還有人覺得恐慌,這趙家軍都已經炮轟城牆了,卻不管不顧的從容退走,不在這邊招攬人心,也不接納投靠,他們這所作所為根本不合常規,大家想不到他們要做什麽,那麽也就不會和大家有什麽關係。


    按照傳進關內的消息,那建州女真韃虜,在攻下遼鎮各處城池的時候,還知道善待文人士子,知道招募那些儒士,連虎狼一般的蠻夷都有這樣的認識,同為華夏子民,身在龍興之地的徐州趙家軍卻不沒有,這等荒唐悖逆的勢力,如何能夠投靠,隻有滅殺才是最好。


    “他們之所以這麽做,一方麵是自己認識,一方麵則是有人故意推動,比如說京師那邊,特別是那些暗示明示我們卻沒有得到迴應的大臣們,他們肯定是推動的主力。”


    “這個也沒什麽奇怪的,我們是他們認識之外的存在,他們自然會感覺到恐慌,自然會無比敵視。”


    “識時務者為俊傑,不識時務的也沒什麽招攬的必要,也不用覺得怎麽可惜,我們不摧毀舊的,也就沒辦法建起新的。”


    馬衝昊很重視這個事情,當他報到趙進那邊的時候,趙進卻不以為意,隻是簡單點評了幾句,現在對於趙家軍最重要的事情是迴師,眼前最迫切的事情則是趙進要在臨清城請山東名流望族飲宴。


    趙進在天津還沒有迴程的時候,已經有快馬趕迴臨清,有李家父子牽頭操持,內衛和貿易廳配合,東昌、濟南、青州、登州和萊州五府的頭麵人物都在被邀之列,趙進毫不客氣的放出了話“這次不來,下次就沒有機會來了”。


    這殺氣森森的言語讓每個人都是震恐異常,山東豪強士紳比天下各處都要更關注趙家軍的進程,每一場大勝他們都會很快的知道,更派出人來去打聽,北直隸那邊發生的一切,他們都是清楚的很,所以趙進的這個邀請,沒有人敢不來,乘車騎馬坐轎,大家向著臨清急趕而去。


    **************


    當徐州兵馬過境滄州的消息傳到京師後,整個京城才鬆了口氣,皇帝和文武百官們總算可以收拾下局麵了,將來怎麽做,這是擺在每個人麵前的迫切難題,在這個時候,甚至有人開始羨慕已經告老致仕的東林黨人,眼下這等局麵,他們撒手走了,卻把背罵名,怎麽也看不到希望的爛攤子丟到大家頭上。


    在這個時候,天啟皇帝終於不在宮內做木匠活了,實際上,魏忠賢已經不向宮內采買或者送木匠相關的營生,現在每日裏,天啟皇帝和內廷外朝的太監和大臣們聚在文淵閣內處理政務,在這個時候,前段日子權傾朝野的司禮監提督太監魏忠賢站的更加靠後,而且很少發言,因為新任首輔孫承宗的權威太高了,即便是天啟皇帝都要敬重許多。


    這樣的局麵是那些清流夢寐以求的,天子不在沉溺享樂,而是親政臨朝,閹黨不再氣焰囂張,而是由老成持重的大臣主持內外,按說這就是所謂“眾正盈朝”“中興在即”的大好局麵了,可朝會上君臣相對,每個人都是灰心喪氣,隻是僵硬木然的去做事忙碌。


    眼見著趙家軍距離京師越來越遠,這和約上的賠付以及相關也該提上日程,不止一個人想要說不予理睬,可想想那日京城外的低沉轟鳴,想想城牆上那一個個好似瘡疤的大坑,誰也提不起這個勇氣。


    “陛下,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徐州賊眾兇悍,官軍尚不能敵,那就不要擅自啟釁,何況陛下已經用璽,這也和國家體麵相關,該給就給了,日後還有拿迴來的機會!”朝中唯一敢這麽說的就是內閣首輔孫承宗了,他不怎麽在乎這風評清議,倒是能很純粹的考慮問題,如果不是這樣的性格,他就不會自請督師遼東,以孫承宗的地位和身份,留在內閣那就必然是首輔,何苦在這危難之際接任。


    有內閣首輔說話,大家都鬆了口氣,連天啟皇帝都是如此,他點頭說道:“就依孫先生的話,司禮監和戶部那邊盡快操辦吧!”


