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林本來是家中請的教頭教授,不過來到趙進身邊護衛之後,牛金寶對這個憨厚好學的年輕人很欣賞,孫大林也對牛金寶的強橫武技佩服異常,沒多久就收徒拜師,定下了這個傳承。


    牛金寶說得這番話倒是趙進沒想到的,而且身邊的內衛和其他眼線也沒有注意到,不過這也難怪,趙進的貼身親衛本就是最特殊的一群人,要求和旁人接觸越少越好,牛金寶和孫大林都是沉默獨處的性子,這更難看出什麽跡象。


    “在我身邊護衛的,關鍵是要老成沉穩,危機時候要知道怎麽做,而不是奮勇爭先,這才是你做親衛的意義,既然有舊傷那就好好治,不用想太多。”趙進緩聲說道。


    話說到這般,牛金寶隻能抱拳答應,趙進向前走了幾步又是說道:“趙字營內的家丁都有前程,立功就可以升上去,大林將來也要出去做事的,你這邊卻沒有著落,這樣總歸不好,你老娘那邊已經托人給你說了幾次親,都被你推拒了吧?”


    趙進在那邊老氣橫秋的說話,明明牛金寶比他大差不多二十歲,可聽口氣卻好像趙進更老一樣,不過在趙字營內和趙進親近的人都已經習慣了這種錯位,這種微妙的錯位在外麵則是被傳揚成趙進“宿慧”,暗地裏還有人說真龍入體之類的..


    “我身邊不是生死場,一重重護衛著,你比大多數的家丁要安全,不要說什麽拖累別人,該成家就成家。”


    說到這個牛金寶倒是不太自在,尷尬跟在身後,趙進停下腳步迴過頭,卻是換了話題,說道:“你在這何家莊開一個武館,讓王兆靖幫你操辦,多招募些弟子,把你這一身所學傳授下去,護衛也可以在這些人裏麵選。”


    牛金寶先是愣住,然後臉上浮現感激神情,躬身大禮拜謝,悶聲開口說道:“多謝老爺,多謝老爺。”


    對不是武家將門出身的平民武人來說,如果沒機會成為官差,又想有個體麵營生的話,這開設武館是最佳的選擇了,而且趙進給牛金寶的這個安排,等於是讓他專門開設一個學堂,主持為趙進培訓親衛,這份榮光體麵又是不同,在這徐州地麵上也足以誇耀了。


    但驚喜之後,牛金寶考慮的更多,他帶著疑慮問道:“老爺,屬下本來也去武館那邊教授,何必另開一個新館。”


    “兩碼事,在那邊學的是沙場戰技,在你這邊學的是武技,咱們趙字營要在沙場上列陣而戰,但也有人要在街巷屋中單對單的廝殺。”趙進笑著說道。


    牛金寶點點頭,就這麽到了趙進的書房,這邊沒有趙進允許,誰也不準擅自進入,牛金寶和孫大林也都是在外麵等候召喚。


    趙進開鎖進門的時候,牛金寶歎了口氣說道:“老爺,屬下當年覺得本領學成之後,天下間沒有去不得的地方,但一下山才知道這身武技連鄉勇團練都對付不了,等迴到咱們徐州,看到咱們徐州的火器,才覺得那本領沒有一點用處,任你降龍伏虎的本事,那邊一個半大孩子,隻要把火銃打響,什麽英雄好漢都完了,這沒用的本領傳授給別人,那不是誤人子弟嗎?”


    “有用的。”趙進笑著迴答一句,自己進了屋子。


    牛金寶臉上的蕭索他看得很清楚,從來都是麵無表情的牛金寶難得有這等模樣,那種心灰意冷的絕望。


    實際上牛金寶護衛趙進的差事很清閑,外圍已經戒備的足夠森嚴,需要他做的並不多,在徐州這邊的地位自然不必說,這是趙進身邊的人,誰都要客氣幾分。


    他之所以這樣消沉趙進也能想到原因,習武之人看到趙字營的火銃和火炮之後,都會有一種絕望的無力感,自己辛苦習練,生死搏殺,十年二十年下來或許有所成就,而尋常農夫,練十幾天就能把火銃打響,一個月兩個月就可以大概熟練,任你武技高絕,被火銃打中也是身死重傷的下場。


    這般比較之下,牛金寶這樣以武技立身的武人自然要心灰意冷,這次清江浦的比武大會看著熱鬧無比,天下間有數的強手都是出動,可被牛金寶看在眼裏,肯定有一種悲涼無趣的感覺,因為相比於其他的所謂高手強手,單打獨鬥牛金寶未必能勝得過,可牛金寶在趙字營這麽多年,站得比他們高,看得比他們遠,那些人憑借武力自傲,牛金寶卻看到了武技的黃昏末路。