    改辦差的人都應了,孫承宗、楊漣還有左光鬥幾人交換了下眼神,孫承宗起身說道:“陛下,賊軍炮轟京師,逼得朝廷在天津簽了那喪權辱國的和約,割地賠款,這可是數百年未有的奇恥大辱。”


    天啟皇帝無奈的歎了口氣,孫承宗所說的這些話誰都清楚,可每次提起來都讓人聽著很不舒服,不過天啟也知道孫承宗還有下文。


    “陛下,國家危難,不振作不行了,不勵精圖治不行了,這各處傳迴的消息都說得很明白,那徐州賊不是什麽烏合之眾,也不是什麽流民嘯聚,他就是豪強練私兵,截留糧稅,一舉一動都頗有章法,陛下,這徐州賊能做到的,朝廷為何就做不到?”


    在和約之後,這個論調還是第一次被提起,大家說起徐州賊都說是烏合之眾,憑著一時悍勇,充其量是蠻夷韃虜一等,可孫承宗卻不這麽講,大家一時間都是來了興趣,天啟皇帝也是坐正了些,他臉色依舊蒼白,自從徐州賊打下天津,進逼京師之後,天啟的身體就一直不怎麽好。


    “陛下,賊何以強,賊何以富,無非是用得法家之道,不講禮數教化,隻行耕戰,徐州重商重工,與海上巨寇勾結,究其本質,也無非是農耕變種,聚斂糧草錢財為戰。”孫承宗慨然說道。


    “這不就是暴秦治國之道,二世而亡,豈能長久!”有人禁不住插言說道。


    能參與這朝議的都是飽學之士,說到這個,該想到的都能想到,還能引述發揮,在這樣的場合下,也隻有魏忠賢差些,但司禮監那邊自有太監和他解釋。


    “秦被稱為暴秦,也可以被稱為強秦,統一天下後二世而亡,可在之前,卻是淩駕六國,是戰國最強!”孫承宗繼續說道。


    那邊魏忠賢微微皺眉,以他掌握的眼線耳目,朝議上會說些什麽,他大概心裏有數,隻是這彎彎繞讓他心煩,有什麽直接說就是,何必要彎彎繞繞先扯別的。


    “賊行秦法,練出強軍,既然行秦法可練強軍,朝廷也可用秦法強國強軍,抗賊滅賊。”孫承宗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參與朝議的諸人都是點頭,到了這時候,也沒什麽法子可用,這幾年來,無論閹黨專權還是眾正盈朝,大明都是這個樣子,沒有因為誰主導政壇而變得更好,似乎也沒有因為誰變得更壞,不過大家能得出個結論,那就是眼下的法子是沒辦法強國強軍了,最起碼想要盡快改變是很難。


    說到這裏,包括天啟皇帝在內,眾人的眼神集中到楊漣和左光鬥身上,這兩位可是如今的清流領袖,最是講求什麽聖人大義,這不用聖賢經義而說什麽秦法,肯定會因為麻煩,不說別的,科道言官恐怕會糾纏不休,而且秦法和法家之道有個先天的問題,秦二世而亡,用秦法是想讓大明不過二世嗎?


    經曆政爭言潮多了,對言官和朝中會怎麽針對,大家都有自己的預判,既然能想到這個麻煩,那麽兩位清流領袖的表態就很關鍵了。


    “事急從權,國家危難,用秦法傷民,但不自強奮進卻有亡國之險,兩害擇其輕,臣讚同孫閣老所言。”楊漣緩聲開口說道。


    “能行亦能廢,當澄清玉宇之後,再迴舊法也無妨。”這卻是左光鬥說的話。


    眾人都是鬆了口氣,清流領袖都這麽認為,那麽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了,但大家也很快反應了過來,看來內閣這邊已經達成一致,坐在下首的王在晉雖然不發一言,可能看出來沒有反對的意思。


    ********


    感謝“元亨利貞、段逸塵、戚三問、孤鶩1979、風中龍王”幾位老友的打賞,感謝大家的訂閱和月票,謝謝大家的支持,謝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明武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特別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特別白並收藏大明武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