    既然這次去清江浦那邊露麵安定人心,趙字營的威風排場一定要做足了,才能讓去參加比武大會的八方賓客意識到趙字營的實力,意識到這什麽洪災根本對徐州沒有損害。


    平時趙進從徐州去往淮安北區和清江浦幾處,都是二百騎到三百騎的護衛,可這次直接從駐紮在徐州的旅、團、大隊中精選出千人,要身材高大健壯,騎馬家丁配備的馬匹也要進行挑選。


    兵刃、火器和鎧甲都要進行保養,要給外人看到最優的狀態,被選中前往的家丁自己開玩笑,這次去清江浦,務求每個人都要閃閃發亮,讓外人看著眼花才好。


    在清江浦的周學智早就開始忙碌,去年比武大會後,新的比武大會場地在年初就開始修建,此時已經完工,既然趙進要來,而且這次比武大會的意義這麽大,那這比武場也要好好完善細節。


    督造這比武場的匠師姓付名晨,今年三十七歲,原本是鳳陽府下蔡鎮人士,家裏卻是修建修繕中都皇陵的世家,本來衣食無憂的家境,卻因為不滿某任守備太監克扣太兇,被直接趕出了鳳陽府,在廬州府和安慶府遊蕩著做些督造的小工程過活。


    還是被出身蕪湖的耿滿倉發現,直接推薦到趙字營這邊做事,和任何一處勢力甚至官府相比,趙字營對興建工程的熱情很高,從堤壩到集市再到田莊和營盤,每到一地,必然大興土木,可這些工程都是關係重大,不敢用不放心的人督造,趙字營貿易廳一直在為徐州搜羅這類人才,這付晨就是其中之一。


    來到趙字營這邊,這付晨當真是如魚得水,在這邊搞建築土木,預算寬鬆的很,而且不幹涉太多,隻要不在錢財上動手腳,趙字營這邊就任你施為。


    當自己被選中督造清江浦比武場的時候,付晨滿懷豪情,以為這次可以大展拳腳,沒想到在做樣式開工之前,被送到徐州那邊和趙進見麵,拿徐州銀子,吃徐州的飯,自然要聽從服從,不過付晨情緒卻有點低沉,他這等督造工程土木的匠師,最忌諱的就是旁人指手畫腳,偏生身份所限,無論多麽外行的建議都要接納。


    不過和趙進見麵之後,付晨卻一掃鬱悶,他開始明白旁人所說的這個“進爺無所不能”是什麽意思了,趙進的確對這比武場的樣式指手畫腳了,可這指手畫腳卻讓付晨覺得自己開了一扇門,他看到了和大明各種建築完全不同的東西,按照趙進描述,這個樣式來自千年之前,但付晨自小家傳學習積累不少,卻從未聽過這等。


    這些疑惑都是芝麻小事,迴到清江浦之後,付晨馬上以百倍的熱情投入到這比武場的建設之中,而這比武場建成之後,也的確震驚了整個清江浦,震驚了通過運河南下北上路過清江浦的每一個人。


    比武場的位置在清江浦西南方向,在清江浦和武家墩之間,這裏有個天然高起的大土丘,略高於洪澤湖麵,這樣的地方在清江浦周圍很難得,從運河邊騎馬坐車來到這比武場需要半個多時辰,走路則是一個多時辰,這個距離士紳百姓都可以接受,早上來晚上走並不是什麽負擔。


    整個比武場占地二十畝,按照時人看法,這比武較技都要在擂台上進行,土木搭起台麵,人在上麵比試,但這看法來自評話傳奇,並沒什麽道理,原本比武大會也是用這擂台的方式,後來發現偶然性太多,無論觀賞還是公平都不合格,索性改成平地較量,大家在四周高處觀看,這比武場就是基於這個概念建造的。


    不過從外觀來看,誰也不知道這個建築是比武場,隻會猜這是個大宅院,外麵有一圈近兩層樓高的高牆,裏麵是什麽看不清,遠看隻能看到一圈高牆,說是個木盆也有人信,就有人附會這比武場實際上是趙進的風水局,還說這比武場下麵埋著當年沈萬三的聚寶盆,就是要為這趙家招攬天下氣運,同時截斷和運河相同走向的大明龍脈,現在清江浦和周邊人士,對這比武場的稱唿就是“聚寶盆”。


    這些無聊的傳言不過是酒桌閑談,說得人神秘,聽得人認真,過後都是哈哈一笑,真正讓人念念不忘議論不停的,是這比武場的構造,當你裏裏外外走過的時候,才會發現這個建築的奇妙之處,即便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人,也沒在大明見過類似的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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